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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二天上午,几千妇女和数百男人浩浩荡荡向我们学校杀来,旅游公司总经理以为是游客,高兴坏了,准备以最高的礼遇,放鞭炮21响,欢迎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庞大的“旅行团”,但这些人根本不买门票,在校门口又喊又嚷,总经理才发现来者不善,吓得把所有的校门给封了。这群人不是吃素的,大家聚到围墙下,吊绳子爬梯子搭人墙,翻了进去。绳子梯子不够用,或者是想在女人面前一显身手,几个男人便像侠客一样,一跃而起,作飞檐走壁状,由于轻功练得不到家,飞进校园后,无不摔得鼻青脸肿。又有几个男人找来竹竿,学撑篙跳运动员的样子,先是一阵助跑,肚子上肥肉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像弹簧晃来荡去,别具性感;然后是高高跃起,艺高胆大的甚至能在空中做转体360°空翻,在女人们热烈的叫好声中,这些男人便像流星雨一样,纷纷陨落在了校园内,哭爹喊娘。 众人迅速包围了我们的公寓,管理员范叔见状,赶紧把铁栅门锁上了。女人们用尖亢的声音喊话,要我们出来给一个交代,否则她们是不会罢休的。我们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她们开始吹喇叭,砸铁门,扔石子,一片混乱。警察及时赶到现场,维持起秩序。一个小时后,楼下的抗议声小了些,我们斗胆从窗户伸出脑袋,看见一群妇女拿着大小铁锤正在砸四头猪的石头雕像,老繁的脑袋砸没了,奶油的耳朵不知去向,我和小门得以保全完尸,但身上已是千孔百疮,此外,“蛤蟆岭猪类文化遗址”的招牌也被砸烂,碎片被人当球踢来踢去。 一个眼尖的妇女大喊一声:“我看见肥猪了!” 没来得及缩回脑袋,小门的脑门就中了一弹,是被一个男人用弹弓射的。小门捂着流血的伤口,说这个男人准头这么好,真应该去当狙击手。 人群再次沸腾开来,砸雕像的妇女冲向铁栅门,举着铁锤抡门锁。警察挤到门前,胳膊挽胳膊,头颅高昂,胸脯高挺,一动不动,目中无人看着天空。妇女举着铁锤向警察比划,威胁说再不让开她们要抡人了。众警察嘴角闪出一丝冷笑,并不答话,妇女们便熄了火,不敢再造次。局面僵持到下午,警察好说歹说,人群总算散了。范叔打开铁门,叫我们赶快转移。我们走出公寓,赫然发现是警察局长带着一帮人亲自坐镇,久违的警察兄也在其列。警察兄向我们投来一个微笑,警察局长一脸冷峻,没拿眼瞅我们,虽然前些时和他称兄道弟打牌耍乐,但我们知道这个时候和他有任何表示都是自讨没趣。 走出没多远,那些被劝退的人群一下涌了出来,原来她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埋伏在附近。众人痛打落水猪,尖叫着向我们扑来。我们慌不择路撒腿飞奔,向旅游公司的方向跑去,一路人仰马嘶,鸡飞狗跳,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在狩猎,当然我们就是那可怜的猎物。旅游公司吓傻眼,大家怕引火烧身,全部和泥鳅一样钻得不见踪影。老繁这个时候居然还很清醒,说:“不要跑进公司,他们会瓮中捉鳖的。”然后突然掉头,带着我们从人群插过。众人没想到我们会来这一着,等她们醒过神时,四头猪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女人们被撞得东倒西歪,倒在地上呻吟;男人们激发了斗志,穷追不舍。 四头猪一头扎进体育馆,里面坐满了游客,台上美女帅哥们正在卖力地演出。我们被台阶绊倒,跌跌撞撞,边爬边喊“救命啊”。人群骚动起来,演出也随之停止。紧接着,追赶的人群涌了进来,举着棒子绳子杀气腾腾地高呼:“活捉四头肥猪!”然后在场馆里到处捉我们。我们一时窜台上,一时跑到观众中间,或者围着场内的体育设施转圈,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被我们如此调戏,众人愈加羞恼,逮到什么就向我们扔来,基本上没有砸到的时候,都扔观众身上了。场馆失去了秩序,有人龇牙裂齿喊痛叫骂,有小孩声嘶力竭啼哭,有人向门口挤去,有人砸着玻璃突围。此时外面的人仍在不断涌进,两拨人堵在门口,不能进亦不能出,踩踏之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如此混乱之时,我们居然看见女记者和她的同事正一脸冷静地拍摄,丝毫不担心此时会有生命之虞。 终于,有一男一女摔倒了,淹没在人群之中,众人哪里管得了那些,照样在那里拥来挤去,无数只脚在两人的身上踏来踩去,初始还有一两声哀叫声,一会就没有声息了。警察从黑压压的人头上匍匐过来,把我们和众人隔离开,然后梳理起现场。两个被踩踏的男女解救了出来,气息奄奄,送医院去了。在文艺团几个帅哥的帮助下,我们窜到了体育馆穹顶的钢梁上,和传说中的梁上君子一样。 对峙的局面再次出现,警察局长先向众人喊话,叫大家不要躁动,否则出了人命猪命都不好。众女人没有头领,七嘴八舌,公一句婆一句,警察听一会就不耐烦了,我们也没听明白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警察局长向我们喊话:“梁上的四猪给我听着,你们要是再制造混乱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连忙说:“我们没有,是她们在制造混乱。” 警察局长说:“你们下来,一切都好说。” 我说:“不敢下去,她们会杀我们的。” 警察局长说:“还有没有王法,看谁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杀人?” 一个妇女叫道:“他们明明是猪,法律哪条哪款规定不能在警察眼皮底下杀猪?” 警察局长觉得此话言之有理,语塞。 奶油说:“局长先生要是把这起暴乱平息了,说不定还会升官的。” 警察局长笑了,由衷夸奖道:“几个猪崽子真是有政治敏感度!” 奶油说:“愧不敢当。” 几个人高喊:“猪崽子,猪骗子,赔偿我们损失!” 我说:“你们应该找保健品厂赔偿。” “厂长被抓了,我们找不到他。” “找我们也没用,又不是我们生产保健品。” “我们因为太相信你们,所以才上当受骗的。” “你们可以劫狱,把厂长劫走,逼着他赔偿啊。” 警察局长说:“放你们妈的猪屁,他们要是劫狱,我的脸往哪里搁?” 一个女人说:“往裆里搁。” 警察局长说:“只要你不反对,我愿意试试。” 女人没想到警察局长如此厉害,闹了个大红脸,在众人哄笑声中,愤怒地把手里的饮料瓶朝我们扔来,由于力道不够,瓶子半空不到就落下了。一秃顶男子拾起瓶子重新扔出,但离我们还是有一段距离。我们目测了一阵,估计想砸到我们有些难度,便作高枕无忧状,长舒一口气,掏出烟抽起来。有人传过一根短细绳,叫秃顶男子用绳子把瓶子颈栓住,再甩出去,不信砸不死我们。秃顶男子栓好绳子后,示意周围的人让开,然后学链球运动员的样子,拽着绳子的一端在那里旋转起来,几圈过后,秃顶男子将绳子脱手,于是瓶子带着一条猎猎作响的尾巴朝我们飞来,如弹道导弹一般,划出一条优美弧线。老繁眼疾手快,在瓶子快要砸到我们的瞬间,伸出手把这颗导弹给拦截了,握在手上。我们着了看瓶子,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半瓶清凉的绿茶。我们一整天没顾上喝水,又加上亡命逃跑,早已是嗓子眼冒烟,看到绿茶后才蓦然想起,四头猪的确已经渴了。半瓶水太少,我们高风亮节推来推去,都说自己不渴。下面有人感慨:“这几头猪真是兄弟情深。”马上有人不屑:“什么兄弟情深?几头蠢猪而已,不会把水一个喝几口?”我们高声曰:“此言甚善!”水喝完后,老繁把空瓶子朝刚才发射导弹的秃顶男子斜扔过去,瓶子太轻飘,像前列腺患者撒尿一样,无力地落在地上。秃顶男子说:“这几个王八蛋还挺悠哉哩。”那个用弹弓打伤小门的男人再次摸出家伙,射猪引弓,嗖嗖嗖连发三弹,全部打在了老繁身上,老繁惨叫一声,从梁上坠下。所有的人和猪一片惊呼。 老繁再次显现出他顽强的生命力和超好的运气,落在了场馆里一张厚垫子上,哼哼几声后,居然颤颤悠悠爬了起来。众人一拥而上,询问老繁摔伤了没有,老繁哈哈大笑,拍了拍猪胸说: “我这是摔伤的样子吗?” 众人问:“果真没摔伤?” 老繁说:“那是肯定的!” 秃顶男子说:“很好,拿下!” 老繁被捆了个结实,警察要带他走,众人把老繁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水泄不通,不准警察靠近。就这样,老繁成了他们的猪质。 秃顶男子说:“你们快点下来,否则我们撕票。” 我说:“警察在这里,我们不怕。” 秃顶男子说:“不能撕票我未必不敢打他?”揍了老繁几拳。 但他的暴行很快被警察兄制住了。 我说:“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秃顶男子说:“要求也不高,就是十倍赔偿我们买保健品的损失,还有误工费,误餐费,医疗费,通讯费,心灵伤害费,遭人嘲笑费,悲喜交加费,痛不欲生费,等等一系列费用。” 我说:“你们未必也太贪婪了,再说有些费用是重叠的,吃了夹份。” 秃顶男子说:“你们要是不贪婪,为什么还要去代言这个害人的广告?” 我说:“全市这么多人买过保健品,把我们卖了也赔不起啊。” 秃顶男子说:“我知道你们过气了,不值钱,就把你们代言广告的收入吐出来吧。” 我说:“平摊下来,全市每人才几毛钱。” 秃顶男子说:“我不管那多,先把在场的人打发再说。” 我说:“门都没有。” 对话最终无果,众人无计可施,只能吆喝谩骂。弹弓男子又朝我们发弹,搞威慑活动,打得体育馆穹顶的玻璃噼啪作响。警察兄威胁说出了猪命后果自负。弹弓男子还有些理智,把武器藏起。众人终于累了,在体育馆里找位置东倒西歪坐了下来。 到了晚饭时间,人群再次发生骚动,原来我校校长被一群妇女高高举起架了进来。校长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形象,衣服掩开了,鞋子失踪了,一只袜子居然还有个大破洞,露着脚拇指,散发着酸臭。校长在女人的头顶上像蛇一样扭曲挣扎,高声抗议说: “我是无辜的,请不要为难我。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大学校长,我是有可能当院士的人。你们尊重我,就是尊重学问,敬畏知识,履行人权,敬重领导,我的话你们听懂了没有?” 众女人草率答道:“没听懂!” 校长哀叹一声:“愚妇不可教也。” 一女人厉声问:“你骂谁是愚妇?” 校长说:“你们难道不是吗?” 众女人怒不可遏,她们把校长时而抛起,时而接住,时而作五马分尸状,校长像一叶小舟在人海里起伏出没,单薄的身子骨不堪其苦,便嘶声求饶,求大家放了他。众女人抛累了,把校长狠狠扔在地上,马上又有一群女人围了上去,冲着他又撕又咬。警察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把大家扯开,然后围成一个圈,把校长保护起来。众女人像斗地主一样,泪水横流地控诉我们学校,说现在的大学怎么堕落成这样,学校怎么培养出这样的孽畜,说不定学校和保健品厂就是一伙的,校长肯定得了不少好处,否则,看到四头猪祸害社会鱼肉百姓,学校不仅不制止和劝阻,反而把他们当典型宣传。 校长辩解说:“这几个学生要变猪,那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学校有什么办法?至于学校与保健品厂是否一伙,舆论自有公论,本校长不屑解释。说我收了保健品厂的好处,那完全是不负责任的污蔑,我对你们不当之言论保留上诉的权利。” 一个女人嘲笑说:“我们没告你,你居然敢告我们,那你告得试试?!” 秃顶男子说:“只要学校替四头猪赔偿了损失,我们就不再找你。” 校长冷笑说:“滑稽,滑天下之大稽,说说你们的理由。” 秃顶男子说:“因为这几头没道德的猪是你们培养的,而猪的收入不多,要让大家都满意,显然不可能;唯有你们学校,国家有拨款,省里有扶持,年年有学费,科研有专利,企业有收入,培训有外快,你们拔根毫毛有我们大腿粗。” 校长继续冷笑:“乌合之众!且不说学校有十几亿外债,几万人要养活,即使没外债,又怎么可能赔给你们?又凭什么要赔给你们?学校难道不建设?教育难道不发展?简直是利令智昏,贪婪之极,不可理喻!” 秃顶男子说:“少扯冠冕堂皇的理由。” 校长反击:“你们的理由就正当了?” “现在谁都知道高校有学术腐败,权利腐败,金钱腐败,你们搞学术不会创新,搞起腐败创新倒是花样百出。” “尔等闭嘴,不屑与你多言。”校长有些失态。 众人没有闭嘴,但校长聪明地闭了嘴,没再理会这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