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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忆江南·无边丝雨细如愁
石室内灯火通明,柳御风负手而立一脸漠然。大厅的中央则跪着一个中年妇人,两旁站有八名青衣侍女,长剑如虹,湛然生寒。 余问书心中奇道: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 只听柳御风冷冷道:“何氏你可知有罪?” 那中年妇人颤声道:“小的,小的实在不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老爷,还请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放了我吧。” “哼,你不知道?”柳御风冷笑道,“我且问你,你女儿若梅既然与邻村张生两情相悦,你为何还要棒打鸳鸯,拆散他们的大好姻缘?!” 那中年妇人嗫嚅道:“这个……这个小妇人膝下只有一女,全指望能靠她光耀门楣了。那张生虽也懂些学识,可到底是个破落秀才,若是将女儿许配给他,还不得跟着吃苦受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女儿好啊。” “那王家的老太爷呢?七十古稀,风烛残年,只因他家财万贯,你便将若梅嫁他为妾。这也是为女儿好么?” 那中年妇人不由身子一震,惶惶道:“小的一时糊涂才会……才会做出这等事来,那个,那个,我立马就将王家的财礼给退了。” 柳御风“嗯”地一声,缓缓道:“好,看在你及早悔悟的份上,小玉、小灵你们就打她二十大板吧,落手轻些。然后再随她回去,替若梅姑娘与张生把喜事给办了!” “是!”两名青衣侍女仗剑出列。那中年妇人看着明晃晃的宝剑一阵晕眩,大叫道:“老夫人饶命啊!小的身子骨薄,这二十大板可不是生生要了我的命么?你老就放了我吧,我做牛做马……”话未说完,但听“啪”地一声,一名青衣侍女煽了她一个耳光,喝道:“住嘴!我家主人已放你一条生路,还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再罗嗦,我一剑割下你的脑袋!”那妇人望望她手中的剑,一阵哆嗦,不敢再言语了。 柳御风沉吟片刻,又问:“昨日救来的李姑娘怎样了?好些了么?” 一名侍女道:“服下药还是不见好,听大夫说是熬不过这两天了。” 柳御风一拍桌子,怒道:“小颦,小柔你们这就赶往李姑娘的家中杀了那个负心汉,再把她的父母带来!” 小颦道:“若是他们不肯呢?” 柳御风道:“一并杀了,这等狠心的父母活着又有何用?!” 余问书听了这话不禁心头一寒,道:无论父母如何对不起子女,也不该将他们杀了。这未免太狠了些!当即上前一步,阻止道:“且慢!” 柳御风微微一怔,随即冷笑道:“你待怎样?”余问书昂然道:“我不想如何,只求星君能够手下留情,饶人一命。”柳御风“哼”地一声道:“你这小子好不知好歹,我肯饶你不死已是格外开恩,你倒多管闲事起来!”余问书慨然道:“你若想杀我,那也由得你,只是这话我不吐不快!“ 柳御风道:“好个迂儒的书生!真不知那姓夏的丫头看上你哪点了?!” 余问书大吃一惊,叫道:“你瞎说什么?”暗道:小丫头出的什么叟主意?实在是胡说八道! 柳御风脸色一沉,森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人家姑娘早已对我说了,你俩自幼便订了亲,是未婚夫妇。哼,我虽蛮横但生平决不拆散一对有情人,你小子若敢负心,我这就一剑刺死你,然后再与那姓夏的丫头拜堂成亲!” 余问书心中一怔,思道:这人性情偏激得紧,我若是不应允了他,只怕他当真会娶夏姑娘为妻啊。权衡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啊,我与夏姑……不,吟妹早就结了亲。” 柳御风神色稍缓道:“既然结了亲为何不早早完婚?还要拖沓至今?” 余问书语塞道:“这个——” 柳御风斜睨了他一眼:“定是你这小子迂腐,非要等干出什么大事业才肯娶人家姑娘是也不是?” 余问书随口应道:“男子汉大丈夫若不先立业又何以成家?” 柳御风突然大怒道:“书生之见,书生之见!世间上正是有了你这样的蠢材,才造成那么多的不欢而散的孽缘!” 余问书见他如此动怒也不敢多言,只听柳御风大叫道:“来人,赶快布置喜堂!今日我便要他们拜堂成亲!”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余问书半晌无语。却见柳御风脸带凄楚之色,仿佛记起了些什么,大抵亦是年轻时节的一桩憾事吧! 红烛高烧,美人如玉,此情此景,如梦亦幻。余问书不觉轻叹一声,踱至窗前,凉月如眉,夜清似水,一片淡淡的银光铺洒在花树玉阶之上,更添一种迷离的景致。 恍恍惚惚间,一缕幽咽的箫声轻轻响起,飘入庭院之中。余问书猛然一惊,脱口叫道:“周姑娘,不,清儿是你么?”话刚出口,便即回过神来,自嘲道:“咳,胡想什么呢?她,她怎会在这儿呢?” “哼,周姑娘,叫得好生亲热啊!”夏潇吟冷笑一声,道:“她是谁?你的意中人么?”话语中大有酸涩之意。余问书心头扑扑一跳,转过身子,但见夏潇吟正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地瞧着自己,不禁脸上发热,嗫嚅道:“她……她是我的……我的……”夏潇吟轻哼一记,不冷不热道:“你不用这般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想来那只玉蝴蝶也是她送你的吧?” “玉蝴蝶!”余问书一拍脑门道:“我差点儿忘了,这个还在柳御风手中呢!我得尽快要回来。”夏潇吟见他神色如此紧张,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儿,悻悻道:“是啊,可得快些要回来。人家周姑娘一片心意,不能白白浪费了。” 余问书脸一红,道:“谁说这玉蝴蝶是她送的。”夏潇吟酸酸道:“那是谁?是张姑娘还是李姑娘?” 余问书心头一痛,三年前那段被尘封的往事又禁不住地涌了上来,其实在他心底深处又何曾真正忘怀过那个烟雨江南中笑靥如花的玉人儿。只听他涩然道:“是一个故人……”幽深的眸子中流露出几许淡淡的忧伤,“她姓风,风小雅一个江南酒肆中的姑娘……”夏潇吟幽幽道:“她很美么?” “她?”余问书的脸上泛出了温柔的笑意, “不,和你相比她远远不及。我也不明白为何会对她如此死心塌地,或许是因为她超凡的气韵,也或许是她的那颗赤子之心。总之,只要一见到她我心里就说不出的欢喜,嗯,是由衷的欢喜,没有负累没有烦恼,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哦?既然她这么好,你为何还要离开她?” “她,”余问书的喉头微微有些哽咽,道:“她已不在人世了。这玉蝴蝶是她送给我唯一的信物,我一直带在身边,就如同她未曾离开我一样。”他缓缓低下头,黯然神伤道:纵然她还活在人世,可是在她心里最想念的人会是我么? 夏潇吟怔怔地凝视着余问书:在他脸上,那是一种何等深沉的眷恋,纵使隔着悠长的岁月也不会泯灭。大抵这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唉——”余问书叹了口气,捏捏怀中的那缕秀发,心道:此时此刻在我心中真正挂念的人到底谁?是周姑娘么?虽然我曾对她许诺过,要一辈子照顾她,可是我真的喜欢她么,还是怜惜她孤苦无依? 思量间,箫声戛然而止。一个人影“嗖”地飞过窗前,不是周韵清还会谁?余问书急忙追出屋外,大叫道:“周姑娘,你等一等!是我!”岂知那人却奔得越发快了,几个纵跃二人已来到玉风居外的悬崖之畔。 余问书瞧着她清瘦的背影,柔声道:“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了?为何不来找我?”那人仰望明月似乎若有所思,余问书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正欲说几句缠绵的话儿,诉一下离别的衷肠。却听不远处一人厉声喊道:“清儿!你还理他做什么?快回来!”那人猛地一惊,欲待转身离去,却苦于被余问书拉着手不放,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余问书道:“我不放!”话刚出口,只觉双膝一软,整个身子不由地直堕了下去。混乱中似乎有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随即二人便一同向下摔去…… “嗤”地一声,案上的红烛烧到了尽头,灭了。 夏潇吟只觉心头空落落的,竟有种说不出的清寂。怀中的那只玉箫闪烁着凄凉的微光,仿佛要破茧而出似的,吟唱一曲江南的采莲调。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江南,八月的江南,烟雨如丝,曲曲折折的水巷间涤荡着采莲少女缅邈的歌声。岸芷汀香,水榭楼台,翻飞一曲岑寂的寥音。古琴叮叮咚咚地作响,水榭的中央坐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清亮的眼神,娇柔的面庞,洋溢着水乡少女特有的纯净。白芙蓉花在她嫩红的掌心渐渐展开,一朵、两朵、三朵……湖上风大,轻轻一吹,乳白的花瓣便落到了水里。“阿爹,花,花!”小女孩跺着脚丫子大叫道,明亮的嗓音划过湖面,不远处的一叶孤舟微微颤动了下。 古琴依然悠悠作响,琴师的脸上带着淡漠的表情,“阿吟,你该练琴了。” “不,我的花掉了,我要白芙蓉!” “昨儿个先生教你的《短歌行》会念了么?” “不会!我不要念诗,我要唱歌,昨天小宛子教我学云雀唱歌儿,叽叽喳喳的很好听。” “叮——”琴弦断了一根,琴师看了看左右,懒懒道:“一会儿便将小宛子打发了。以后你们跟着小姐。” 小女孩瞪着圆圆的眼睛,吃惊道:“阿爹,你这是做什么?我要小宛子!” 琴师道:“我要你弹琴,你会么?” 小女孩大声道:“我不喜欢弹琴,我喜欢吹竹叶,可以和云雀一起唱歌儿,还有小宛子。呜……小宛子!”说到后来,她已经语带呜咽了。 琴师不动声色道:“如此,那你就给我学会弹琴,学会念诗。我夏家的女儿该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小女孩顿足道:“你老是逼我,我不要做好女子!阿吟最讨厌爹爹了!”说着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她水性极好,只一会儿光景便已游得很远。 天色渐冷,水波生凉,小女孩只觉身子有些发寒,当下悄悄爬上近处的那叶小舟。掌舵的是个年老的船夫,眯着眼儿,低低地哼着小曲儿,是瓦坊曲巷间的俚曲,泰半逃不过男欢女爱的圈子,却很缠绵。小女孩听着依稀觉得昨日云雀唱得也是这个调子,温温软软的,像少女在殷殷问情郎,不觉羞红了脸儿,背转身子。船舱的帘子揭开了,迎面走来的是个白衣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眼神里透着一股狡黠与顽皮。 他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微微笑道:“小姑娘你来做什么?”他笑起来很好看,宛如明媚的春光。小女孩的心不禁轻轻飘荡起来,低声道:“我要找白色的水芙蓉。”她的声音很温柔,犹如沉浸在梦呓中,那是不曾有过的。素日任性的野丫头,眼下在这个陌生的男子面前却宛然成了父亲所希翼的好女子,实在奇怪得紧。 那少年笑道:“原来是白芙蓉啊,水伯,将船撑到段桥一带去,那儿水芙蓉多。”小船儿慢慢划向断桥,少年望着天上的星星给女孩讲起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其实她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但不知为何这次还是哭的很伤心。一颗流星带着一道淡绿色的尾巴掠过天空,转瞬间便消失了湖上烟波之中。少年问道,你许了个什么愿儿。小女孩微笑不语,却指指那颗明亮的织女星。 断桥一带,菡萏香销,白芙蓉顺水飘零,那少年随手一操,就掬起了三朵偌大的水芙蓉,放入女孩的怀里。 小女孩道,明天你还来么? 少年道,也许吧。他每天都会在湖边吹箫的。 吹箫,以前爹爹也教过我吹的,不过还是云雀唱得好听。小女孩心想,便问道,是《梅花三弄》么? 少年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洁白的玉箫,低低地吹了起来。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迷离,似乎想起了什么。箫声沉醉,女孩儿渐渐地合上了眼睛。睡梦里,依约还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又是一个烟满白苹洲的季节,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那少年了。而今小女孩早已学会吹箫,在一个个细雨如织的日子里,独自低吟着《梅花三弄》。 袅袅烟波,少年的白衣在湖风中翻摆,老船夫没有来,只他一人。 再次相逢,少年清减了许多,眼神总是游离在尘世之外,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要离开江南。”他淡淡的说道。 小女孩默然不语,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你再给我吹一次箫吧。” “好。”箫声冉冉,可这次吹得却是《忆江南》。 江南好,最忆是杭州……泪水润湿了她的面庞,那是江南的雨。 余问书静静地躺着,他实在太累了,前尘往事却禁不住地涌上心头。隐隐地,一曲《梅花三弄》萦绕在他的耳边,还有那个云淡风轻的声音敲击着他心底深处的一隅角落。 “三年前爹爹从桃源门带回了那管玉箫,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你的。这些年我一直将它贴身而藏,为的便是能再见到你。” 夏潇吟抚了抚他额头的鬓发,喃喃道:“那日,在喜宴上我一看到你的神情就已认定你是那个给我采芙蓉花,吹箫给我听的人,可是如今你却不记得我了。唉,三年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江南,现在我懂了,你是为了那位风姑娘。”泪水扑簌簌地落在了余问书的脸上。夏潇吟一惊正要伸手拭去,却听余问书呻吟了一声,显是醒了,急忙将红烛点燃。但见余问书缓缓睁开眼睛,道:“刚才你在吹箫么?”夏潇吟面庞一红,随即镇定道:“这当口儿谁还有闲心吹箫呢?你做梦做糊涂了吧。” 余问书正欲答话,却觉胸口一阵剧痛不由重重咳嗽了几下,勉力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却见此处乃是个偌大的石室,不禁问道:“咱们不是摔下山崖了么?怎么没死?”夏潇吟“扑哧”一笑,道:“当然没死了!侥幸黄天有眼咱们摔下山时,被一棵大树挡着才没摔死。我见你受了伤昏迷不醒,便在崖底找了处洞穴安置你。”余问书“哦”地一声笑道:“如此,那还要多谢夏姑娘的救命之恩啊。来来来,小生这厢有礼了。“说着便要起身作揖。夏潇吟心中一急,忙道:“快坐下,仔细又牵动了伤处!”神情甚是关切。 余问书苦笑道:“不碍事,我贱命一条死不了。咱们还是快点寻路上去吧。”夏潇吟幽怨道:“是啊,得快些回玉风居,那玉蝴蝶还在柳御风的手上呢。”余问书被她说破心事不禁有些尴尬,扯开话题道:“我是怕累及姑娘。我这么一个臭书生葬身谷地也就罢了,但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要在此处香销玉殒,却也忒可惜了。”夏潇吟心道:若是真能陪你同死我倒心甘了。脱口道:“咱们这是不是叫做生死同穴呢?”话刚出口,立时桃飞满颊,嗔怪道:我在胡说什么!偷眼相觑,余问书正望着对面的石壁恍然出神,显是没听到她的话,暗暗舒了口气,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余问书若有所思道:“你瞧,这壁上是不是画着幅画啊?” 夏潇吟举起烛台凑近细看,果然石壁上绘有一幅偌大的山水图,只见画中云烟缥缈,青山掩映,一弯绿水萦绕其间,不远处,几株桃花灿烂如霞,衬着落日余辉越发显得娇艳欲滴。画旁则题有一首诗:桃花随流水,经年事已非。浮云苍狗变,青山不曾老。贱躯如微尘,素心安在否?乞怜东君意,共盟南山约。诗意恬淡,与画境相融流露出一股归隐之风。 夏潇吟不觉感叹道:“这画中之景,当非尘世所有啊!” “不,并非是画中的景色人间没有,而是世人皆被名利所缚,看不到身边的一切。”余问书先前还一直坐在石榻上,此刻却已来到石壁前。 夏潇吟凝视着画中的风景悠然神往道:“以前先生教书的时候,曾讲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难道这儿就是桃花源么?” “桃花源?”余问书心头猛地一颤,幽幽道:“桃花源我没见过,但我见过一个比它更美的地方。” 夏潇吟道:“是在江南?” 余问书道:“不错,那儿虽然没有漫山的桃花,却种满了红杏,到了春天整树的杏花随风起舞,落在了酒里便成了‘杏花酒’。嗯,我至今还记得她站在杏花树下的模样,嫩黄的衫子、明媚的笑靥。那儿真是一个人间仙境,没有名利的枷锁,没有人性的晦涩与委琐。” 夏潇吟心口一酸,涩然道:“风姑娘就住在那儿吧。” 余问书怆然一笑,叹道:“斯人已逝,还提过去的做什么。” 夏潇吟默然不语,突然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痛楚,这是为何?是为了余问书么?尽管她俩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隔得很远似的。原来思念一个人可以这么接近,他就在你身边可你永远也无法靠近他。 一滴泪水划过她的玉颊落了下来,余问书没有看到。 泪水滴入尘土之中,发出一记极轻的“啪嗞”声。 二人望着壁画各怀心事,时而微笑,时而愁苦。忽听余问书“咦”一地声叫道:“你看!”夏潇吟顺势看去,只见石壁的左侧嵌着一块小小的圆石,当下轻轻一拧。石壁轰然裂开,一条玉阶赫然展现在二人的面前。余问书既惊且喜道:“没想到此处竟然别有洞天!”说完当先一步走了进去,夏潇吟亦随其后,玉阶繁复竟有数千阶之多,约莫过了半柱香光景二人方才走完。尽头处是个碧玉似的平台,周边的崖壁上镶满了五色的晶石,尤以东首那块光镜最为夺目。 夏潇吟惊愕半晌,方道:“却不知此处又是哪位神仙的府邸,这般漂亮?”余问书笑道:“想来定是位天界仙子的居隅,要不这儿哪会有那么多的镜子呢?”夏潇吟“嗯”地一声,不置可否,缓步来到光镜前看着自己的影像 ,如今尚是十七韶华,风姿绝代,但刹那芳华弹指即逝,百年后亦要化为尘泥朽骨,那时玉容已逝,黛颜何在?反不如这冰冷的玉石虽经千百年依然如故。一瞥眼间,但见下首的石缝中开着几朵不知名的红花,已略有衰败之色,心中忍不住一酸,暗道:我便如这红花,开时灿烂如霞,过了春天便即凋落。 她随手转了转花瓶,孰料一道绿光从瓶底倏地窜出直射光镜,幻化做了一个明艳无匹的丽影。二人只觉一阵晕眩,好半天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但见光镜里的那个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皓齿鲜妍,明眸善睐,甚是美貌。 余问书冲口叫道:“是她?!” 夏潇吟奇道:“你见过这女子?” 余问书微微颔首道:“不错,三年前我在桃源门的密室里见过她的画像。她便是桃源门的祖师,只是没想到在这儿居然也会留下她的影像,实在有些古怪。” 夏潇吟秀眉微蹙,沉吟道:“我曾听爹爹讲过,江湖上有一面洞溟宝镜,能将世人心中所念化为影像留在镜中,想来这光镜便是传说中的洞溟宝镜吧。” 余问书道:“如此说来这位前辈生前定是在此幽居过,故而光镜中才留下了她的影子。” 夏潇吟臻首道:“那也未必,或许是哪个有心人心里念着她,把她的神貌刻在了光镜之上。” “哦?有心人?” “不错,相传桃源门的祖师许烟霖当年曾与月溟山庄的少庄主南宫月有过一段情愫。二人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奈何适逢乱世,群雄逐鹿,而这许烟霖与南宫月又是各位其主,因之这段感情只落得个无疾而终。南宫月伤心失意之下便隐居深山,这洞溟宝镜又是月溟山庄的镇庄之宝,想来定是他幽居于此,思念佳人所以光影就留在了镜面之上。”夏潇吟素手一指,光镜中的影像立时化为云烟消散了。 余问书大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夏潇吟低声道:“洞溟宝镜一旦开启,这世间又将多了一个伤心之人。还是封了它吧。” 余问书越发奇怪道:“这是何道理,你怎会懂得封印之法的?” 夏潇吟惨然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凄楚之意,“实不相瞒,在下先祖乃是月溟山庄的护卫,世代守护洞溟宝镜。自从南宫月遁世以后那宝镜亦随之消失,宝镜既失,我们夏家的使命也就到头了。可是江湖上却一直盛传这洞溟宝镜中暗藏着一个秘密,得到者便可称雄天下,也只有桃源门的那两只玉箫才能开启。为此这数百年来江湖中人为夺玉箫不断挑起纷争。就在数年前,我爹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公孙跋竟窥晓了其间的奥秘。为了防止秘密外泻,我爹便与摘星阁订下姻亲,指望我伺机而行……” 余问书心道:焉不知这两管玉箫害了多少人,莫非称霸江湖真的那么重要么?念及此处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夏潇吟心下黯然: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玉箫一天不毁,我就注定要担负起这累及数世的孽债。唉,洞溟啊洞溟你枉称世间灵物,却为何偏偏堪不透世人的光怪陆离,贪嗔痴顽呢?当下轻轻转动宝镜,只听“唰”地一声,石壁上出现了个偌大的开口。 余问书欣喜道:“是出口,咱们快走吧!” 夏潇吟摇摇头:“不,你走吧。我要留在这儿。”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蝴蝶道,“这玉佩儿我早已帮你拿回,现在完璧归赵。”(她笑了笑,喃喃道:“旁人的终究是旁人的,留也留不住。”) 余问书接过玉蝴蝶,沉吟道:“你当真不走?” “不走。” “那,那你保重……” 夏潇吟默然不语,只是怔怔地望着宝镜。余问书的心猛然一阵悸动:她会在上面留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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