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躺在床上的人儿霎地睁开了眼睛，那么突然，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里却居然带着亮光，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坐起身来。

　　身子酥软无力，却因为一种强烈的渴望而促使手脚行动了起来。

　　水……

　　她好渴。

　　她摸索着走出了房间，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身处哪里还有安不安全的问题，现在的她除了口腔里的苦味还有喉咙里难耐的干之外，什么也没有办法顾及到，终于，她看见了饮水机，几乎是沙漠里的人看见了水井一般地飞扑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塑料杯，开口处流出来的水很少很少，一滴一滴地像珠帘一般地滴落到杯底，滴答的声音在让人静谧的夜里竟有种听见了呜咽声的幻觉，她舔着唇角看着杯底的水，纯黑的眸底刚刚闪烁起亮光却又立刻熄灭。

　　“嗒。”最后一声微弱消失之后，她惨白惨白的脸就像恐怖片里一样暴露在了空气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长时间的凝视。

　　她啪一声把手里的塑料杯扔在了地上，看着那些少量的液体从杯里渗出来，在黑暗中被月光发射，竟带着略显血色的妖娆。

　　她颓废地瘫坐了下来，颤抖着躲到床的一脚，亚麻色的发丝被月光染上浅浅的银白色，她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腿。

　　那一天，她失去所有的那一幕又再次惊心怵目地出现。

　　母亲安静地躺在地上那些几乎成为画里静止的红色一般的血液，还有父亲痛苦的嘶叫声，还有那个男人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脖子时他眼里几近嗜血的神色……

　　究竟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要杀了她一家人……！

　　她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就像麻绳一样紧紧地绕了起来，越绕越紧，她痛苦地捂着头，感觉自己的大脑几乎要爆开……

　　几分钟后。

　　“小舞……小舞你醒了！怎么了！”门被人一脚踹开，桐夜的头发还湿湿地紧贴在脸颊边，洁白的毛巾半搭在头发上，上身半裸，光洁的皮肤一览无遗。下身也是急急忙忙地套上了未来得及换洗的牛仔裤，他看了她大半夜，刚刚才去洗澡，洗到一半却听见了声响，于是第一个反应便是她醒了，踹开大门之后，他却看见——

　　筱宫舞呆呆地站在窗边，失神的瞳孔还有残留着暗黑色的血液痕迹下唇，穿着一身同样惨白的衣服目光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单薄的身影除了寂寞，就是孤独，她安静地站着，犹如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不停地彷徨着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他所有的话都塞在了喉咙里，然后他走向了她，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

　　“你骗我……”筱宫舞的声音细若柔丝，却像把锋利的刀尖插进了他的心窝。

　　他的身子一僵。

　　“你是……桐沙。”还是那么轻轻柔柔的声音，不夹杂一丝感情，语气飘忽得让人心惊胆战。当从她嘴里念出他真正的名字时，他却感到一阵，悲哀的喜悦。像针扎着。

　　“嗯。”桐夜张张嘴，想要解释，却只吐出这个单音节来。他茫然地感受着怀里轻的让人害怕的重量，深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什么怀里的人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你是Y组织的头领……”筱宫舞一个字一个字有些吃力地说着，却没有勇气抬头看桐夜，或者说，桐沙的眼睛，然后，她突然笑了，在漆黑的夜里，她的笑，犹如昙花一现，诡异而魅惑。

　　“嗯。”桐沙望着窗台。

　　“喂，帮我好不好。”筱宫舞突然踮起脚跟勾着他的脖子有点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帮我……你可以的吧，帮我啊，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的，Y组织的话，一定可以做什么的吧。”

　　“小舞……”难得她愿意主动亲近他，他却一点也无法开心起来，他看着她，却发现她的瞳孔里虽然亮的出奇，可是，可是没有，没有他的脸。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姓筱宫，我不姓筱宫的……我是左舞啊，我姓左啊。”筱宫舞触电般松开了勾着桐沙脖子的手，然后往后颠簸了三步，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她一个劲儿地嘟囔着，手指划过窗边的装饰物，被那些玻璃的片片划出伤口，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从手指里就泄了出来。

　　“小舞……不要这样。”桐沙半蹲下身子，托起她的手，心疼地察看着深浅不一的伤口。

　　“喂。”筱宫舞整个人蜷缩了起来，然后她突然出声。

　　桐沙停止手中的动作，看着筱宫舞孩子气般期待的眼神，不由得侧过头，避了过去——他害怕她这种眼神。

　　“我不要了，我全部都不要了好不好。”筱宫舞苍白的脸庞上，有些憔悴的眼眶有些红了起来，她的嘴唇却出奇地紫，紫得几乎是快要渗出紫色的血出来一样。她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努动着嘴巴说。“你帮我报仇，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不要了。”

　　桐沙的心，顿时像撕裂了一般的疼痛起来，是那种从头部到根部一样被连根刨开的痛楚，良久，他背过身。

　　“小舞……”他的喉咙有些哽。“对不起。”

　　他的身后，静得可怕，深夜里只剩下两个人不均匀的呼吸声和只有各自才能听见的自己的心跳声。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空气里突然出现了筱宫舞的声音，明明就是很倨傲的语气，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却只有失去筹码一般的无助。

　　“喜欢我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

　　桐沙轻轻地关上门，逼迫自己听不见她在房间内的自言自语，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为什么都能让他痛个半死，他喃喃念道。无力地靠在了门背上，滑落下去，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突然有种寒彻入骨的感觉。

　　然后他突然就觉得，其实十一月的晚上的地板，一点也不凉。

　　至少，有些东西比它，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