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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降天灾京师传瘟李丹卿演说活花肥
诗曰: 繁华背后不繁华,清净背后少清净。 自古福来无双至,塌天祸儿不单行。 正叹一年冬好过,天降疫病传京城。 中土之地尚未平,边北胡虏又扰境。 这方祈福那方征,这边依旧那不定。 乱世悄然出妖孽,且看丹卿“花肥症”。 却说这年京城瘟疫来的实在凶险,乃是百年难得一遇。京城内因疫病死的尸首随处可见,一时间,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李丹卿的住处却依旧是繁华热闹。这座妓院已改名为“牡丹楼”。丹卿凭着绝色的美貌已经成为楼里的头牌,取绰号为“玉树公子”。远近的达官显贵,皆慕名而来,为的只是一睹玉树公子芳容。牡丹楼前,灯火通明,宝马雕车,繁弦急管;牡丹楼内,花天锦地,红飞翠舞,鼓乐喧天。好一番热闹景象! 突然,鼓乐骤停,重归宁静。众人皆屏息聆听,拭目以待。这时有善才转轴拨弦,听娼儿轻启丹唇唱到: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李丹卿衬着歌声缓缓从楼上走下,楼下立刻一片唏嘘。有那好事的赞李丹卿云: 临风容玉树,春园貌非俗。 翩跹挪狐步,随行衣成舞。 神情玉壶冰,飘香压不住。 愿为牡丹死,葬身花根处。 丹卿只用眼斜了斜下头的云云众生,心里一阵厌恶。心想,这花枝巷外,瘟疫横行,饿殍满地;花枝巷内,灯红酒绿,高朋满座。杜工部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在一看,可不就是这个景儿。我是非常人又遭非常事,不得已在此。可下头这些公子老爷,搜着民脂,刮着民膏,却置百姓疾苦于不顾,也不管是个甚么状况,只顾自己顽乐,岂不是大大的造孽。也罢,像对这种人,我也用不着客气了。想到此处自强笑着陪侍众人不在话下。 这一日天气热的很。虽未立夏却犹似酷夏。老鸨身宽体胖更耐不住热,便起身想去冰窖中寻些冰来。刚走到园中,远远就看见李丹卿正在树荫下纳凉。李丹卿是少有的闲暇。炎炎的天气催人发困,丹卿躺在树荫下一把宽大的藤椅里似是睡着了。那老鸨眯着眼睛觑李丹卿,只见他此时锦衣华服退去,叮当环佩解下,只穿一件极轻薄素雅的青衫。他头歪斜着,乌黑的长发一缕缕由头上泻下,交缠在黄绿色的藤椅上,显得如此妖娆妩媚。有这样的绝色佳人在身旁,岂有不尝尝鲜的道理?老鸨心想,这李丹卿已然调教出来了,自那日他自尽又被救之后,就不再拒绝接客,凭你是八十的老叟还是顽劣的狂且,只要出得起银两,他李丹卿都照接不误。既然如此,那妈妈自己让这绝代佳人服侍一番岂不好?想到这里,老鸨走近李丹卿,用手摸索起他来。 李丹卿被这一阵摸索扰醒了,抬眼一看,见老鸨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心下就明白了八九分。心里冷笑了两声:好你个短命的老鸨,我还没去招你,你倒先来惹我了。 “妈妈做甚么?” 那老鸨笑着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特来告诉公子知道。” “什么好消息,感情又是那里来了出手阔绰的老爷了?” “不是不是。公子可知道北狄犯境,朝廷派兵几番征讨无功的事情吗?” “知道,这与你我何干?看不出妈妈还在意这个。” “公子知道皇帝爷爷今番派谁去了?” 丹卿一怔,略一思索,问道:“凌南王?” “正是。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这不是好消息吗。这回可遂了公子的愿了。”说着那贼手就往丹卿怀里摸。 “妈妈莫急,此处不是个地方,咱们先回房里去再说。” “我的公子,我的好人,甚么是地方不是地方,这婊子行里哪里不是地方?你先解了妈妈的急,妈妈我定会好好的疼你。”说着一阵淫笑。怎奈李丹卿执意不肯,只好半拖半坠随他进到房里。 李丹卿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老鸨:“妈妈请喝茶。”老鸨哪顾得上喝茶,接过茶杯顺手往桌上一放,又滚到李丹卿怀里。李丹卿笑道:“妈妈莫要如此,我给妈妈讲个故事。妈妈听了若还要我服侍,我定当竭尽全力,让妈妈满意。” “既然如此,那你就赶快些讲。” 李丹卿踱了两步后坐上一把方凳,低垂着眼睛想了想,随即娓娓道来: “想当初,周武王灭商建国,创立一世霸业,可只短短三百年,这千秋霸业,大好的河山就落到周幽王手里,这周幽王为人性暴寡恩,喜怒无常,是个十足的昏君。更做出了千金买一笑,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事情。 说这日上卿虢石父进言,说听闻凤凰山下牡丹花堪称一绝,君王何不前往观赏。周幽王纳谏前往。谁知,到时正值花期,却不见半朵牡花开,只是一片枝繁叶茂。幽王不禁扫兴,突然冥冥中有人告知,说牡丹花花期未足。故此未开花。王不解,分明花期已至。就问何时才是花期,那声音答道,距花开还有两千年。王大怒,正欲发作,声音又说,若要花提前开放,定要以活人做花肥。王听信此言,即命人将一名兵勇活埋于花下。第二日,牡丹果然零零星星开了几朵,因是以活人做肥,开的甚是妖娆诡异。王大喜,又命人将五十名兵卒埋于花下,那花吸了精气,立即开放。一瞬间即红开满地,香气缭绕。开的有别于凡花,就像,就像是活了似的。周幽王见此奇景,心中大悦。见那花红的实在可爱,就近亲把玩,谁知,那花瓣上的红竟能滴漏下来,似人血一般。” 老鸨听到此处心里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只不作声,听李丹卿说后头的。 李丹卿继续说道:“君王一时性起,可苦了那些做花肥的。人都不知道的,当那些人已经死了。可是,他们没死。在那泥土底下,那些人还活着……。。” 说到此处,只见李丹卿神情狰狞,面貌可怕,两颗犬齿突出露出唇外,烁烁闪着寒光。老鸨被他这副模样吓傻了,直揉眼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重像了。李丹卿一步步朝她逼过来,一条大大的黑影罩在她身上。她就不由得向后退。直到身子被墙挡住,再无可退了,才确见那妖怪似的脸就近在眼前。 李丹卿俯在她耳边小声的问:“怎么多日不见张彪、李虎二位哥哥?妈妈你带我去见见他们可好?” 牡丹楼的老鸨,也闯荡了江湖几十年,大风大浪也见过的。诸位请想,若没有两下本事,怎能经营这京城中最为奢华的牡丹楼。那老鸨八面玲珑,每天应付着成百上千的嫖客,谁知道这群人中有多少是掌权的高官,京中的豪富,山中的英雄,绿林的好汉,又有多少青面的修罗,飞天的夜叉。这老鸨也是降过人,斗过鬼,颇有几分能耐的。可今日,却让这个玉树公子,一个楼里的清倌给压治住了。张彪李虎二人因染上了瘟疫,已被人锁进了地下的牢房里,每日只用些水与剩饭吊着等死。老鸨何尝愿意看望这两个“瘟神”,不过是李丹卿硬要去看,逼得她没法子罢了。 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四面石壁,光线渐暗,霉气扑面而来,真像是由人间一步步下进地府。几番迂回,二人到了一扇门前,老鸨心不甘情不愿的掏钥匙开门。李丹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美的笑。老鸨却让眼前的情景吓的丢了魂魄。 只见牢里的二人,原本是,生龙活虎二猛汉,如今是,形干骨枯活死人。原本是,身高七尺体彪悍,如今是,皮开肉绽须发疏。原本是,前绣青龙后纹虎,如今是,烈烈风中两根烛。原本是,三十有余四不足,如今是,老态龙钟如朽木…细看那身体上,或干枯或溃烂看不到一寸好皮;又看那头脸上,或流血或流脓找不见口鼻眉眼。真是: 两具死尸尚有息,一滩烂肉堆如泥。 可怜昔日英雄汉,落入花坛润牡丹。 只短短几天,好好的人怎变成这幅样子?老鸨不由得冷汗直流。李丹卿见她如此窘像,冷笑了几声道:“妈妈不用惊慌,他们得的不是瘟疫,不传染人的。他们得的是……。”丹卿靠近老鸨,一字一字地说:“花,肥,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