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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这能怪谁
一 二曹操回到办公室心里闷闷不乐,想起在库里发生的争吵和老电业告诉他方林要来的消息,心里好象堵着什么。唉,说别人走了弯路,那自己呢,当干部这些年来,虽然也红红火火,但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谁能料到也有坎坷。特别是前几年在那跃马扬鞭一日千里的势头上突然跌落下来摔的那个跟头,似乎把一切都摔没了。肉体的伤痛,精神的苦闷,加上退赔,降工资引起生活水平的下降,又使自己得了肝炎,精神伴着疾病一直折磨了他好些年。人生啊,人生又有几个三年五载,那痛苦的教训还不能让他记一辈子么。 他走到窗前抬眼西望,窗外是兰天白云和远处时隐时现的山影。触景生情,他微微闭上眼睛,无数耀眼的光环,突然消散,使他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那往事也如影影绰绰的山和那兰天上忽聚忽散的云在他心底流了过来……那一天秋高气爽,又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可是那几年供应紧张,市面萧条,一般的生活用的油盐柴米,烟酒糖茶都是凭票供应,一遇年节供职于国家单位人员都找机会去首都转转,特别是那些手上有权的人,说是出差,其实就是到京采购。你看曹主任不是去主管局办事完毕正坐着卧车“华沙”回来了吗。当车来到生活区三岔路口时突然听到一串清脆的铃响,随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驼着一个人直朝“华沙”驶来。只听得“嘎吱”一声车速减了下来,接着那人腰一弯右脚从自行车上划了一个半圆圈儿滚落下来,忙推着车把紧跑几步来到“华沙”跟前,还没有站稳就脱帽弯腰,一道闪光眼前露出了一颗圆球似的脑瓜皮,一道三寸来长的疤痕也跟着显现出来。接着那圆球往上一抬嘴巴就如橡皮筋儿似的裂开了:“主任,请留步!”说着那细长干瘦而又满是经络的脖子已经伸到车门那个玻璃洞口上了:“嘿嘿嘿……,您又是出席哪个会议了吧?” “嗯嗯。”二曹操显的大甩甩的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把手随便一挥把车停下来,然后把车门推开一道小缝朝来人微微点头道:“哦哦,到中央了(他总是把去北京办事说成到中央),部里召集的全电会议。”他不耐烦地把眉头一皱,表现了满脸的倦意来,说:“唉,真是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呀,这些会都把人搞的懵头转向了。” “是是!”来人躬着腰板奉承地说:“你们当领导的会就是多啊,为人民服务嘛还有不操劳的。” 二曹操得意地把嘴皮一抿,顺手把车门推开,又回头指着后坐上放的大包小包说:“小曹,我先下车走走,你把那两包大的送到王主任家,剩下的这些东西放到我家后就把车开到库里去。”说完把身子一歪跳下车来,这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不胖不瘦,年纪五旬开外的半老人。他身穿对襟白布汗衫,蓝卡几裤子,脚穿布面夹鞋,土眉土眼,看样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二曹操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嗯,这人好面熟啊。接着他又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思索着,回忆着。见此情景,来人显的更乖巧了,忙用舌头舔了舔毛茸茸的嘴皮儿,那小脑袋紧跟上去象鸡啄米似的点着,甜丝丝地说:“主任,您不认识了,我是郝老五哇,上次……”。他把手往上一提“就是……” “哦哦,是是!”二曹操摸着自己的脑门儿又微微地一笑“你看我这记性罗,被狗吃了。”这才想起来,最困难时期他不是还给自己送三条大鲤鱼和十几斤猪肉嘛。于是他朝对方伸出一只手来说道:“啊,原来是你呀,老郝,上次太感谢你了。” “嗨!”老五把头甩了甩,又伸出右手直摇“那点儿玩艺儿还提它干啥,真把我给羞死了。”说着那摇着的巴掌忙把二曹操的手接着,又使劲儿地抖了几下“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应涌泉相报,说来我到应该感谢您呀,你爱人文科长上次在天津订货会上可帮了我的大忙啊,要不是她,我们那个芝麻大的厂子就要停起摆来了。” 二曹操听到对方称赞,又叫他爱人为科长,喜得嘴皮都包不住牙齿忙把眼一眯,得意地笑着,又故意显得惊讶地说道:“是么――” “可不!”郝老五敏捷地从衣兜里拿出一包中华牌香烟,然后递了一支过去,接着“啪嗒”又把打火机送到面前:“人人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依我看这创业也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特别是我们小企业,是属鸡的,自刨自食那就更难了,您看缺两个电动机就是玩儿不转呀。去厂家买人家要分配指标,我们哪来的那个呀,后来才搬来了文科长的大驾。您猜怎么着,三下五除二不费吹灰之力就妥了。嘿嘿,打那时起我才知道世上啥叫能耐,啥叫本事,还是读过大书的人,出口成章,对答如流,唉,真是人有人不同,花有几样红,象我这样的脑袋没有别的用场,就会啃窝窝头啊,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啦!”他把大拇指翘得直直的,又说:“象科长那样的才是天才呀。” “啊,你太过奖了。”二曹操谦逊过后又忙邀请:“有空到家里去坐坐。” 老五并不推辞忙点头道:“好,今天我是特意拜访来了,一是看望,二是感谢。”说着就把一个沉甸甸绿帆布手提包从后座上取下来,然后又有意地挂到前把上,推着车子跟在二曹操的后面乐颠乐颠儿地往曹家走去了。 二 天蓝得如海,云薄得如烟,风啊又轻拂如棉,好一个金色的秋天,不烦的阳光照着两人边走边谈。老五今天带着一个任务,一个心愿,他象只落地录音机哇啦哇啦说个没完没了。“科长很忙吧,她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又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呢。”说话间突然从西边传来一阵口笛声响,他放慢了脚步顺声看去,才发现在西边几百米的地方出现厂房的剪影。那高大的塔吊正轻舒猿臂提起一个巨大的设备凌空速速上升。触景生情忙回过身来有意地又扯到工程上去了:“主任,还是你们国营单位有气派,你看那家伙多省劲。”看到拉下了二曹操几步又来了一个小跑继续说道:“科长是学工的,您也是科班出身,内行领导,搞起工程来知道技术,那多顺手。”说着朝西一指,只见那吊车已经把设备就位,又起吊别的了。他忙说:“真快,这才几分钟就装上了,机械化就是比手工操作棒多了啊。” “嗯?”二曹操一回身举手齐眉看了一眼,然后把头点了点顺口答道:“那是当然罗,要不人们为啥千方百计的要搞工业化呢,关键就是快,快嘛。” “是,是。”老五顺着杆儿直往上爬:“嘻嘻嘻嘻!说来不怕您见笑,一则脑袋笨,二则见识浅,书读得太少了。就拿我们那个小预制厂来说全是手工生产,搬啦、运啦,效率太低了,工花了老鼻子,总是亏本赔钱,唉,我们到要不起这样的,如果有一台带电动的桥吊也就心满意足了。” “唉,你们的要求也太低了。”二曹操接过话头道:“需要嘛就买一台嘛,没有本钱么?” “是呀,是呀,我们早就有这个打算。”老五高兴的脑袋直摇晃:“你们大企业有计划有指标那才容易呢,可是我们集体单位小厂子就难了。所以……” 他用手摸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大提包又咽了一口唾沫,老半天才把下半句说了出来:“所以我才特意求援来了,能不能以你们的名义在大连起重机厂帮我们代订一台小型桥吊呢?”说着老头看了一回对方的脸色忙补充道:“钱我们有,一切都不用你们操心,只是顶一个名就成了,嘻嘻嘻嘻……” “这个嘛……”二曹操眯缝着眼沉思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这可比不得一台电动机呀,这是成套设备,那手续可就多了,银行账号,财务拨款,结算手续,不好闹吧,再说财务会不会同意呢?” “这些么,我们会办好的。” 二曹操又皱起眉来,他很清楚这是国家统管物资,主要是满足国家重点建设和生产需要,这样做违反政策呀,合适么,聪明的老五看出老曹的心思了,他要想方设法让对方答应:“我看没有多大问题儿,咱们也是为了社会主义嘛,现在中央又提倡两条腿走路的方针,发挥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我们虽然不能当条腿,起码也顶得上一个脚丫子,就是追起来也说得过去。再说我又不让您出头露面。”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定货单来:“这是文科长给的,我已经把它填好,只要给我们盖个章就行了。” 二曹操没有回答,接着两个人拐了一个弯儿顺着一条水泥道走进了家属大院。二曹操和夫人文志华就住在这干道南侧一栋坐南朝北,正面满是水泥饰面的家属宿舍二楼靠东一个两间半的房间里。前面种着梧桐树,前后面宽趟的阳台。由于位置适中,房间窗户又特别高大,因此日照和通风都好。为了这些他常常不止一次向人夸耀:布置好么,是由于他亲自设计的;质量高么,又是由于亲手监督施的工。可是美中不足人口太少,家具不多,在这宽大绰余的房间里不免空白就显得太多了。这对于曹文两口子交往繁多的人家来说,看到到处都空空如也未免就有些寒碜了。加上夫妇两又是经常出头露面的人物,老头子曹超仁又是一位有身份的主儿,妻子文志华又生性好强,你说她能不为这个缺陷发愁操心吗。 记得去年文志华出差上海抽空去会同学,看到人家家里比自己阔气豪华多了。法国地毯、金丝绒帐幔、镀金软床、红木沙发、香樟衣柜、落地台灯、组合音响……应有尽有。回家后使她心里极不平衡,于是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是二曹操妥协了。他让司机曹明仲开着“华沙”,自已陪着夫人到市里裕华路、五四路、青年路,甚至三丰路、联盟路所有的家具店都全转了,结果不是样式粗俗就是质地不理想。尽是一些椴杨、桦木,连水曲柳都没有。有啥办法,这里哪能比得了上海呢,二曹操只有安慰着妻子,等他想想办法买点上等木料,找几个好木匠在家里自己做。 哪晓得刚刚有这么一个打算,大跃进就来了。接着大炼钢铁,后来又过共产主义,大锅饭一吃,随之各方面的因素一凑,一恍就是几年啊。然而时间一长,地位一变,加之国家经济情况好转,人来人往一多,抬轿的、打旗的、吆喝的也多了。这个参谋,那个建议,各方面一撮合,使那淡忘了的东西又萌发了起来。你看郝老五不是推着车子跟在主任二曹操的后头乐颠儿乐颠儿地,小脑袋象浮在水波上的皮球一上一下地跳动着,也许就是为这事儿特地拜访来了吧。 老五把自行车一放,从车把上取下那个大提包来,跟在二曹操的后面,又沿着装有枣红木扶手的楼梯走进曹宅。进得门来屁股还没有放好就“哧啦”一声把大包的拉锁拉开,从里面拿出几包红红绿绿的纸盒和苹果大鸭梨来。二曹操淡淡地瞅了一眼说道:“嗨,干嘛又让你破费呢!”,他抽出一支烟来点着,叨在嘴上欲吸又止,然后又取下来,嘴唇抿了抿又说:“这事我知道了,不过你不要性急,等志华回来咱们研究研究再说。” 研究研究,老五仔细地琢磨着,他知道一些人高兴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社会上流行的又是什么,自然而然就把研究和烟酒同音同义词联系起来,然而在社会的交往中有时远远地超出了区区烟酒之列了,送礼求托,不这样能办好事么。老五似乎充分地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他把腾空的帆布包拍了几下笑着说道:“好好,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拿起空包走出门去。 “哎哎,怎么连茶都未喝一口就走了呢?” “不渴,不渴。”他回身把腰板弯得象张弓说:“不客气了,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三 几个月过去了,雁群已经从蓝天飞过告别了北国,接着落叶飘飞,金黄满目,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冬至一过还下了几场鹅毛大雪,随之就进入了严冬。可是老伍为啥一去就不返了呢,是不是把盖章的事儿给忘了。二曹操呢他当然不去过问罗,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何况还是别人求他呢。 时光过得真快,寒风料峭送走了旧岁,几场瑞雪又迎来了新春,转眼又是来年。这一天正是旧历正月十五,春节已近尾声,加上几年的困难,供应紧张,市面显得萧条,人们也似乎把传统的元宵节都给忘记了。傍晚二曹操让志华煮了二十来个桂花元宵和孩子曹文妮娜一起正围在一个小茶几上品尝,只听得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二曹操还以为是妮娜的小朋友闹着玩儿也没有理会,可是隔了几秒钟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才示意让志华把门打开。原来是郝老五,还是提着上次那个绿帆布提包。包里也是鼓鼓囔囔的,看来很沉,以至于把两个肩头都坠得高低不平了。几个月不见,他变得油光水滑,红光满面。加上穿了一身崭新的蓝卡几制服,又戴着一块大罗马手表,那小而有点秃顶的脑瓜皮又盖了一顶海蓝色的尼帽,恍眼一看,再和前一段时间相比,真好象从花丛中突然冒了出来。常言说“人是衣裳马是鞍”,别看上了点儿岁数,这一武装到是显得年轻精神了。 进得门来,他先把包往旁边一放,就抬起双手,一弯腰来了个老式长辑:“主任,科长,我给您俩拜年来了。” “哈哈哈哈”文志华拍着巴掌高兴地笑着,她象见了老朋友那样随便。“免了免了,现在移风易俗了,不兴这个,你怎么还是一个老古董,快请坐,快请坐呀。”说着,就把客人推到沙发上,又递过一杯茶说道:“年都跑了半个月了,还拜它干啥呀!” 老五又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走到大包旁边陪着笑脸说:“别见怪呀,二位领导,初一我就要来的,哪晓得力不从心,刚出门就在冰上滑了一跤,把腰给扭了。”说话间手还在腰部揉着,又轻轻地在脊梁骨上捶了几下,呲牙咧嘴好象还有隐隐作痛的样子,然后弯下腰把提包打开,象上次一样从中取出大包小包瓶瓶罐罐来,笑咪咪地说:“拜个晚年也成嘛,常言说得好,青草抹驴蹄,拜年还不齐,青草遮驴脸,拜年还不晚呢。”他已经不象上次那样拘谨,到象一个老朋友那样从容随便了。他又坐回到沙发上自动地抽烟、喝茶。接着主人又请吃元宵,之后三人又海阔天空的聊起来,直到墙上挂钟当当地打了十下,客人才抬起屁股来。临走时老五还有意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带着欣赏的眼光道:“二位领导,你们一家子住的到宽敞,容我直言,可惜空白点太多了。要我说象你们这样身份的家庭,可真缺点东西点缀点缀呀。”他指着一块几平米地方说:“这里要有一个迎门厨才好。”一转身又指着另一块儿地方:“这里呢应该摆个梳装台,啊,还有那儿!”一迈步又到了第二个房间:“这里嘛应该放个大立柜才合适。象你们这样的经济条件,料子衣服一定不少了,叠起来发皱,挂到外面又怕集灰、蚊子咬、变色,要有了它一切问题都解决了。”说着又噜了噜嘴:“还有床头柜、写字台……唉,是得置办点儿了。” 这最后一句话好象说到了文志华的心坎儿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二曹操,带着埋怨和娇嗔的口气说:“我跟咱们这位大主任要了好几年了,人家就是不办嘛。你别看他在外面摆个官老爷的架子,哼儿啦呼的,手头上又有点儿实权,掌握一点东西,经常屁股后头跟着一大串儿,这个求那个求,他呢帮这个,援那个,可是我要求他办点儿事儿可难呢。”志华把自己刚刚脱下来的一件苹果绿的呢子大衣从衣架上拿了下来拍了两巴掌,又鼓着嘴皮儿使劲吹了吹,十分惋惜的嚷道:“特别毛料,就跟你说的那样,不但怕耗子嗑、蚊子叮,就是光线也怕呢。这是我们结婚时候买的,才几年,你看你看,不但经常掉毛就连颜色都变了,好好的东西给白白地糟蹋了。” “哈哈哈哈,是这个理儿,还是科长见识广。”老五一边顺着志华的意说,一边抬腿又到了第三个房间。二曹操两口都抱着胳膊肘在后面陪着。老五在第三个房间里环视一眼,除了一架空床外别无它物,接着又议论了一翻:“你们二位都是领导人,每月收入二百多,不要把生活过得太细了。”说到这儿他突然一回身抓住了二曹操的手,显得十分诚挚地说:“主任,咱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儿需要我老五帮忙的只要吱一声就行了。”二曹操被老五的热心肠感动了,也把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握着对方的双手使劲地摇晃:“那敢情好,以后麻烦你的事一定少不了。” 四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呢,有的人对“权”,不管 “权”大“权”小,只要是实权在握到比钱看得重要。这大概是在现实生活中“权”不但能变成“钱”,而且还能得到用钱都买不到的实惠。无怪乎老五对老曹两口子那样热心而又紧紧地追逐,一句顺口话到成真了。过了那么一段不长不短时间,也就是余寒未消的早春二月的一个月黑风紧的晚上,老五赶着一辆两匹骡子拉的大胶皮车突然给曹家送家具来了,第二天的同时又送一趟。黑黝黝的迎门厨、床头柜,红艳艳的大立柜、写字台,黄晶晶的碗厨、靠背椅,还有……在短短的两个晚上就把空了多少年的空白点填满了,比他们结婚时那个摆设阔绰了多少倍啊。志华象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物一样高兴得合不拢嘴皮儿,她又是看,又是摸,细腻的木纹如海浪翻滚,流云飘逸和山峦起伏,发亮的漆片似玛瑙、宝石、猫眼光芒四射,把四周的粉壁墙都映得五彩缤纷,把她也弄得眼花缭乱了。她捏着下巴摇头晃脑地感慨一翻。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她的愿望居然在一宿之间就神话般地实现了。啊,这样多而又好的家具要多少钱呢,老曹两口子交换着脸色,又相互咬了一阵耳朵,然后二曹操两人就设晚宴招待贵客了。几口五粮液落口之后他才提出家具的价钱来。哪晓得老五到十分豪爽慷慨,他眯起一双小小的醉眼嗔怪道:“看您主任,还有科长把我当成啥样的人了,您们想想,如果要钱我能送来吗?你们把老哥我当成买卖人了。” “哎,哎!”二曹操端起酒来呷了一口解释道:“不,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礼太大了啊。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呢?”老五已有了几分酒意,他夹起一块黄焖鱼停在桌面上,红着满是经络的脸道:“什么绿呀红的!”说着又把鱼块放回盘里,丢下筷子,一把把文志华拉过来,“一家人能说两家话吗,科长您说说主任把话说到哪儿去了,不是夸口,这点儿东西对我来说又值几何。说实话,这是我老五的一点心意一点心意呀,如果看得起我就不要再提这挡子事儿了。”接着二曹操两口子又来了一阵推辞,之后又是一翻客套,最后才把对方的心意收下了。临走的时候文志华感激不尽地说:“真多谢您呀,又没有个好酒好菜,心里实在感到不安。” 老五哈哈地笑着:“我腿长嘴也不短,来日方长呢,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言语一声就行了。” “这当然少不了。”两口子把他送下楼来握手告别。 “不是外人,不嫌弃以后要常来呀。”两口子下了楼又送到了院里。 “说远了,说远了。”老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弯弯腰、拱拱手,主任科长这些官名不住地在嘴里呼叫,他一再推让:“别送了,别送了。还是请留步吧!”在亲切迷人的笑声中告辞了。那呼声和笑语似乎给老曹两口子留下了丰富的内容,他俩看着老五点上车辕下面的夜行马灯跳上了车,回身又把头点了点,笑了笑,接着轻轻吆喝了两声,一扬鞭,那两匹牲口一拱腰,屁股朝上一抬,就轻快地钻入漆黑的夜幕之中了。就在第三天老五拿到了一张订货单,那上面盖了一个鲜红鲜红订货合同章。 五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几经舒黄,转眼之间又到秋色。这一天二曹操又是从中央回来,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他的外线电话就响了,“不接”他把电话当人一样训斥,“烦人,穷事真他妈的多,你没看到老子刚回来呀,也得让我喘口气呀,嗯,还响!”好象打电话的人就在他的面前。他生气地把话筒拿下来扔在桌子上。 “喂喂,我是车站西货场,请接电话!”从话筒里传出了清晰而又急促的声音,“你们电建工地的发电机到了,请赶快接车。” 他对着话筒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才无可奈何地通知有关人员刘三克、周老顺还有曹明仲做接车准备。工地上还真以为发电机到货了,马上调兵遣将,抽出大批人力物力,又是腾栈台又是清场地,一时之间忙得风风火火不亦乐乎。而且还把一株长了三十多年的合抱垂柳也给砍了。第二天早晨天显得特别清新,几朵流云在蓝天底下缓缓飘逸。九点刚过,远远看去一个黑糊糊的车头拖着一辆大型元宝车呜呜地叫了几声就从第三股铁路专用线缓缓地开了过来。当到栈台时接车人员都愣住了,这哪里是发电机呢,明明是一车皮杂七杂八的东西。看样子是起重设备,因为里面既有马达、滑轮,而且还有刚架和钢丝绳。 “错了,错了,我们哪订过这些东西呢,是你们车站搞错了。” “什么?我们错了,没有的事儿!”那个押运员气鼓鼓地跳下车来把手里捏着的运货单一扬:“这上面明明写着发货地点、收货单位,我们吃饱了撑得慌闹着玩儿?” 在场的只有二曹操心里明白,他若无其事把货单拿过说道:“同志们别争了,这事让我来处理吧!”他把押运员和司机都请下来,让小食堂好好弄了几个菜招待一翻,车皮又原封不动地拉走了,接着又赶紧通知郝老五接车。可是老五那个小单位哪来的车去拉呢。原来他也是一个牵线搭桥从中拿利的主儿。当然又要曹主任支援罗,他这才想起送家具那个高兴的夜晚,也才觉得那个图章不好盖呀。唉,这就叫代价。有啥办法,木已成舟,只有硬着头皮让司机曹明仲开着汽车去帮忙了。哪晓得芝麻掉到针眼儿里――巧事都让他给赶上了。就在当天晚上天气突变,大块大块的乌云一层夹一层地在电厂上空交错集结,高阔幽静的天空一下变的低矮沉闷起来。不到午夜突然风起云涌,接着闪电拌着雷鸣,刹时之间万道金蛇吞噬长空,一场爆风雨呼啦啦地降落下来了。此时二曹操还在睡梦之中,梦着自己正驾驶着一匹昂首嘶鸣的大马四蹄蹬风似地奔跑。那马越跑越快,越跑越急,最后简直是在飞了,眨眼之间飞过了万水千山。他洋洋得意回头一看自己的马已经破云而去飞到白云之上。金色的阳光照着雪白的云朵,泛着耀眼的光,又使他心旷神怡起来,多年的梦想――要高人一等的愿望一下子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突然眼前一闪,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朝他击来,他一惊醒了,想起梦境他既得意又失魄,侧耳一听外面风声、雷声、雨声响个不停。他忙披上衣服走下床来,然后打开窗户。只见外面一片漆黑,暴风送着急雨撒满他的脸和前胸,打在玻璃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骤然集结的雨水如洪流般从玻璃上面直往下流。他知道这雨来势凶猛,从风雨中他听到远处的犬吠和工地上隐隐约约的喊叫声。他一愣,瞬息之间在他脑海里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兆,现场还没有交付甲方使用的大型桥型抓煤机要是被风吹出轨道?那后果是追究责任、处分,说不定――说不定就会象梦里那样甩落下来。他来不及再去想,只觉得害怕,于是抓起雨衣就朝工地跑去了。雨噼里啪啦在下,风呼呼啦啦在刮,地下到处是落叶和积水。老远就听到桥型抓煤机被风吹的吱吱嘎嘎地作响,铁轮随着声音在夜幕中闪现出一长串火花。这是在风力推动下那二百多吨重的大型桥抓由于轮和轨之间产生磨擦发出来的。他明白前面还没有安装阻进器,如果吹出轨道倒下,不但桥抓本身拧成麻花,结果火车进不来,没有煤电厂就不能发电。事故啊,责任啊,想起这几年自己用尽心机熬到这样的地步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如果跌落下去,这可牵涉到自己的升迁浮沉,于是脚步更急了。 风雨就是命令,不少人没有象二曹操那样想得多,已经抢在他的前头早向那里冲去。在路灯的掩映下,那雨就如股股银丝直往下插,插向漫无边际的大地,插在人们的心头。跑在最前面的是老电业的同龄人起重老师傅张启忠,后面跟着张文彬、陶纪明等一大帮人。这时风雨加大,雨幕中朦胧地看着那巨大桥抓被风吹得不停地移动和摇晃,发出使人更加焦心的嘎嘎声响。眼看着下面的铁轮离轨道末端最多只有两米来远就要出轨道了,张启忠和张文彬他俩象离弦的箭,一个扛起一根道木死死地卡在铁轮下面,桥抓也象一头奔腾凶猛的狮子突然受阻,喘着气在铁轨上乖乖地卧了下来,一场大事故就这样避免了。可是一检查驱动桥抓行走的其中两个电动机由于突然地超荷被烧毁了。 这时二曹操才气喘嘘嘘地赶来,见到安全耸立的桥抓,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人们忙了一个通宵,等大伙七手八脚地打上临时拉线加固好后东方发白已经天亮了。放眼看去,到处留下了水冲的沟壑和断枝败叶的痕迹,看着安然无恙的桥抓,想起昨夜的暴风骤雨,不免使人产生后怕。人们把被烧毁的电动机卸下,又抬了回来想马上找新的换上。当时在这里检查工作的局长周忠明心急如火,忙叫工地主任王春亮给库房打电话要电动机,设备库的同志说备用马达还在白子弯局仓库里。 “那就马上派车去拉。”局长给老电业下着命令。 “汽车司机没有在家。”管设备的说:“从昨天起就不知去向了。” “去找。”老电业生气了,在局长的面前要物没物,要人没人,这象啥话,这不是在拆他的台又是什么呢?只有当着局长的面质问道:“今天的值班司机是谁?嗯!” “司机曹明仲,助手于小飞。” “他们哪去了?” “ ” 他哪晓得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曹明仲和于小飞正冒雨在西货场忙得不可开交。卸一件拉一件两人整整忙了一天,还剩下一点尾巴没有拉光,晚上还忙了大半夜,接着又请他们在“望湖春”开了一顿涮羊肉,酒足饭饱又睡了一宿和一个半天,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开着满是泥污的汽车回来。 老电业一看就火了,要曹明仲进行检查,可是小曹怎么服呢,那是二曹操派他去的呀。又赶上局长在场,加上局供应处处长又追查为啥在扩建机组的订货单上多了一台吊车,而且用长途电话问成套局才发现与原有工程设备清单不符,追来追去越追越假,最后才落实在曹、文两口子身上。那时局长亲自抓了这个典型,认为是弄虚作假,慷国家之慨,破坏了国家计划经济,违反了国家物资政策。给国家造成几十万元损失,决定在局系统通报批评,要不是王春亮从中作保,就会起诉到大墙后面去了。当事人曹超仁给降职降薪处分,主任被撸了,三级工资没有了。每月只拿到不足四十元的钱。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郝老五了。唉,让人家抱着自己摔了一个跟头,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是一个多么深刻的教训。这些丑事要让方林知道了自己的脸又往哪儿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