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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苦难众生
“贝尔,你在哪里?”电话一接通,小合子就急不可待地问道。 “你怎么啦?”贝尔听出小合子心情不佳,关切地问。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点郁闷。我在理工大,去你那里。你在哪?” “还在家。晚上值班,正准备去单位。” “那你等着,我送你。” 贝尔没考虑就把刚拎上的包放下了,估计小合子十来分钟就到了,等就等吧,反正不是第一次由小合子接送,早已习惯了。再者,单位很多同事认识小合子,不会闹出什么绯闻,没什么不放心的。贝尔点燃香烟,沏上一壶茶,坐下等待。一支烟刚抽完,还没喝几口茶,小合子就到了。 “走吧,找个地方吃饭。”小合子“开门见山”,连门都不想进。一是快到了晚饭时候,更关键的是她不想,准确讲是害怕,见贝尔的太太,——这种心态在两年前就有了,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强烈。贝尔没说什么,拎上包就出门了。 他们来到白云山西边山脚的白云飘香酒家,找个僻静的桌台坐下。刚落座,一个大堂经理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不用怎么介绍和询问,甚至不用递上菜谱,很快就写好了茶水、菜和点心,这里的服务员大多了解他俩的饮食习惯。 “没事吧,小合子?”贝尔见小合子还有点闷闷不乐,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事。本想到理工大去透透气,却无聊透了。今晚又值班啊?” “是。别想那么多。”贝尔只是礼貌性的安慰一句。琢磨小合子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就不太在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就像南方天气一样,说晴就晴,说雨就雨。 “贝尔,你觉得广州的社会风气如何?”其实小合子心里明白,自己历来就不愿意谈论这类话题,以免触及心灵的伤痛。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告诉贝尔她需要他的保护,然而,理智又提醒她不能明明白白地向贝尔表露。 “不大好。经济水平提高了,道德丧失了。”贝尔还真以为小合子是在关心社会风气问题,就一板一眼地答道。其实,就这个话题,贝尔并没有多少感受,他的判断仅仅源于心里辅导时的见闻,尤其是那几次给女囚犯做心里辅导时的见闻。有一次听完一名重刑女囚犯哭诉后,带着对这个年代的困惑,贝尔愤懑地写下了《社会毒瘤》: “所有的中国人/都躁动了——/从大别山深处来的山民//从大西北来的/牧马人——/离开沙漠化的大草原//集聚在南方的/小镇——/摆开了建设方阵//来势汹汹的/外来资金——/吞噬了纯朴的灵魂//从高度劳累后的/松弛——/寻找异域传来的刺激//无人理会,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外出男人的生理本能//和富婆内心的猎奇,带动/无知的女人/上演污秽中打滚的游戏//甚至在白天为了/一张纸/无节制地出卖自己//毫无表情地/顺从/禽兽不如的蹂躏//她们遭到传统的/谴责——/门帘欲揭却得长垂//十五六岁被带到/作坊/忍受超强度打工煎熬//体力折磨迫使/她们/进行肉欲劳作//日益壮大的/黄祸/在草丛中漫流//乳房吊拉到/肚脐——/摇晃得要脱落//没地方诉说心中的/苦闷/暗自叹息正字增多……//” “贝尔,你那首《社会毒瘤》里描写的是真的吗?”那首诗是三年前写的,小合子当时还不怎么明事理,只知道埋头学习,很少关心社会状况。因为是贝尔写的东西,多少还有些印象。只要是贝尔的文章,小合子都会打印、保存起来。 “是,那是一个女囚的哭诉。小合子,你是幸运的。那些出身寒门的女孩,只是为了生活略微好一点,不慎堕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可又正是这些女孩,忍泪演出了丑恶的社会黑剧。根源在贫穷,或者说在于无知,无知导致贫穷。女孩的无知铸成终身遗憾。那些嫖客的无知导致他们失去自我尊严,愚蠢到不知道如何花钱。还有那些黑手的无知驱使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身试法,将一个个纯洁少女甚至为成年女孩推向火坑。“ 小合子吃惊地听着,心里不断地回忆贝尔那首诗,时不时地还浮现出阿标那厚颜无耻的形象。 贝尔急着去换班,有意加快了吃饭速度,不到一个小时就买单走了。少管所离白云飘香酒家仅十多公里路程,加上两人熟悉路况,一路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在依依惜别时,小合子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计划。 说是值班,其实就象大年三十的守夜那样,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贝尔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与岗哨打个照面,就算是完成值班的基本任务了。领导要求医务人员值班主要是便于迅速处理突发事件——贝尔值了这么多年的班还没有碰到过一次。 闲来无事,好在可以上网,倒不至于失去与高墙外的联系。贝尔上网除了看看新闻,就是写博客,对聊天什么的没有什么兴趣,除非郁闷之极,一般不会上网聊天,即使聊天,也只与雪、燕和睎三个朋友聊聊,再就是偶尔与小合子聊上几句。 贝尔还没有从回家的感伤中恢复过来,面对夜静楼空,免不了心潮起伏,回忆一番父母姊妹的心酸经历,感怀自己的坎坷,在博客里愤然写下《做人难》》 “人者,顶天立地也。做人就这么简单,两腿一叉,腰板挺直,如同‘人’字,左一撇,右一捺,中间空空也,就这么简单!可是,现实生活中,中间者居多,何也?做老好先生也。这种人也就成‘个’别人了。如果人人都这样了,社会也就失去个性了,人类也就成为相互欺诈和麻木不仁的群体了。 一个人有自己的尊严。要么为钱,要么为权,要么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总之为了自己的追求而表现出自己的尊严。可是,现实中有一个很大很难回答的问题:良心是什么!?人有良心吗?说有者简直就是在胡扯!胡扯有一个很大好处,那就是没有对与错。阿扁可以把自己的无为归因于在野党不让他有所作为,日本外相麻生也要台湾人感谢日本殖民统治,哎,都是胡扯! 自己有原则,有良心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原则都是以我为中心吗!? ‘我’真是中心吗?有人说‘我’是太阳,可能吗?那不落的太阳也失败了,哲学家和艺术家说我是太阳时其作用最多也就只是反作用于自己罢了,但如果是政治家,那可就要烤焦地球了。在说我是太阳的国度里,黑手党让全球闻之丧胆,但那国家仍旧还是战败国,相反,几波球员经过多年忘我的努力,国家足球队这次确确实实拿冠军了,这就是天道! ‘天道’是什么?谁能讲明白!?所谓‘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相信?多少人为几百元忍受折磨,可又有多少人……有天道吗!?哦,几千年前中国先哲们的大辩论,给出了‘天道’的涵义,那就是‘认命’! 人真有命吗?谁贵为天子,谁又是贱民!?我是农民后代,但我接受了先进教育,以我的勤奋,掌握了科学技术,而且学以致用。中国这样的‘我’很多很多,仕大夫认为我就是贱民,这是命啊,这就是‘金瓶梅’的命!认命就是要求人不要抗争,其最大好处是便于社会‘稳定、和谐与延续’! 好一个‘命’!共产党不相信命,因而建立了新中国,可是在建设新中国的过程中,有些共产党人相信命了,根本原因在于他们的自卑,在于他们急于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 做人难,难于上青天!” 贝尔重重地敲打出最后一个感叹,愤怒至极。推开玻璃窗,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不料外面风声大作,落叶沙沙翻滚。晚风撩拨着窗幔,肆意地带着几分轻狂和几分淫威,进入贝尔那本已孤寒的房间。贝尔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头发出悲鸣:“今晚是这样悲伤,/悲伤到愤怒出膛,/多想抓住晚风,/不再把身心撕咬。//多么希望深夜快点到来,/仰望那无垠的星海,/数数星星,唱着歌谣,/不再有阴风的凄然。//告别这难熬的夜晚,/告别这阴森的摧残,/不再将黑发染成花白,/不再让思絮无边。//现实的拐杖竟然磨掉了一截,/歪斜的身影也佝偻成了一个问号,/莫名的古怪装扮成椅子的魔样,/只有这幽深的房不曾光亮。//手中的无奈不知何时跌落,/心头的思念不再这样好强,/忘记那碎心的一刻,/发黄的落叶永远不能芬芳。//多么希望拨转这晚风的方向,/让都市的车流消失在夜的远方。/咀嚼这初冬寒冷的晚风,/希望品味出这寒风蕴藏的芳香。”// 千言万语竟随风起舞,瞬间却又被恐惧捏住。贝尔本能地关上窗,重又坐到计算机桌前,呆呆地望着显示屏,耳朵里仍旧是那令人厌烦的风声。 听着外面的风声,想象着风的源头,那里会是一种什么景象呢?大海边,还是群山边,有没有人,有没有爬行的动物?沙子或是流水? 贝尔想象着,多么希望自己远在天边,一个人向大海呼唤,给自己一片天空,就只他一个人,拥抱那海、那天,干脆沉入海底深处!去看看海底的世界!想必那里没有混浊、争霸和纷乱吧!?或者,随船漂泊,没有暗礁,没有陆地,就那样颠簸飘摇,不用吃,不用喝,不用去思考,漫漫无涯度过麻木的生活。 多么希望去看看大山,拥抱森林,与猛兽为伴,与虫鸟为伍,看着叶子的舒张与曲卷,看着露珠的生长与蒸发,看着蚂蚁的迁徙与劳作,就为了那个可能寒冷的冬天,总之,听着虎吼猿鸣,听着百鸟歌唱,困了打个盹,伸开双腿,头枕圆木,拥抱梦乡! 多么希望走进一片坟地,和鬼为伴。听一听鬼哭狼嚎。看个究竟,这世界有多少恶鬼冤魂,有多少温柔愁肠。或许,在那里能遇到一生至爱,体味聊城悲欢。想到这里,贝尔不禁念出声来: “我不怕鬼,人都见多了,鬼有什么可怕?我不怕鬼,他们只是世间的延续,只是世间没有做完的勾当。我不怕鬼,鬼不过是人的换装。” 他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窗外,此时他多么希望离开这里,纵身跳出窗外,或许真的就飞进了天堂?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勇气,没有海明威的勇气,只能任由那念头在心底涌荡,或者对人讲自己的梦,自己的思想。贝尔长叹一声,心里暗骂自己:这是多么愚蠢的愿望,为什么要别人理解,为了得到同情还是希望得到温暖? 窗外风声依旧,贝尔静静地听,希望听出自己的新生!梦魇般地想,希望想出生活的奥妙。这种亢奋消磨着他的心智,也燃烧了他的身体。贝尔感到极度疲劳,迷迷糊糊地躺下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