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忆故人

　　月辉如梦床前洒，寂寞银河与共。羞见星君之面，污秽心惭愧。神污不可回天际，何处可觅归宿？大道难寻难觅，零落尘与土。

　　施琅是福建晋江人，狼目豺声，为人凶狠。其父曾将瞎眼老母丢弃在山上喂了狼，施琅又将老父抛在山里，任其生死。为乡里所不容，被驱赶了出去，投靠了海寇郑芝龙，就吃上了江湖饭。施琅凶悍非常，人人惧怕，在海寇中间也无人肯收留他为部下，都说他脑后有反骨，说不上啥时候就置弟兄们以死命，还特别的贪婪，都对他敬而远之。黄梧见其果敢坚忍，若是驾驭得当，是个可用之才，将他收为帐下。黄梧是跟随郑芝龙一起下海的，在军中威望很高，主张用人如用器，什么人他都能够很好的使用。施琅对他心存感激，作战时舍命向前，多立大功，就成为了一个小首领。

　　接受朝廷招抚后，施琅授职左冲锋，有三百名部下。有钱之后，打听到老父施大宣没死，被兄弟施显所收养，不禁天良发现，将父亲与兄弟接了过来，尽孝子之道，从前的事也不再提起了。施显有些文才，军中缺少这样的人，黄梧就让施显跟随在左右，很是勤奋。

　　黄道周救援赣州，施琅受命随行。黄道周的门生表示愿意献城，黄道周就信以为真，施琅怎么劝也没劝住，就告辞而去。果然不出所料，黄道周被自己的门生所卖，被押解到了洪承畴处，不肯投降，绝食十四日后被杀。施琅对此有些个大惑不解；清廷认为黄道周归降比攻下几十处州郡意义还大，降了就是公侯之封，何乐而不为？施琅遗憾自己没遇到那个机会。

　　施琅没有回到福建，而是带着部下投降了李成栋，愿意报效大清。在平定广东的期间，多次立下大功，李成栋却瞧不起他，让他很是失落。李成栋反正之后，施琅就又回到了福建，成为黄梧的手下。对于施琅曾降清一事，黄梧也能够理解，只是原来的军职没有了。

　　郑芝龙降清，将领们谁也不跟他走，施琅也就留了下来。清兵淫掠了同安，郑成功之母被淫自缢，许多将士也是身受其害。在这种情况之下，黄梧跟随了郑成功，施琅也成了一名抗清将领。施琅作战勇敢，多有谋略，可是郑成功就是不肯重用他，始终是员稗将。施琅是想将功折罪，让郑成功恢复其左冲锋之职，可是郑成功任命的是他所瞧不起的苏茂，成为他的主将。施琅的副将万礼升任总兵，连施显都官居援剿左镇，施琅心中的怨恨难以遏制。

　　施琅不顾阻拦，闯进了大将军营帐，高声说道：“施琅用兵，不让孙吴，请大将军给末将以施展的机会。”郑成功鄙其为人，不愿让其带兵。黄梧也曾私下劝过郑成功：“施琅狼目豺声，其心难测，不足其欲恐怕要吃人。”郑成功只是冷笑，并不做答。

　　见施琅大胆闯帐，郑成功有些个恼怒，厉声喝斥道：“孙子用兵合乎道义，汝这小人能做出来杀妻求将的事来。汝若真有才干，何不自行招募，就是称王称帝也没人干预，我却用不着你。”

　　施琅一个兵也招不来，当时气就瘪了，蹲在地上说道：“既然那样，我出家当和尚去罢？”施琅心雄万夫，诡诈百出，屈居人下，心有不甘，就使出了杀手锏，想逼迫郑成功重用于他。对于这样硬要官的人，郑成功从来不客气，命人将其轰了出去。施琅一气之下，真的把头发剃了个精光，向郑成功示威。

　　黄梧密奏道：“施琅阴险狠毒，或是用之，或是杀之，不可如此处置。倘若变生不测，届时悔之晚矣。”

　　郑成功道：“彼无大过，杀之无名。可令其随同杨才，康明等将士去取漳浦，作为主将。如若失利，杀之有名。”施琅也知其意，在漳浦上游，每夜漂下木桌数百面，木桌上点着十几支蜡烛，漳浦清军以为是明军攻城，枪炮乱打，习以为常。后来发现，乃是明军的诡计，就再也不上当了。施琅带领人马真的攻上了城头，清军抵抗不住，漳浦被明军攻下，清将施大来被明军捉住。

　　施大来本是明将，与施琅是族亲，同一乡里。愿意献出藏金五万两，换取活命，施琅答应想想办法。郑成功认为；人心不古，不讲道义是中国的积弊，而不在于有什么样的皇帝，有什么样的大臣。隆武是个有道明君，一二百万明军走的走，降的降，敌不过清军十万，并非皇帝之过，而是人人缺少忠义之心。对于施大来这样的民族败类，是可杀而不可留的，就派曾德前往漳浦，就地监斩。施琅百般阻挠，曾德不肯让步，将施大来等清将就地砍死，悬首示众，施琅心中大怒。

　　施琅将曾德绑了起来，军中飞报郑成功，郑成功传令刀下留人。施琅把心一横，将曾德一刀挥为两半，看郑成功能把他怎么样？郑成功命人将施琅抓了起来，欲军法处置。派右镇黄山以议事为名，将施显扣押，施父施大宣也被关了起来。施琅挣脱了绳索，杀了看守，亡命而逃，降了满清。郑成功按军法处置，施大宣，施显及其家眷全家被斩。

　　有了施琅，清军等于有了双眼睛。明军各处的情况施琅都非常清楚，引领清军连续攻陷顺德，东莞，三水，新宁等处，残害旧日相识，比豺狼还要凶狠。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清将们心里也是发怵，便将其送入京城，闲挂起来。大臣们都劝说皇帝早日除掉这只恶狼，留着乃是心腹之患，皇帝没有同意。

　　施琅不甘寂寞，多次主动请战，清廷也没有答应。对于施琅这种人，只可利用，不可重用。任何时候也不可把军权交付他手。大臣们都躲着他走，与郑芝龙他也不敢来往，屡次上奏皇帝弹劾郑芝龙纵子为逆，应当严加惩处，郑芝龙也很恨这只白眼狼。施琅作为内大臣，无所事事，提出了许多剿除海寇的建议。清廷采用那些建议，却交给别的将领前去施行，施琅一直很不得志。施琅心里清楚；想要打败郑成功，清廷非启用他不可。在郑成功与郑亲王济度大战时，他的机会来了。

　　海澄大战之后，满清方面退守不战，郑成功自设六部官员，祭祀海神，演练海师，准备再度进取。隆武训诫将士们：“兵宜练，必练心，练胆，练力，练气，练忠义，方成劲旅。”郑成功也以忠义治军，颇见成效。进攻揭阳之战，左先锋苏茂避敌怯战，致使右路损兵折将。郑成功按律将苏茂斩首，主将黄梧也贬了三级，留在海澄协助城守。苏茂之弟苏明想报杀兄之仇，就秘密与满清进行了沟通。清廷大喜，启用施琅，策反黄梧。

　　黄梧是元老型人物，乃是郑成功的父辈，他的儿子黄芳度，曾与郑成功义结金兰，策反黄梧并不太容易。黄梧在郑军之中威望高，乃是宋公明一类人物，肚量大，能容人，许多将士都随着他转，郑成功对他也很尊重。黄梧之弟黄廷，黄山，都是军中大将。要是能策反黄梧，郑成功就垮了一半。当初施琅逃走时，是苏茂，黄廷两个人有意放走的，为的就是日后留条退路，此事黄梧并不清楚。施琅先写了封感谢信，故意错投到了黄梧府里，黄梧不禁大吃一惊，黄廷惹下了塌天大祸。

　　黄梧秘密找来黄廷，询问此事，果然不差，此事乃是苏茂与黄廷合谋。施琅降清之后，如同恶狼般的屡次咬住郑军的要害部位，损失不可估量。此事若是被郑成功知道了，黄氏一族哪个也保不住性命。黄梧命黄廷秘密与施琅接头，看其是何用意？两下约好了时间地点，黄廷潜出海澄，与施琅见了面。

　　施琅一见到黄廷，纳头就拜，感激其救命之恩，对黄廷道：“大清皇帝非常敬重黄总兵，许以海澄公封爵，世袭十二世，永镇海澄。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祚已尽，鲁王，永历自身难保，覆灭在即。郑成功一旅之师，万难成事，恩公不可为其殉死，徒死无益。钱谦益，洪承畴是何等人物？尚且弃暗投明。良禽择木而栖，英雄择主而事。天兵二十万，就要杀到。何不转祸为福，献了海澄，立一大功？”

　　海澄乃是郑军老营所在，粮草屯聚之处，也是进军的指挥中心。镇守主将乃是王秀奇，华栋，黄梧因罪贬职乃是助守。清军此次进军东南主帅乃是郑亲王世子乌金王，满汉大军二十余万，重点进攻的就是海澄。郑成功先攻下了普宁，杀死清将胡希孔。大战南台，桥北，教场，活擒了延平援军清将张礼，攻克了连江。台州清将马信，冯用，张洪德开城出降，准备与乌金王展开一场大决战。

　　郑成功将漳州，安平，惠安，南安，国安一带全部平掉，坚壁清野，将军民都集中到中左所，改中左所为思明州。派出机动部队，专门截断清军的粮道，准备一举全歼进剿清军。命林察率兵三万，会同李定国共取广州。前锋大将周瑞见李定国进兵不利，没敢贸然进兵，李定国被清军所败。郑成功大怒，喝令杖责周瑞五十军棍，李定国的使者与众将苦苦相劝，才从轻发落，革去了周瑞的所有职务，留在军中效力。

　　黄梧是个重义气的人，临阵倒戈，有些于心不忍。黄廷，黄山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施琅本非善类，如若不从，必然将前事抖搂出，借郑成功之手，除掉我黄氏一族。乌金王带着泉州海师，已从海上发起进攻。等郑成功一败，恐怕到时候降清也就晚了。”黄梧粗通文字，所懂的就是江湖之事，得先从自身利害考虑。算来算去，也只有降清一条路好走，也就答应下来。趁王秀奇出城议事，叛军杀了华栋，宣布归降大清。大将康雄不愿降清，被黄廷砍断了一只手，栽于城外，忍着疼痛前往思明州报信。

　　清军海师三万，驾着巨艇大举进攻厦门，金门。郑成功见海上就要起风，只派林顺，陈泽带三十艘炮艇，前往诱敌。清军水师追杀炮艇，炮艇驶向深海。海上刮起了飓风，三万清军，四百艘巨艇全部翻入海里，只逃出了十几个人，爬上岸后，被明军刖足，割除鼻耳，放了回去，以示羞辱。

　　清军已陷了进去，不须旬月之间，粮饷一断，二十万清军不战自溃，郑成功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誓要杀得清军匹马难归，东南一战而定。闽，赣，江，浙四大豪杰；揭重熙，曹大镐，张自盛，洪国玉，各有义勇十万，就等着截杀败逃的清兵。鲁王重臣张名振也四下奔走，一场大决战不可避免。

　　郑成功宴请张名振，张名振酒后急病而死，有些人疑心是被郑成功毒死的。黄梧，施琅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江浙义勇多半散去，郑成功也无从解释。听说黄梧降清，将士无不心惊，军心有些个不稳。海澄一失，清军得到了大批的粮饷，而郑军却处于危险之中，清军从漳州一步步压了过来。

　　郑成功大义凛然说道：“我军将士为的是光复大汉江山，岂可因为奸贼叛变就放弃使命？全军听我指挥，有不行者斩。”郑成功避实就虚，直取福州，一举攻下了闽安，省会震动。正想趁胜进军，思明州的火药库被内奸点燃，明军损失惨重。屡次进攻都无成效，郑成功将帅府设在牛心塔，继续指挥作战。

　　黄梧已经降了满清，索性反目无情，怂恿乌金王掘了郑成功祖坟，焚骨扬灰，杂以粪尿。郑成功的亲朋故旧，都惨遭毒手，将士们的家眷也都被押往海澄。郑将陈宝阳，黄开泰，贵显先后出降。黄梧的旧将万义，万禄，杨学皋，陈莽，陈辉，颜立勋，黄昌，黄义，余期英等都首鼠两端，不肯用力作战，他们的家眷都掌握在黄梧手里。

　　黄梧被封为海澄公，属下的侯伯之封让这些明将很是羡慕。他们过去都是渔民，后来当了海盗，享有荣华富贵是他们的最高梦想，而这个梦想只差一步之遥，伸手可及，只是觉得那么做有些对不起郑成功，才没有迈出那一步。

　　甘辉攻打宁德，清将阿克襄率军援救，被甘辉所杀。郑鸿逵病死在金门，郑成功看出来军心不稳，率领大军回到了厦门，留下陈斌镇守牛心塔。清兵大举反攻，牛心塔陷落，陈斌出降，被清廷秘密杀死在福州。在黄梧的指挥下，闽安等七处城池相继陷落了，清军占据了优势。郑军登上海船，退守海岛，清军水师力量不足，不敢进剿，黄梧向清廷献上平海五策，保举施琅智勇忠诚，熟悉沿海事状。若假以事权，必能荡清郑贼余孽。清廷授其同安副将，组练水师。施琅感谢黄梧的知遇之恩，黄梧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黄梧对施琅表面上亲热，心里十分戒备，不准许兄弟子女们与其有私人往来。

　　郑成功的海师全靠内陆接济，黄梧献计禁海，沿海居民内迁三四十里，断绝郑军的物资供应。用高官厚爵为诱饵，用将士们的家眷作为要挟，先后招降郑军将官二百余名，士兵五万，赐封为侯伯的就有几十位。等郑军被消灭之后，这些个降将先后被下罪，没有一个得以善终。

　　施琅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了，他带领同安水师，经常偷袭郑成功的后方海岛，防不胜防，郑成功后悔当初过于仁慈。对于施琅的为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只是不想使用这样的人，没想到反受其制，遗患无穷。郑成功曾给黄芳度去过信，动员他不要随从乃父，黄芳度没有那个勇气。郑成功一退到海上，各路义勇又钻进了深山，双方形成了对峙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