石胜利终于跟袁校长钓鱼回来了，他说，跟郑书记预约的时间是25号晚上。我兴奋不已，几次想把喜讯告诉陈湘，但最后还是压制住了这个念头。我想，湘一开始就不支持我的行动，现在虽然有了突破性进展，但到底还没落实，不如等完全成功了再给他一个惊喜。

　　人们往往喜欢用白驹过隙来形容时间过得很快，其实，有时候，世界上走得最慢的也是时间，因为心有所念，我数着指头好不容易才盼到了25号。

　　下午三点，我安排好网吧的事情，就给湘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要跟青青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去银行取出最后的三千块钱，便去找青青了。我需要她给我壮壮胆，场面上的事情，她比我经历得多。

　　五点半的时候，我和青青就等在清香酒店的包房里了。

　　六点钟的时候，石胜利来了。他说：“漠漠，袁校长郑书记他们马上就到。”

　　过了几分钟，袁校长果然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似曾相识。

　　袁校长一一介绍说：“这是我们学校办公室刘主任，这是正教处叶主任。——这是大名鼎鼎的泰鑫房地产公司石老总。”

　　“久仰！久仰！”一片客套声里，同时进行的还有更热烈的握手形式。我拘谨地站立着，不知道要不要主动伸出自己的手，更不知道要将手先伸向离我最近的叶主任，还是舍近求远先握袁校长，只好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

　　然而，来者三人跟石胜利握手之后，似乎都没有再将此项活动开展到底的意识，便坐下来聊天了，我总算松了口气。说实在的，我很不习惯异性间握手，总觉得那种触觉容易传达某种暧昧。

　　那四个人很快就从天气聊到政治上去了，我和青青插不上嘴，便又站到门口继续等郑书记。青青附在我耳边悄悄的说：“漠漠，告诉你一个秘密，办公室刘主任是袁校长的蜜。你去了七中后，得罪谁都别得罪她哦。”

　　“啊？”我有点吃惊，曾听过男人的论调，说兔子不吃窝便草，不是草不好吃，是怕吃出了麻烦，没想到袁校长如此大胆。再说，本以为学校这样的环境应该很纯净的，怎么也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呢？

　　正在忧国忧民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五十上下的男人，正被前呼后拥着向包厢走过来。一定是郑书记了！凭直觉我就知道。

　　鞠恭？行礼？握手？慌乱中我竟不知道要以怎样的礼节去迎接领导，便干脆拉起青青退回包房。

　　看见书记一行出现在门口，里面一干人等像是得到某种命令似的，齐刷刷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列成两队，以隆重的注目礼迎接了郑书记的到来。

　　郑书记像个伟人似的朝大家挥手，点头致意，大家便如沐春风般，朝气蓬勃起来。郑书记便很和蔼可亲地说：“大家坐嘛！”

　　一拨人便依次坐了下来，总共大约有八九个。至于按什么顺序排列有什么门道，我始终没看出来，但从他们的客气推让声里，我知道怎么坐都是有名堂的。

　　我一直低着眼睛，等大家坐定了，才与青青在石胜利的旁边坐下来。

　　郑书记的旁边留了两个空位，令我大惑不解。

　　大家寒暄几句，就开始推让着点菜。有书记在，谁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而书记始终不接菜单，最后，袁校长说：“那就我来点，这年头，吃点啥都行！”

　　“黑椒鸡尾虾——清蒸鲍鱼——油炸麻雀——”袁校长根本不用看菜单，点起菜来轻车熟路，点的都是海鲜，都是山珍。他每念一个菜名，我心里就紧张一下，都会下意识摸摸口袋，暗地后悔没多带点钱来。

　　“请问喝什么酒？”服务员问。

　　“喝什么酒？”郑书记又重复一遍问大家。

　　“随便，随便……”众人说。没有人表态，也没有人敢表态，生怕自己说了郑书记不喜欢的酒名。

　　“那就人头马，先来三瓶！”郑书记一锤定音。其实他早就知道没人敢为他喝什么酒来作主的，只是他做领导的，一定要先做出充分听取群众意见的样子来，这是一个提倡民主的社会。

　　服务员屁颠屁颠的去了。

　　我心里却紧张得算起帐来——虽然我没喝过人头马，但知道那洋玩意一瓶至少得四五百。看来我的钱是远远不够了，便在桌子下捅捅青青，青青心领神会，她捏捏我的手指，意思是：有我呢！我这才安心下来。

　　刚点好菜，就进来两个二十多岁的漂亮的女人，一个着淡黄色毛衣，骨感得很，袅袅娜娜的，走起路来摇曳多姿；另一个着浅绿色皮衣，领口低低的，乳沟若隐若现，紧崩的奶子呼之欲出，，如果不是那股子风尘味的话，两个女人简直跟赵飞燕杨玉环有得一比。她们有天生的敏锐，似乎一眼就能发现宴会的中心主角，一进来就自觉主动的在郑书记旁边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郑书记眼睛流着涎水，用目光将左边两只硕大的乳房抚摸一遍，然后又移到右边。 两个女人香拳一捅，客套起来：“书记，好久不见！”

　　郑书记很暧昧的把她们一左一右拉下来坐好，顺势在她们脸上亲昵的拍拍，公然用眼神调起情来。

　　我看得脸红了，用眼睛余光瞟瞟其他人，他们仿佛什么也没见到似的，一律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

　　袁校长首先站起来，向郑书记举起杯，于是所有人都站起来，一律将杯子举向郑书记，远远近近，齐刷刷的，就像某种虔诚的宗教仪式。

　　郑书记便颇有领袖气质的一挥手，说：“大家一起来！”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明星风范，有点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的味道。

　　我的思想还在开着小差，大家就开始端着酒杯隔山隔水的走到郑书记面前敬酒去了，他们的祝酒辞都是“身体建康”“步步高升”“幸福安康”之类的话。

　　郑书记一律和蔼的点头，然后就是深深的一口酒，不厚此薄彼。

　　接着就听见袁校长说：“服务员，再拿两瓶酒来！”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又一阵发紧，暗暗祈祷大家不要再敬酒。多喝一杯，大约就是我好几十元人民币。

　　这时候，只见郑书记旁边的赵飞燕站起来了，用水灵灵的声音说：“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书记你到现在还没赏我一杯酒呢！大家给评个理。”

　　大家就只是笑，只是笑。

　　书记这下更豪爽了，说：“好好，喝！我敬你！”

　　说罢仰面咕噜一下，一杯酒就见了底，那女人将美颈一仰，一杯酒也就下去了。

　　顿时掌声一片。

　　杨玉环也不甘示弱，她站了起来，嘟着小嘴，斜着一双桃花眼，端起满满的一杯酒，嗲声嗲气地说：“书记，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郑书记说：“好好！一视同仁！一视同仁！”说着就要去碰杯。

　　只见那女人躲过郑书记伸出来的手，将酒杯一绕，绕到郑书记的胸前再绕回去，说：“要喝就喝个交杯酒！”

　　众人乐了，说：“书记，听她的，怜香惜玉吧！”

　　郑书记就装起一副相当为难，相当难堪的样子，缠着女人的手臂，喝起了杯中酒。我奇怪的是，这酒杯还是先前那酒杯，为何这次的容量竟出奇的大，以致于书记花了先前两盏的工夫才把那些液体完全送进了嘴里。——大约品酒与品美人竟是一个道理，太囫囵吞枣就是一种资源浪费了。

　　石胜利在旁边轻轻捅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耳语道：“漠漠，快去给书记敬酒！”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下子就紧张得不知所措了。

　　青青握了握我的手，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镇静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了，端起酒杯来到郑书记面前，说：“书记，我敬你一杯，请多关照！”说话间眼睛也不敢看他，就急急忙忙往嘴里倒酒，一不小心，被酒呛到气管，闹得个满脸通红，逃也似的回倒座位。

　　大家就笑了起来。

　　石胜利打着圆场：“小姑娘不会喝酒，单纯，可爱，呵呵，可爱…

　　只有郑书记还没笑。大伙很快觉得书记都没笑的事情应该是不大好笑的，自己也不应该再笑，便立即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郑书记说：“都别敬我了，不行了，三碗不过岗呢，我这都几碗了呀！”

　　大伙愣了一下，接下来便是一阵哄笑，这话其实也不怎么好笑，但是，因为大家感觉郑书记想要制造幽默，为了认同他的水平，便大笑起来。

　　有时，大人物的废话就等于幽默。

　　袁校长乘势说到正题：“书记，这个就是李漠漠老师，想来我们学校。支持下我们学校的工作吧！她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教学基本功样样过硬，最难得的还是个业余作家——我看了她的作品，真的不错。”

　　旁边那两个主任也随声附和：“是！是！我们都听了她的课，很有创意。”

　　郑书记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了几秒，似要从我的脸上证实我是否具备一个作家或者一个好教师的素质。我知道当老师很忌讳扭捏，便努力大胆的回视他的检阅，可他的视线飞快的转到别处去了。

　　是啊，郑书记是筵席的中心和焦点，他得将阳光均匀的撒向每个角落才有领袖风范。

　　说话间，袁校长已经将一张商调函递到郑书记面前，并殷勤地递过一支签字笔，郑书记接过笔，犹豫着说：“不好吧？还没开会讨论呢！按程序来吧！”

　　赵飞燕一双媚眼就一道弧线划了过去，斜着送给了书记，她的媚眼营养丰富，风情万种。她娇嗔着说：“怎么啦？还以为书记您是最爽快的人，今天连引进个人才都要怕别人？

　　杨玉环说：“就是就是！罚酒三杯！人家小姑娘求上你多不容易啊！”

　　郑书记的眼睛在我身上又扫视了一下，有些悲天悯人的慈祥，然后做了一个很像伟人的挥手动作，说：“好吧，为了咱区的教育，我就独裁一回了！”

　　于是便是两秒钟的龙飞凤舞：“同意调入。”

　　众人立即鼓起掌来。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各路神仙！最感谢的还是眼前的两位活菩萨。我站起来，朝郑书记鞠恭，说：“感谢书记！”又向袁校长鞠了个恭，说：“感谢校长！”

　　刚说完，我的手机就响了，是湘。

　　“漠漠，你们在哪里吃饭？吃完了吗？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很快回来。青青的朋友会送我的……”

　　“你告诉我酒店名称，我马上就来，我反正没事干。”

　　“清香酒店，我们很快就散了。”

　　我手机声音开的很大，旁边的青青一字不露的听见了。她付在我耳边轻轻说：“湘怎么了？你跟我在一起他不放心还是怎么的？”

　　“不是……他，大约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