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又飞速将其掩盖，我心中甚是惊异，却也只当是青楼女子对我相貌的惊叹罢了，毕竟我们眉眼间的相识也非俗流所能达到的。 

　　“霜雪见过公子”眼前的绿衣在我面前彬彬有礼 

　　“姑娘不必多礼”我站起身来，顺便将眼神发直的华皎一把抓起。 

　　“大家这么让来让去的，可不浪费大好时光”旁边的老鸨拉起霜雪，将她按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又转身将我按下，拍拍华皎的肩膀，“小哥儿，你别傻站着啊！” 

　　华皎一愣，傻呼呼的摸摸头，挨着我的另一边坐下，眼睛却不老实的打量着对面的霜雪。 

　　“久闻霜雪姑娘芳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啊！”我玩着手中的酒杯，尽显自己纨绔之风。 

　　“公子说笑了，霜雪来这建康不过一月罢了，哪里会扬名在外？”霜雪淡淡的笑着，原本的忧郁一扫而光，仿佛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让人从心里对她怜爱起来。 

　　“姑娘刚来一月，便有这样的名声，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这京都的花魁”虽然我的话未免有些奉承，不过凭这霜雪的样貌与才情，倒不是什么难事。 

　　“公子真有眼光，我们霜雪不仅样貌好，才艺也了得，不出数日，定是花魁”老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满是得意，仿佛这些才能都是她的恩赐的一般，不免有些厌恶，这样的人，只会破坏心情罢了。 

　　“妈妈先去忙您的事吧！我们这就不老烦您了”我向妈妈一笑 

　　“公子哪的话，那老身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又转头向霜雪“乖女儿，好好招待公子，待会儿给公子弹首小曲儿，助助兴” 

　　霜雪恭敬的点点头，拿起胸口旁的丝娟，将唇边残留的茶液沾去，动作极其轻柔好看，我也被她的优雅端庄所吸引，竟有些移不开眼，这样的风范，让人无法将她与青楼联系在一起，怪不得让李丹无法自拔。 

　　“公子真是能耐啊！一个小小的亲兵，竟让妈妈这般照顾”霜雪的声音被可以压低 

　　我一愣，不禁无所谓的笑了，“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但不知是怎样猜出我的身份？” 

　　她莞尔一笑，“公子夸奖了，小女子并非猜出了公子的身份，只是看出了公子是谁罢了” 

　　我眼波流转，“这样岂不是更加厉害” 

　　她低头掩嘴一笑，脸也适时染上了红晕，“公子风流倜傥，英武中不乏书生的贵气，挺拔中不掩温和，特别是公子的容貌，比男子多一份柔弱，比女子多一份刚劲。微笑中带有隐约的决绝，沉静中带有汹涌的机智，一举一动，都透着超脱的释然，这样的男子，不是街市上流传的建康第一美男子韩子高，又有谁能相媲？” 

　　我暗吸一口气，竟没想会被这个刚刚认识的女子观得如此透彻，心中对她的好奇又更近一分。 

　　“素闻韩子高是陈将军身边的亲兵，所以小女子猜测，公子便是了” 

　　我拍着手惊叹，“没想在这烟花之地，还有像姑娘这般机智聪慧的人儿” 

　　她的脸却像是夏天的雷雨前夕，一下子阴了下来，“原来公子也是个俗人罢了” 

　　我的笑意更深了，“不知霜雪姑娘这话是何意？” 

　　“世人皆以青楼女子行当是下三滥的，她们为大多数所谓的正经人所不齿，而烟花巷也就理所当然成了一个淫秽之地的代名，没人会关心她们过怎样的生活，胸中怀着怎样的抱负。世人皆以青楼女子低贱，可是那些空灵美丽的女子也许本就是从最高贵的地方来的，要不怎么配得上那多才多艺，心比天高的贵族气息。相比那些虚伪自大的世人，我反倒觉得青楼女子更加豁达、自在、纯净” 

　　我心中的惊讶已经被眼前的女子无限扩大，难以想象，一个在封建观念和思想下长大的女子，在她的思想中竟是这样开拓和先进，她体内流的血液，大概也是自由而奔放的吧！我仔细端详着她，原来说看人不能看表面，便真的是亘古的真理了。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我轻言 

　　她眼中原本的忧郁被一种惶如隔世的悲情所取代，久久未语。 

　　“韩大哥”华皎轻轻唤我，生怕打破了霜雪的深思 

　　我扭过头，看见华皎眼中浓厚的迷惑，“是不是我太粗俗，为什么你们的话我听不懂呢？” 

　　我摇头笑笑，拍拍他的头，“等以后你明白了事理，自然就明白了” 

　　华皎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在我耳边轻声说：“韩大哥，霜雪姑娘长得真好看”我笑笑，将霜雪面前的茶水兑满 

　　“韩公子见凉，霜雪误会你了”她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过来，挂上了职业式的微笑。 

　　“是在下说话唐突了” 

　　她一脸的欣喜，“韩公子果真没叫人失望，霜雪请求为公子弹上一曲，公子意下如何？” 

　　自从来到古代，就隔了这丝竹之声，说起来，在现代，我也是个极其喜爱音乐的主儿，一时便来了兴趣，“如此甚好，姑娘请” 

　　霜雪唤一小丫头抱来一把琵琶，那琵琶小巧玲珑，可是光泽鲜亮，轻轻用手一拨，嘹亮动听。 

　　霜雪怀抱琵琶坐定，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梨形琵琶的下边，她手中的拨子轻轻挑动，乐声冲破阻力而出，待那曲子渐渐稳了下来，悠扬动听的女声飘扬在大厅中，众人皆停下了手中所忙，即使连那兴趣盎然的嫖客，也停止了与身边美女的暧昧，竖起了耳朵。 

　　击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镗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诗经》中的《击鼓》讲述卫国兵士，远戍陈宋，久役不得归，怀念妻子，回忆临行与妻子诀别之词。这样被她编成了曲儿，虽然她的音调充满了女性的温柔，可是唱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曲终了，大厅中的女子脸上尽是艳羡，男子脸上，已经不仅仅是崇拜与赞赏了。 

　　“霜雪姑娘的曲美声悠，让在下大开眼界” 

　　“公子以前没有听过这首曲儿？”霜雪盯着我的眼，似乎想从我眼中搜寻到什么！ 

　　我坦然一笑，“这是在下第一次见姑娘，倘若这曲子是姑娘所谱，在下自然是第一次听” 

　　“公子真没听过”霜雪的表情虽是自若，可是语调中难掩些许的紧张。 

　　“在下实在没有欺骗姑娘的必要，这确实是在下第一次听” 

　　霜雪怅然若失的笑笑，“公子不要往心里去，霜雪只是说说罢了” 

　　“喝，霜雪姑娘不是不为大家弹曲儿的吗？怎的今天破了戒？”雄厚的男音伴着一丝的调笑从我们的头上方传来 

　　我仰头，一个长相俊俏，身行挺拔的男子在包间外张望，飞快转动的眼珠不时在霜雪的胸前打量，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第！ 

　　“王大少爷，我们霜雪只是今天身体稍好些，才弹奏了一曲”老鸨从旁边过来解围 

　　“既是如此，那让她上来给本少爷弹一曲，陪本少爷坐会儿” 

　　老鸨暗暗看了霜雪一眼，呆霜雪微微点头后，才对楼上的男子喊：“王少爷，老身马上就带霜雪上去” 

　　“韩公子，霜雪对不住了，等过会儿就来” 

　　我微笑点头，心中却惊讶的很。 

　　“韩大哥，明明就是我们先叫的霜雪姑娘，可你怎么放她走了” 

　　我看着一脸忿忿不平的华皎，“你看也看过了，听也听过了，还留人家下来，不怕给人家找麻烦么？”华皎挠挠头“这样也是哦！” 

　　可是说不过去啊，在青楼之中，歌姬即使再红火也会听妈妈的调配，哪能自己说了算，而且看刚刚那个情势，来客能不能见到霜雪，全凭她一人做了主。 

　　“刚那个人好面熟啊！”华皎自言自语，片刻，他狠狠拍了下头，“我想起来了，刚那个是王颜的哥哥王矬” 

　　“王矬？”我心中一懔，既是王颜的哥哥，也必定知道我们的恩怨，这种地方，还是早离开的好。 

　　“华皎，我们走” 

　　华皎大概知道我心中的忧虑，从凳子上站起来，跟在我的身后，可是就在我们想要离开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呼喊：“兄台留步” 

　　我站住，有些不自然的转身。 

　　“既是今天有缘相见，不如就进来喝上杯如何？”楼上人面色自然，一脸的和善。 

　　华皎暗地拉拉我的衣角，我换上一副自在的表情，“王公子客气了，在下有事在身，就不多陪了，有缘再见，再与王公子把酒” 

　　“这么说，兄太是看不起我王某了”他依旧满脸的笑容 

　　“不是说了有事在身”华皎有些沉不住气了 

　　看见王矬的脸色迅速地阴暗了下来，我将华皎向旁边扯了扯，“再大的事也没和王公子喝酒重要啊！” 

　　王矬满足的笑了，我和华皎一步一步向上走去，有些汗颜，却强装镇定，安慰自己王矬究竟没见过我，也许他只是当我是普通客人罢了，回头看看华皎， 

　　他也满腹心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