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夜里突然发病了。在这八十二年里，她几乎从来没有生过病。这可把李成江着急坏了，赶紧送到医院。然而医院也查不出来，想是老年病了。

　　王老太太这几天很奇怪，她总是梦到她死去将近三十年的丈夫。会不会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她想。人年老昏花的，说不定是多想了。

　　李成江和兄弟们轮流地受着老太太，使劲给她补养身体，用最好的药。然而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日下，很是虚弱。

　　“四儿，你过来，你看你，就数你让我放心不下，现在又成家了，娘也放心了！你要好好的对待成凤，要汲取以前的教训。虽然说你的第二任妻子有些贪财才跟你离婚的，但是，我有时候想啊，你也不能全怪她啊，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不然也不会嫁到咱们家了。”老太太咳嗽着，气喘吁吁的说。

　　“娘，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对待成凤的，还有孩子。”李成江痛哭流涕地说。

　　“你呀，娘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哭个啥？快把鼻涕擦了！”老太太摸着李成江的头，摸呀摸，就象他小时候被他娘摸着一样。这种感觉，令他感决到他还是个小孩子，一个淘气的小孩子。

　　“小军啊。”老太太要找小军。

　　“快过来，你奶奶叫你呢！”李成江赶紧拉过儿子来。

　　“小军啊，奶奶平时也没有多管教管教你，你也只知道玩，长大后有啥出息？就是学习不好，将来啊，怎么着也得学一门技术吧？能有一碗饭吃就行。”

　　“奶奶！”小军哭了起来。其他人都抹着眼泪。看着众人都一个一个地哭了，老太太却笑了，这些孩子们啊，真是可爱！

　　“凤，你过来。”老人招呼着成凤。

　　“妈，我在这里呢。”

　　“成凤啊，你以后要多管教管教四儿，他这个人啊，其他没有啥坏毛病，就是啊，总是跟那个黄露分不清。”

　　“妈，你放心吧，我想，他也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用我说了，他自己会改的。妈，等你好了以后，我会好好孝敬您的！我刚过门，还没有好好的伺候您呢！听说您做的疙瘩汤很好喝，我还没有尝尝呢！您是不是不愿意把技术透漏给我啊？怎么我过门后，一次也没有见你做过疙瘩汤啊？”

　　成凤的话，老太太听了后，倒是笑了：“傻孩子，我做的饭啊，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我都知道。你们在我面前不好意思说，其实，我做的不好吃！就是苦了老四这孩子，让他吃了四十多年疙瘩汤！也不知道他伤了胃口了没有。”

　　“妈，我没有，我想一直吃你做的疙瘩汤，我想吃，等您好了后，就再给我们做，我们每个人都要吃很多很多，天天吃行吗？”

　　老太太又笑了：“傻孩子，哪儿能天天吃呢？我都觉得伤胃口了，就是因为我不会做其他的饭菜，连包个饺子都象包子似的。”想到这里，老太太脸上乐开了花，

　　“好吃不好吃，老四最清楚了，你们从家里搬走后，我一直跟老四住在一起，他吃的比你们都多二十年！有一次，我看见老四喝疙瘩汤的时候，表情很痛苦的……”

　　几个儿子女儿一听，都“扑哧”一下乐了。弄的李成江脸上当即红了。

　　“妈，这都哪辈子的事情了，你还提？当时啊，是你放姜放多了，我还以为是个肉呢，就一口吃下去，可好，当时辣得我嗓子直难受，想咳嗽出来都难受！”

　　李成江解释着，

　　“妈呀，您可不知道，您三天两头做疙瘩汤，喝伤了胃口不说，您还老是爱放姜！”

　　众哥姐听着，又忍不住笑了一回。刚才那悲伤的气氛一下子就被驱散了！

　　“你们啊，以后都要相互照顾着，谁有困难了，没多有少的，给他个三百二百的，让他先吃着，等他挣到手了，再还也行。娘不是一辈子这样拉扯大你们的吗？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借了多少人的钱……”想到这里，她好象想起来什么，说：

　　“对了，生病前，我去老吕那儿买了点东西，当时钱没有带够，还欠人家三毛钱。虽然人家说不用了，可是我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啊！你们要尽快去还上，啊！要知道，咱们家啊，从你们小的时候就穷，借的勤，还的也勤！咱可不能欠别人的钱啊！”老太太咳嗽着，里面带着血丝。

　　“妈，您放心吧，我们现在就去办，您就别操心了，您赶紧睡上一觉吧，不要再多说了。”李成江的姐姐说着，赶紧给老人盖了一下被子。

　　“闺女啊，你现在好过了，你这几个哥哥弟弟的，你要是有能力，能帮他们一把，就帮他们一把，记住了吗？”

　　“娘，这话就不用您说，我也得帮！您就好好养病吧。”

　　“咱们都出去吧，让咱妈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出来了。

　　“等等，老四，你留一下，娘还有话要跟你说。”老太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来。

　　“别让妈说的太多，啊！”姐姐嘱咐着他。李成江点了点头。

　　“四儿啊，我这心里吧，老是嘀咕着，你说这黄露不会怪罪我吧？我把你们分开……”老太太若有所思地说。

　　“妈，不会，她也知道这事儿吧，它成不了，就是每天耗着，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给她说过？”

　　“没有。”

　　“我想见见她。”

　　“娘！”

　　“去吧，把她找来。”

　　李成江叹了口气，出去了。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李成江回来了，身后跟着黄露。

　　“大娘！”黄露一看见老太太病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心思嫉恨老太太，直想着老太太平时里的好。

　　“闺女啊，你就是俺的亲闺女！”

　　老人笑着，抚摩着她那长长的大辫子，

　　“摸着你的辫子，让我想起了我小的时候，那么长的头发，油黑油黑的，可惜那时候家里很穷，还不等长长了，就赶紧把它剪下来，卖给那些走街串巷的小商贩，赶紧添置些家里用的东西。那个时候啊，我也是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有这么好的大辫子！”想到这里，老太太仔细地端详起黄露的辫子来。

　　“大娘，你会有的，你还能长啊！”

　　“看，又来了个傻闺女！”老太太笑着，看了李成江一眼。

　　“去，把成凤也找来。”

　　李成江答应着，赶紧出去把成凤叫了进来。

　　成凤一看黄露也在，有些不自在，想要出去。

　　“成凤，是我叫她来的。”老太太赶紧说。成凤这才停了下来。

　　“成凤啊，乘我还能说几句话，今儿就把话挑明白了。”她虚弱地看着成凤说。

　　“妈，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们这些当小辈的，怎么也应该听的。”

　　老太太一听成凤这话，觉得特别的舒心，就说：“老四啊，你看看，这么好的媳妇，你要是再不好好对待她，你真是……”

　　“大娘，老四知道心疼她的。”黄露说出这话来，不觉得脸也红了。

　　老太太听着黄露说着，心里也揣摩出个道道来，心里想：老四这孩子，大约是很多年了，没有碰过女人，也急了三分，才跟黄露走得近的吧？！

　　“黄露，大娘跟你说啊，你这人吧。”老太太顿了一下，接着说，“真不错，这么个岁数了，身材保持得不错！很苗条！辫子啊，大娘是真羡慕你啊！大娘啊，还知道你唱歌跳舞样样在行。”

　　黄露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黄露啊，我呀，总是听老四在家里夸你。其实，从心里说，我也是喜欢你的。就是你不经常去家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握着黄露的手说。

　　“大娘……”黄露听着，面耳赤红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啊，你跟老四的事情，大娘是知道的，但是也从来没有怪罪过你。我也想让你到我家去，可是又一想，我都这么老了，可不能办什么缺德的事儿，大年这孩子也不错，就是平时不爱说个话，这以后可得改一下。你闲着的时候，也教他跳跳舞，以后了，到咱们村哪儿去表演了，你们就可以搭伴了！”老太太的话很明了了。

　　黄露听着，听着，眼泪流了下来……

　　“黄露啊，其实，大娘早就把你当作了亲生的闺女了，这辈子，你就当我的闺女算了。”

　　黄露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她大喊一声：“妈！”之后，就趴在床边哭起来了。

　　老太太轻轻地抚摩着她那油光油光的头发，回想着什么。

　　突然，老人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就说：“你们觉得村里闹鬼的事是谁吗？”

　　“闹鬼？”大家一听，着实吃了一惊：老太太怎么回提起这档子事情来？

　　“妈，你怎么也知道啊？”

　　“我怎么就不知道？你们以为我每天在家里，很少出来，就不知道村里的事情了？告诉你们，你们的有些事情，是瞒不住我的。”

　　李成江以为老太太又要拿他跟黄露的事情说事儿，就赶紧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妈，你说，闹鬼是怎么回事情？”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老四，你结婚之后，村里还闹过吗？”

　　“没有啊？”他有些蒙了。

　　“是没有了。我家的地里也好多了，没有人破坏了。”黄露似乎知道了什么，赶紧说。

　　“成凤，你去问问你姐姐。”

　　“你是说花姑？是她？”

　　“对，是她。她想让老四娶她妹妹，而黄露你们又时常在一起，她一时心量小，就用装鬼的办法吓唬你们，果然，你们不敢在一起了。”老太太看着他们愕然的样子，始终笑着。

　　“她也是好心啊，可是，我也不赞成她用这样的方法来。”

　　“她吓死我了！”黄露听着，心惊肉跳的，仿佛那一晚上的事情，又回到了眼前。

　　“你们啊，也不要怪罪她，她无意中把海莲吓疯了，她也难受着呢！”说着，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是哪股子做的孽啊！可怜的海莲啊！”

　　四天后，老人就离开了人世。

　　家里人披麻带孝，请了市里的豫剧团来，唱了三天的大戏。黄露满身的孝服，哭得最是伤心，她不仅仅是为老太太哭，她还在为自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