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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阴谋
一 风吹着天上的云,风吹着远山的雾,当风吹落树上的黄叶时,一年之秋又来了。这是一个星期六的秋色黄昏,金风拂拂把文志华窗前那几株细丝杨柳也吹的婆娑起舞,显得格外凉爽宜人。触景生情到把小文的舞兴给勾引起来了。为了助兴,她打开了收音机,那里面正在播送交响曲――蓝色的多瑙河。随着乐曲的旋律,她轻盈起舞,手在动,脚在踏,那肥厚的前胸,后背和屁股也前后左右地拉动起来。这个舞迷,对跳舞已经成了嗜好,没有舞伴也要搂着椅子旋转一翻,而且一到周末就如条件反射一样要打开她的大立柜选择起穿戴来。今天呢,她特地穿了一件天兰色的高领中式服,外罩粉红色的对襟羊毛衫,下面是藏青东方呢子裤,再配着一双鸭儿黄的高跟鞋,虽然时髦的穿戴不俗,只可惜蛋白、脂肪和各种维生素的特异功能使她发横变粗,全身的轮廓都成了半径大小不等的圆弧,那当姑娘时惹人喜欢的风韵和苗条已经随着年华的进程也一去不复返了。这不能不在她那不甘愿退出青春舞台的心灵里引起了一阵隐隐的痛苦。人们都说痛苦是希望和追求的产物,人要是没有希望和追求,那生活似乎也就失去它的意思了。而且还要善于从痛苦中去寻求解脱,把恐惧变为安然,把忧愁化为愉快,把那个讨厌的“老”字也就融成为万年青了。文志华就是这样啊,你看她扭着身子走到穿衣镜前,拢了拢那波浪式的头发,又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口红轻轻地抹在嘴唇上,又在脸和脖梗子上扑了一阵香粉,然后又照了一回。虽然徐娘半老但她还是觉得风韵犹存,镜子里的她还是会引人注目的。她似乎从身上找到了自己的魅力,引起别人倾倒和陶醉的原因,她自豪了,然后走出卧室钻进了小曹开的小华沙去交际处陪彼得罗夫跳嘣嚓嚓去了。 彼得罗夫是一个高个的欧洲人,白森森的面皮,高而尖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深度的近视金丝眼镜。大概外国人都有周末舞兴,当暮色还没有降临时他就在舞厅候着了。那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和紫花色的领带,在五彩的灯光衬托下,神情显得悠闲,举止潇洒,穿着也十分典雅气派。可能是没有合适的舞伴原因,一个人又走出厅外望着天上镶着金边的晚云,不免升起一种悠悠情怀,双手插到裤兜里,躬着身子来回地徘徊。 暮色渐渐消失,一阵晚风吹来卷着黄叶嗬嗬发响,见此情景使他有些孤独怅然了。突然他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妇人声音用外语问道:“ 彼得罗夫!”(晚安彼得罗夫同志!) 他回过头来发现是曹夫人文志华朝他轻盈地走过来,于是赶忙迎了上去把腰一弯回答道:“ !”(诸事平安!谢谢!)说完高兴地伸出细长的胳膊拉着对方的手朝舞厅走去。 二 交际处在护城河边,这座二层阔气的小泮楼在当时古城算是姣姣者了。它的东面是影剧院,斜对体育场;西边是玉带桥,正对公园路口,专家就住在里面了。舞厅设在小会议室里,里面挂了不少彩带彩球和彩灯,舞会也特为专家举办的。除了小乐队,里面还有小卖部和不少穿白色礼服的服务员。文志华挽着彼得罗夫的手臂悠悠然然地走进了舞厅。一进门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就热情地打着招呼:“晚安!你们来点什么?” 文志华求肋地看了一眼彼得罗夫,两人风度翩翩地在金丝绒的沙发上坐下来。彼得罗夫斜了一眼文志华,然后把手轻轻一挥:“来两瓶伏特加,啊,不不,青梅煮酒论英雄,还是给来两瓶青梅酒吧。” 服务员又征求道:“是不是还来盘北京糕点和广东香肠?” 话音刚完另一位服务员就拿来了两个高脚杯放在茶几上,见此文志华忙说:“吃点点心可以,可这酒……”她瞟了一眼彼得罗夫扯了一个谎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可不会喝酒啊。” “哈哈哈哈,不会喝。”彼得罗夫也摇了摇头,拿起瓶子斟满了酒怀说:“不信不信,我可不信啊。中国可是古老的酒乡,会喝酒的人可不少了。唐朝诗人杜甫不就有这么一首诗么: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路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我和曹主任一起喝过,他可是海量,算是位酒中仙了,难道你一点就不能喝么?”说着把杯子举了起来。 文志华忙伸手拦着说:“他是他,我是我哟!” “不不,你是他的夫人,中国有句古训不是叫夫唱妇随么。” “可惜我不是酒中仙,再说喝酒在中国是不能夫唱妇随的。”文志华有意地说:“实在对不起,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中秋佳节之夜我可以介绍一个人来陪你喝。那不但是一位酒中仙,而且还是一位月中嫦娥。”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却挑逗地瞅了一眼。彼得罗夫的双眼一直愣愣地盯着文志华那粉红色的脸,举着杯子的手没有把酒倒在口里,却偏着头心急火燎地问道:“她是谁?快说,你快说!” 文志华咯咯儿的笑了,她反而慢不经心地拿了一块奶油蛋糕,为了在对方心里造成一个悬念,她又用蛋糕堵住了嘴没有说。这时彩灯也交替的闪亮,乐队慢慢地奏起了莫斯科圆舞曲,接着一队男女踩着音乐的旋律翩翩起舞。文志华站了起来挽着彼得罗夫的胳膊也随着跳了起来。文志华今天的舞兴特别好,充分发挥了她的才华,那婀娜多娇的舞姿,流盼的眼神和典雅的风度把个彼得罗夫弄得五迷三道,身躯贴得更紧,手臂搂得更实,那富于弹性的肌肤正触动奔放的灵魂。文志华真不愧是一位天才的外交家,而且还懂一点心理学,她已经领会到对方迫切的心底。随着乐曲的变缓,灯光也变成了粉红和玫瑰色,这时文志华才又朝彼得罗夫瞟了一眼小声地问道:“你还在想那位嫦娥么?” 彼得罗夫有些不高兴地说:“有了你我怎么会呢!” “比我可强得多啊。” “那到底是谁,你可不要来折磨我。”彼得罗夫懊丧地低下头来。 “你这只馋嘴猫。”文志华忍不住哧哧地笑道:“不要性急,让我告诉你。”说完稍停了片刻,随着旋律又前后左右拉动了几步才说:“你喜欢翻译郭云吗,嗯?” “啊,她!”彼得罗夫开始一听显的心旷神怡,但慢慢地搭拉着脑袋,步子也随着乱了。他叹了一口气道:“当然喜欢,我还向她求过婚呢,可是……” 他又摇了摇头:“用你们中国的话说,那是一支美丽的玫瑰花,只可惜带刺不易采呀。”随着又问道:“听说她已有男朋友了,是么?” “她那男朋友傻得象根木头,早就吹了。”文志华的谎扯得干脆利索,而又给与鼓励道:“你不要垂头丧气,应采取主动进攻,女人的弱点就是怕缠,怕磨,知道么?”说着诡秘地一笑又在对方耳朵上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最后彼得罗夫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好,谢谢,当花好月圆之后一定重重酬谢。”接着他搂住文志华就狂跳起来。 三 时间过得真快,余热刚逝,转眼之间又到了中秋佳节。那一天,天显得格外的蓝,几抹淡淡的舒云也格外的高远。谚语说“正月十五雪打灯,八月十五云遮月”二曹操记得元霄节的晚上星斗满天,银光下他们话元霄迎新年乐了半个夜晚,所以他预测今年中秋一定有个难得的月色,还有一个难得的什么呢?他拍了拍自己那十分灵活的脑门儿,又捏着微尖的下巴会心地笑了。接着他忙拿起电话来就拨起了老电业的号码:“是主任吗?啊,我是超仁,有个”议“我想给你建啦,你看……” “啊,是超仁哪!”老电业的话音很响:“看啥呢,有”议“就建嘛,干吗跟我也吞吞吐吐的,啊!” “哎哎,是这样。”二曹操把话筒紧紧地贴在脸上接着说:“今天不是农历八月十五吗,我们中国都有中秋赏月的习惯,外国人也可能有吧,为了加强国际主义团结和友谊我建议举行一个招待会。古人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嘛“,是不是请专家彼得罗夫来工地赏月呢?” “是呀,是呀,一起共蚕娟吧!”老电业似懂非懂含含糊糊地领会成别的意思了。他赞许地回答着:“超仁哪,你这个议建的很好,还是你想得周到哇,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嗯,我赞成,赞成,只是不要太铺张了,注意点影响,开个小型茶话会就行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办!”得到老电业的赞赏和支持二曹操又似乎获得了什么,脸上泛着微妙的色彩点着头说:“买点广东月饼,上海奶糖,四川广柑,海南岛香蕉和马家老鸡铺的烧鸡,老外爱喝伏特加,我准备买几瓶葡萄酒代替就行了。人也不要多了,主任你挂帅,还有我,另外让志华和郭云两个知识分子作陪,郭云又是翻译这就更加方便了,你看好不好?” 老电业满意地点着头:“行行,这方面你是行家,哈哈哈哈,就这样你看着办就是了。” 不出二曹操所料,果然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又白,当它一升上东边那一排高高的拍杨树梢时曹明仲就开着“华沙”把彼得罗夫从交际处接来了。 今天他身穿深兰色的条子西装,打了一条金龙红缎子领带,脚踏一双枣红色的捷克斯洛伐克水牛皮鞋,油头光面,比起上次舞会中的神态更风流潇洒。 一下车,迎面是一排笑脸,在老电业和二曹操的陪同下宾主一起蹬上红漆扶手的楼梯,又一起步入布置洁净典雅的专家楼的会客厅。然后一阵客套才在金丝绒的沙发上坐下来。也许是老电业和二曹操在坐,文志华却是淡装素裹,兰卡几上衣,兰卡几裤子,脚上穿的也是一双青条绒夹鞋,表情也不象上次在舞会上那么主动热情了,甚至显得沉静和扭妮。她似乎在使一种变态术,要把自己那招人喜欢的一切魅力都移植到郭云身上去。她拽着郭云一个劲儿地往彼得罗夫身旁推,用那双勾子似的目光告诉对方:我把嫦娥给你请来,现在就看你的勇气了。 四 月亮象飘浮在蓝色海面上一只玉盘,随着几朵淡淡的云姗姗地朝中天浮移。 茶话会当然由老电业主持,今天他一反常规,三言两语后就开始吃点心闲谈品起茶来,由于彼得罗夫之故,当然少不了要喝酒了。 八月的晚风款款地吹拂着楼前的几株绿意依然很浓的刺槐和细柳,那几颗娇红的海裳也在翠叶丛中时隐时现着,相互交替摇摆唱着沙沙嗬嗬的歌。月儿渐渐地升高了,那清凉似水的光透过敞开的窗口泼了进来,滤过洁白的纱幔洒到了会客厅里。在这清风明月的夜晚,又逢中秋佳节,加上二曹操对八月中秋的解说和那美丽动人的嫦娥奔月的故事,到是给人增加了不少情趣和娱乐,特别是彼得罗夫,因为他来有意,听就有思了。所以他笑容可躬,濒濒点首,不时地还轻轻拍起巴掌来说: “这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太好了太好了。”他抬头望着镜面似的圆月,好象看到了月宫,也好象看到了怀抱玉兔的嫦娥。他又回过头来,那一双兰悠悠的眼睛显得更兰,就如两池深不可测的秋水滴溜溜的盯着郭云,在心里说“哦,这才是现实中真正的嫦娥呀。” 郭云是要和文彬一起约会的,所以穿了一件藕荷色的上衣,下着淡兰色的裤子,脚蹬一双女式翻毛皮鞋,虽然没有云鬓如雾,面若桃花之美,但那匀称的身段,优雅的举止,晶亮的眼睛和浮在面颊上的两个浅浅的酒窝都显得自然和谐而又漂亮,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把个彼得罗夫都看傻了。这东方女郎是有比西方小姐独特美的地方,是真正的嫦娥呀。他端起酒杯站起来朝郭云一靠,那高而尖红的象一颗熟透了的樱桃又有点朝内勾的鼻头差点碰到郭云的脸上去了。文志华忙拐了一下郭云端杯站起,接着二曹操、老电业都相继端杯站起来,随着是一阵叮当的碰杯声响。 一阵轻风吹来了几丝淡云,人们拉开纱幔仰首望去,天空是云流月跑慢慢地朝中天升去。文志华今天好象有什么心事,她来回几次到窗口朝下张望,二曹操呢也好象受了夫人的传染,喝喝酒,吃吃香肠也朝外张望几回,谁知他们都在看什么啊。 远处传来一阵阵铁锤敲击金属的声响,接着是划破夜空的电弧光一闪一闪,这是工人们在夜战。突然外面一个喊声传了上来:“王主任,曹主任。”文志华忙又急步来到窗前探身朝下问道:“三克,主任们都有事叫他们干啥?” “工地有急事嘛!”三克在外面摧促道:“快点啊!” “好,好。”二曹操对文志华一甩下颏说:“跟他说, 我们就去,马上就去。”他回头征求的看了一眼老电业,随着两人站了起来,同时朝彼得罗夫致了一个歉意,彼得罗夫忙说:“二位主任请便,请便。” 他们就一同出去了。屋子里静了下来,郭云抬头望去,窗外月儿升高了些,一阵秋虫的鸣叫不断地传进来,使她有些烦乱。她抬手看表分针已指向八点五十分,今晚她已预先和文彬约好晚上看九点十分的电影,看来不走就晚点了。她看了一眼文志华,又看了一眼彼得罗夫站起来说道:“对不起专家同志,我有事失赔了。”说完又朝文志华点了一下头,谁知她刚举步就被文志华拽住:“小云,你怎么能走哇,老主任说过这不只是陪专家坐坐,而应当当一个特殊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不,我还有事,这儿不是还有你么!” “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外语水平,不能胜任,不能胜任。”文志华半真半假地说:“不就是一个约会么,小我要服从大我哟。”她把郭云推到彼得罗夫身边按着她的肩坐下来说:“你先陪专家坐坐,我马上到文彬那儿给你请假不行么。” “不,你……”郭云还未说出来,文志华又忙说:“时间不长,我马上就回来。”也没有征得郭云的同意一转身就飞出去了。 五 张文彬正在自己的宿舍里焦急地等郭云,事先他们已经说好,主任让她去完成一个政治任务,最多一个半小时就完了。说话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多,哪晓得等到九点还没有见到郭云的影子,到把他的故交文志华给等来了。这个轻浮的女人,那手腕学得更精,已经是一位名符其实随机应变者了。她能做到慌而不乱,隐而不露,似乎把以往那些憾事早忘得干干净净。现在单独会晤故人好象还有些藕断丝连的缠绵之意。一反常态到关心起对方的个人问题来了。 一见面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用同情关切的语气问道:“你是在等小云吧?” 文彬抬手看了一下表,慢不经心地回答道:“哦,我们约定九点看电影,不知为啥现在都九点多了还不来?” 文志华偏着头装做好奇的样子问道:“啥片子?” 文彬淡淡地回答:“越剧片,梁三伯与祝英台。” “啊,片子到是不错。”文志华说着有意地叹了一口气:“唉!只可惜你那英台小姐不会来了。”说着她用眼睛瞅了文彬一眼,一双黑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好象在说:“如果你愿意我陪你去好么?”文彬丝毫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反而着急地问道:“是茶话会还没有开完吗?” “哼儿哼儿哼儿哼儿!”看到文彬对她冷淡,使她生气地冷笑着,然后慎重其势地说:“我说了你可别上火哟,我劝你别等了,这时候你那英台小姐已经和别人喝上交杯酒了。” 文彬一听脸涨得通红,他愤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本正经地斥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我还没有那份闲心。”文志华把嘴一撇又“哼哼”地冷笑了两声:“你不要抱着成见不放,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信你到专家楼去瞧瞧就知道了,那西洋镜比电影可好看多了。”她象一个得胜的将军,抱起胳膊摇首进一步说:“常言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那么相信那位郭小姐么。你这个人啦,还蒙在鼓里呢,唉,还是书生气十足,生活的命运还没有改掉你那固执已见的性格,太忠厚老实了,要是我……”她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抬眼看着文彬的反映。但是文彬听对方这么一说反而平静地坐回到椅子上了。多年的观察、体验和交往他了解对面的文志华。现实的生活不但不相信,而且也不愿听她的话,更主要的还是他更相信他的郭云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些年来在他处于困境的时候,她给了他友谊、温暖;在他事业受到阻挠的时候她又给了他力量,从同情到爱情,患难之交使他们的基础更牢固了。她决不会象对面这个女郎那样做见异思迁的墙头草,她有一颗水晶般的心啊,而这颗心早就交给了他,怎么能…… 文志华猜测着文彬的内心,使她有些急了。但是她和丈夫苦心经营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就中途而废了,不行,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她显出焦急的样子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然后挑逗似的说:“你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以为我嫉妒,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也是为了你,过去――,唉,还提那些干啥,不过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半点恶意,这完全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男子汉的体面,尊严啊。”她看到文彬直愣愣地还没有动劲的意思,她又急促地说道:“你还发啥愣,水深易量,人心难测啊,快去看看啦,你得相信现实吧,不然好戏收了场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文志华这么一说,文彬又从沉思中醒过来,他看了一眼前面的文志华,接着又仰首望着外面的月色,使他想起了枇杷山久远的夜晚,朝天门的送别和那一封封甜蜜的书信,那不都是虚伪的么,一切也都如烟似的消逝了。他回头看一眼过时的女友,文志华那急不可待而又坚定认真的神情,往事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影子。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人啊,人心真是难测了。他的信念开始动摇了,他痛苦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摇晃着身子不自觉地跟着文志华去了。 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就如一面巨大的镜子照着两个不同心情的人那一快一慢一粗一细的身影。他们一前一后在月光下走着。虽然单身宿舍离专家楼还有不短的距离,但是两人各有心思,路途中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接近专家楼,月光又姗姗穿过一朵朵白云的时候才听到文志华象发布命令似地说:“向左拐。” 话音一落她就旋风般地抢到了文彬的前面,一挥手:“跟我来。”那神情多么象一个熟练的女侦探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啊。别看她是个女人,此时此刻那行动干净利索得象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你看她嗖嗖地沿着水泥梯步飞似的上了二楼。 六 中秋之夜不但月白,而且天也十分高远,清凉的风带着鸣鸣的声响从高空降落下来。虽然还不是寒凝大地的时节,但由于心寒意冷,文彬全身都紧缩了。他跟着文志华一起到底去做啥呢,他希望文志华说的不是真的,就是说是真的,他也不想见到那个场面啊。一阵秋虫唧唧声从草丛里,泥穴中传出来,一时快,一时慢,一时高,又一时低,好象在争吵,好象在诉说,听起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把他的心弄得更加乱如丝麻了。 楼道里那几盏白玉兰壁灯已经关上,整个楼层都显得十分寂静、昏沉,只有会客厅里,也就是茶话会的厅堂里,灯光还照着门亮子上的磨砂玻璃发出暗淡昏黄的光。随着光影,一股刺鼻的酒味从迷离的空气中飘散出来。文志华诡秘而又装模做样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门前,贴着耳朵静静地细听,然后把眼一眯挥手示意让文彬快过去。文彬此时全身酥麻膨胀起来,身与心为仇,最后还是尊严占了上风。一座火山即将爆发,一场悲剧马上就要发生了。他带着愤恨而又沉重的心情走了过去,只听得里面窸窸窣窣、啼啼踏踏和酒杯碰击之声。接着又听到彼得罗夫用熟练的普通话说:“来来,小云同志,为了咱们的友谊干一杯不行吗?” 听到这声音,文彬的血直往上涌,急得他在门外来回走动,还是文志华的指点,让他从锁孔往里看。只见郭云在彼得罗夫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前面的茶几上摆着月饼、水果、糖食,另外还加了几样小拼盘,旁边放了几个高脚玻璃杯,里面是玫瑰色的酒液。郭云红着脸畏怯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求援的眼睛朝门口看着。彼得罗夫毫无顾及地端起酒杯来高高举起,绕过茶几来到郭云的面前,双脚并拢,身子也挺的直直的,接着把腰微微一弯说:“小云,你太固执了,应该听我说说,在你们的国土上我工作多年了,对你们的国家我也有感情,然而对你我更有感情,只是我们国度不同,风土人情各异,这种感情一直埋在我的心底,不知用一种什么方式表达。正好今晚是你们的中秋佳节,我借花献佛,请你赏个脸干了这一杯。”说着一扬脖自己先喝了下去。 郭云不笑不答话,也没有端杯,严肃端庄的脸上罩满了怒容,秀眉的双眼也充满着火焰。彼得罗夫毫不理会,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第二次请求:“小云,请不要辜负我对你的诚挚感情啊。”说着自己又干了一杯。大概是中国的葡萄酒威力胜过于伏特加,他的脸越来越红,行为也更加放肆起来。他进一步地采取了进攻的火力:“我不久就要回国了,但是我舍不得你。”他又朝前跨了一步说:“你知道,我爱我的祖国,爱和平,可是我更爱你呀,我爱你的美丽,爱你的才华!”郭云本能地躲着他,把身子又移到另一个沙发上去了。可是彼得罗夫象个馋猫遇到鲜鱼紧追不舍,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跟着郭云也走了过去,又继续说:“我爱你那苗条风韵的身段;我爱你那海浪般的秀发;同时还爱你那宝石般的眼睛,哈哈哈哈,你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柔可爱。小云,请大胆接受我的爱吧。要名我父亲是共和国的部长,要利在首都郊外我有别墅,成套的家具和崭新的伏而加小轿车;我不但有巨额的存款,在国内还有一分工资,同时每月还有上千元人民币的补贴;而且,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我还是一个单身汉。”他身子微微有些摇晃又举起第三杯酒来:“亲爱的,在这中秋佳节之夜,良晨美酒面前,不要虚度年华和青春了。”看来他的汉语水平修养较高,不但说话流利,而且对中国的古典文学也知道不少。 “你们中国的大诗人李白曾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是一个有知识的女性,希望你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大胆地拥抱吧。“说完自己把第三杯酒又喝下去了。由于酒的力量,彼得罗夫失去了理智,他张开双臂狂热地朝郭云扑了过去。郭云顺势一闪,对方扑了一空,脚下踩着一块香蕉皮一滑,就象一扇门板倒下去了。只听的”哐啷“一声茶几被碰翻,月饼糖果撒了一地,瓶子和酒杯也摔碎了。彼得罗夫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加强了攻势,爬起来又扑过去了。 看到这一切张文彬早就忍不住了,痛苦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几次要打门被别有用心的文志华阻止,而且发出警告:“文彬冷静些,你应该考虑后果!” 是啊,象他这样的人所谓后果就不言而喻了。然而不管别人如何轻视自己软弱无力,低微卑贱,但人格和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君子可杀不可辱啊。当他看到彼得罗夫再次扑向郭云的时候,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就如着魔似的大吼一声,一脚把门踢开,然后旋风般地飞了进去,左手揪住彼得罗夫红花缎领带,右手抓起一把椅子高高举了起来。郭云好象从恶梦中醒来,看到文彬的举动虽然觉得替自己出一口气,但她由于爱文彬,使她不得不考虑到严重的后果。于是她拼命地抓住文彬举着椅子的那只手哭着说:“文彬我求求你,这会闯下大祸!” “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文彬用身子使劲把郭云推到一边,气得象头狮子大声的咆哮着:“跟我滚开,不用你管!”然后使劲朝彼得罗夫的头顶砸了下去。好象命运的有意安排,就在彼得罗夫小命归天的时候,文志华神奇般地在他身后出现,而且顺手把文彬的胳膊猛力一推,椅子在彼得罗夫的身边擦了过去落地开花了。 “张文彬你疯啦!”文志华的脸板的象一枚又硬又酸的青梅,又俨然得象位顶头上司,大声地怒斥着:“这可不行,一点王法都没有了,难道你没有想到后果吗,嗯?”然后转身对郭云也大声地怒斥道: “不要脸的东西,我晚来一步你就这样。”说着她轻蔑地看了一眼郭云,又冷笑了两声:“哼儿哼儿哼儿哼儿,都说你端庄文静,看来这一切都是装的,还说人家对爱情不负责任,看看你自己难道就不丢人吗!”这时她又朝彼得罗夫看了一眼,那青梅似的脸马上变成了熟透金红的“杏”又甜又软,恰到好处地说:“专家是有身分的人,这能怪人家吗,嗯?”这些恶言乱语象一阵乱棍劈头盖脸朝郭云打来,不用说一个姑娘,就是一个老娘们儿也受不了啊。她有啥说的呢,自己心爱的人已经目睹了这一切,就是全身是嘴也无法分辩、解释,这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一想到后果真如乱箭穿心,她“哇”地一声双手捂住脸大哭起来,接着就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了。文志华还不觉得解气、不过瘾,在郭云跑出了老远她还跳起脚来大声地嚷着:“我看你那脸今后往哪儿搁,还知天下有羞耻二字没有,要是我呀早他妈的去死了,那泉河又没有加盖子!”郭云跑远了,哭声消失了,她才回转身来,看到张文彬还没有松手,才对文彬说:“不要为了一个臭女人损坏了专家的声誉,这关系到国际友谊和团结。”说着伸手去解文彬的手,又大声命令道:“松开!你可不能糊来。”彼得罗夫一听顺势一挣扎,摆脱了文彬的手,然后把身子晃了几下,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张文彬又把他吓坏了,一个劲地朝后退着,等到墙跟过细一瞧这才知道是自己的眼镜弄碎了,衣服和领带也被撕坏,狼狈的象过街的小偷。但当他听到文志华的最后几句话,使他又气壮如牛起来。他瞪着一双兰眼珠,举起双手大声地说:“我要抗议,我要抗议!这是在破坏国际主义,是侵犯我的人权!”他恼羞成怒地打开会客厅的门吼叫起来:“车子在哪?快送我回交际处,我要上国务院告状去!” 张文彬气的蹬足捶胸,象一只受伤的狮子坐了下来。文志华并没有管他,跑出去陪彼得罗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