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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3】
妈咪摇了摇头微笑着说虽然不曾见面,却早知道我的名气。几年前她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君子好逑”歌舞厅上班,那里的姐妹们私底下议论着,也都挺羡慕我。 一听到“君子好逑”这个熟悉的名字,我顿时长了几分精神,那个地方我也是一直记挂着。 妈咪说她叫李慧,唱歌不太好听。以前在那歌舞厅的时候主要是陪客人们跳舞,教一些新手跳舞,人们也习惯叫她李老师。在自己教导下学会跳舞的先生们,还是陪着他们跳舞的客人,大多是那些邻近乡镇里从农村来的小老板,或者小工厂小作坊来的大哥,也有一些是村里的干部。那时候认识的人虽然也很多,但是李老师说她自己本身的长相普普通通,加上到他们那里消费的老板们做的生意一般都不是特别大,所以当时的收入算是马马虎虎,但说起名声就不是很大。她说后来饶平那边生意不好做,陆陆续续几经周折,最后才来到这里上班。 问起我目前的情况,自己一时真的很难以启齿。胡乱编个理由,说刚来不久,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暂时打打杂工。今晚一起来的几位老板都是以前在娱乐城的好朋友,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又来到广东,所以就联系上,请我来这里。 天地轮流转,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时我很红火的时候,她们也只有羡慕的份儿,想不到如今我却是自愧弗如了。 大哥们跟小妹唱歌跳舞,我和李老师移到西面墙角那个比较偏僻的吧台,那里相对安静一点。曾经在饶平那相似的经历,我们自然而然的谈起了当年的情形,共同的话题让两个人的心灵一下子拉得很近,说起往事大家都唏嘘不已。 由于李老师以前在“君子好逑”歌舞厅上班,对当时的情况可能比较清楚。今夜无意间相见,我第一个想打听的人当然就是那个据说跟林*记很要好的姐妹。 李老师想了好久才摇摇头叹着气说她叫陈灵,太刻薄太精明了,精明得有点可怕。开始的时候以为有林*记罩着,做事比较张扬,什么时候都要高人一等,姐妹们也是敬而远之。林*记调到县城以后,听说她还经常打电话找他,要这个要那个,林*记被她缠得很不耐烦。后来可能过分得有些离谱,被老板炒掉,去了“云海雾都”做。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卖“白粉”的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那个人,竟然跟他好上。以后又吸起“白粉”,这种东西一惹上,金山银山都要被抽空。最后听说“云海雾都”也不要她,就去了“东君美容院”。接下来的情况也不太清楚,那一次在电视里看见她被公安抓去,至今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我听了不禁黯然惋叹,红已消,香已断,真是人生如梦。当时如果提起她,心里面还免不了有一丝丝的醋意,现在却是惺惺相惜了。 谈起我离开后那几年的情形,李老师说当时社会上赚钱已经越来越难,我们那个娱乐城比较高档,消费水平太高,慢慢的人家都很难花得起。 “君子好逑”的价格相对就要低一些,所以不少原来经常到我们那里的老板,也渐渐转到她们这边来。李老师举了好多位老板,有不少人她一说起来我都有点印象,其中包括那个腿部不太好的徐大哥,还有经常跟徐大哥一起来的曾大哥,以及那位曾经是娱乐城常客的金老板等等。 李老师说自己这些年来回家探亲的时间也很短,来去匆匆,基本上都还辗转在这周边的酒楼饭馆,靠着以前的那点人脉,招揽一些熟客。大家听说了,也都给面子,谈生意请客人的时候,总会打个电话,订个餐,所以现在日子过得还算是宽松。 她说的那个曾大哥我印象不是很深,经常跟徐大哥一起来,但他固定跟我们那里的一个小妹好,所以很少和其他人搭讪。徐大哥和金老板却是熟客,徐大哥腿部不好,有些姐妹们背后还取笑他,学着他走路的样子。而我那时候名气都很大,却还是真诚的对待他,因此他很感谢我,对我很好。金老板更不用说,现在衣柜里那一套裙子还是他送的,偶尔还拿出来穿一下。那时候年少轻狂,差一点还成了金老板的枕边人。 大家在不同的地方,李老师对我那时的这些瓜葛可能也不太清楚。不过她一提起这两个人,一勾起回忆,我就很迫切的想了解这几位大哥现在的情况。 看李老师好像很惋惜的样子,她沉默了一会,才慢慢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跟我说。 原来徐大哥是邻近一个村的干部,家里也没有办什么工厂。大哥也只是腿部不好,整个人长得还算是高大魁梧,如果单纯坐着或者站着,不要走路,还真是是一表人才呢。况且徐大哥写字非常漂亮,听说还是“文革”以后他们那里一个叫做“苏西中学”的正牌高中生,文化水平相当不错。开始他只是在村子里抄抄写写,打打杂工。后来就有一位高中的校友来到那里当领导,很快就把大哥提拔,就让他做了村里的一个官。 人生的事情真是“牛马有料人无料”,徐大哥当官以后,又是左右逢源。那时候听说他们那边下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雨,徐大哥自己在海边承包有一个将近一百亩的池塘,几天前才抽干,把里面所有的鱼和虾都捕光卖完,所以池塘里空空的没有什么东西。 鱼塘没有损失,那场大雨反而让他发了一次大财。当时到处都是大雨连天,雨水一时间排不出海,形成内涝,所有的农田所有的池塘都被水淹,白茫茫的一大片都望不到边。 农作物的暂且不说,养鱼养虾的就更惨了,鱼虾一遇到生水就四处逃窜,有去无回。 大水过后,当各家各户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池塘,叫苦连天的时候,想不到徐大哥的鱼池里却是满满的一池塘鱼虾,活蹦乱跳。池堤上面不时还可以看到一些硕大的螃蟹横着身体爬来爬去,真是应了那句潮汕的俗话:有人沉船,有人出米。 大家虽然知道这不是徐大哥自己放养的鱼虾,然而白茫茫一片的大水,这些鱼虾从谁家池塘里跑出来呢,谁都没有个记号。这是徐大哥的池塘,里面的东西当然就都是他的财产,更何况他还是村子里的干部。 钱财长人志,徐大哥发了这笔意外之财以后,就更加踌躇满志。自己本身就是村子里的干部,再加上有他的同学做领导,所以借钱贷款也容易得多。这边借一笔,那边贷一批,在海边发展“网厢”养鱼,到山上承包荒地种水果。雇用了许多人做工管理,自己悠哉乐哉,请客喝酒逍遥自在。 兴旺的时候电视台也来采访,上面管农业的领导也来,管水产的领导也来,无比的热闹,无比的风光。只可惜好景不长,这种情况持续还不到三年,徐大哥的果园里才刚刚有了收成,就发现情况好像慢慢的在变化。原先养的是很高档的“桂花鱼”“黄鱼”。这些东西要用活鱼喂养,成本虽然很高,但是卖出去的价格也相当贵,基本上是养多少赚多少。现在已经不同,鱼也便宜了,水果也不值钱了,很多东西连卖都卖不出去,到处都是亏本的人。 起初徐大哥有能耐,四处都能够借到钱。以前到期的时候,都不用很快就还款,交了利息,续签个借条就可以。现在人家来真的,说是上面的规定,一定要全部还清欠款。徐大哥欠钱的又不是一家两家,这家也来讨,那家也来要,如今所有的家产卖出去,也都抵不上一两成的欠款。大哥一下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是不想还,不是想赖账,确确实实真的是还不起。 听到这里,我才若有所思,第二次来广东的时候记得在那个“海龙酒家”,陈站长也是这么说,他说那是“泡沫经济”。原来果然是真的,银行里头一催款,很多老板就纷纷倒闭。那徐大哥会不会也一样呢? 李老师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个时候,徐大哥那位当领导的同学也调到别处去。这下子全完了,没有了靠山,自己又是负债累累。银行的人信用社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隔三岔五就来找他讨债,徐大哥海里的鱼厢山上的果园,所有的产业都很快被人家瓜分一空,还是落下一屁股债。 接下来村干部也选不上,那个职位很快就被别人代替。徐大哥开始还留在村子里,依然干的是老本行,打打杂,抄抄写写。一年半载以后就听说也被公安抓走,关了几个月才放出来,据说是因为他帮助庄家登记“六合彩”,犯了事。 我一听,心里已经是一阵阵的酸楚,几乎要哭出声来。怎么会这样呢,那时候的徐大哥除了腿部不方便,其它的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好。虽然是农村人,但是说话总是彬彬有礼,尤其是以后我有好几次到了那个“莲花山歌舞厅”去客串,大哥知道后几乎每次都去捧场。最后那一次里面很多人打架的时候,我一时也是吓得呆若木鸡,无所适从。当大家各顾各一哄而散的时候,就是徐大哥立即走上前,深一脚浅一脚拉着我跑到经理室,把门关上。那一夜的情形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对于那一刻徐大哥那种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至今还是心存感激。 但是为什么呢,李老师说徐大哥现在可能已经是穷途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