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后的星期六，我正在宿舍里看书，突然窗外传来了两个人高声吵架的声音。

　　一个骂：“你这个老寡公，五保户！”

　　一个骂：“你这个小寡公，懒汉！”

　　我走到窗户边一看，不禁想起了“五十步笑百步”这个成语，哑然失笑。

　　原来吵架是老寒和严云。

　　我和严云多少是有些交情的，便走出去叫住他：“严云，吵什么吵？”

　　严云说：“这个狗东西，说我偷了他的鸡腿。”

　　回忆起那天的情形，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寒白了我两眼，似乎有所顾忌，于是不说话，往他的好朋友豺狗家去了。

　　我对严云说：“只要不是自己拿的，管他说什么。”

　　严云说：“聋哥明天要接婆娘了，你知道不？”

　　自从参加抓关秀后，我就再也没去聋哥家玩了，对他最近的情况不了解，于是问：“真的吗？他娶谁？”

　　严云冷笑一声，说：“还有谁？文英呗。”

　　我差点晕倒，说：“这是怎么搞？一个是聋子，一个是智障。”

　　严云说：“聋哥也没办法呀，年纪大了，家里又穷。哦，我来跟你说一声，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我有些惊讶，连忙问：“去哪里？”

　　严云说：“在家里逛着真没意思，我想跟八幺他们耍江湖去。”

　　我说：“去做什么都好，怎么要跟他们去？做那样的事情迟早都得进班房。”

　　严云说：“你看我们村，除了文山在青林开了个小煤井外，就基本分成了三派：马汉的包工派太辛苦，又不合钱；乔保的小贩派虽然玩得有些潇洒，还经常有女人解困，但是不刺激，也没多少钱；只有八幺的江湖派，听说吃香的喝辣的，整天唱歌跳舞泡靓妞，又刺激又来钱，你看全村八个庄子两百多户人家，就数他家的新房子最气派，跟着他混的哥们家家都盖了房。”

　　我知道所谓“包工派”是在村长马汉的带领下四处包些土石方工程做做，纯粹的卖苦力：“小贩派”是一个以乔保为首的小贩团伙，到处收猪毛天麻竹荪等赚点小钱补贴家用；而“江湖派”，是以八幺为首的一伙年轻人，在外面乱搞。

　　我再次劝严云：“一个人，什么饭都可以吃，但牢饭不要吃；什么事都可以做，犯法的事不要做。你别看八幺他们玩得很潇洒，迟早都得进班房。”

　　严云说：“让我好好想两天。”于是就逛到别处去了。

　　聋哥要结婚，我得去看看，毕竟，他是我在这个村里唯一的朋友。当我来到聋哥家的时候，聋哥家院坝里果然很热闹，很多人前来帮忙杀猪推豆腐，安排酒席。

　　关秀看见我，就使劲地用眼睛挖我。聋哥的脚虽然敷了几帖好药，但还没完全好，一瘸一拐地来招呼我，说刚要去请我来帮他当正客接亲。

　　聋哥忙去了，一帮小青年围着我，我一边帮忙干活一边给他们吹《三国》。正吹得起劲，钱家庄一个叫小九员的年轻人找到我，鼓着眼睛说：“看《三国》淌眼泪，白替古人担忧。你给老子说清楚，谁跟你说我们做的事情是犯法的？”

　　我心里明白，小九员是八幺的手下，刚才严云将我说的话告诉了他。

　　那帮小青年被镇住了，我也呆了呆。

　　小九员指着我，大声吼道：“说啊？你给我说清楚啊！说不清楚你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人们纷纷围了上来，聋哥一把拉开小九员，说：“小九员你给老子滚远点！”

　　小九员来了精神，吼道：“聋子你让开，今天老子不搞死他就不是人养的！”

　　不知聋哥是哪里来的勇气，平时全村最憨厚最老实的他一把封住小九员的衣领，说：“小九员老子警告你，你要是动了他一根指头，老子就杀了你全家！”

　　小九员懵了，他也没想到聋哥居然会发这样大的火，脸青一阵白一阵。

　　人们纷纷指责他，说：“太不象样了，人家大老远的来这大山里教书，你还这样，不知道你爹妈是怎么教你的！”

　　“他爹妈教？这是有人养无人教！”

　　“人家是人民教师，你动了一个指头都得坐牢！”

　　我在这个庄里的十多名学生纷纷跑来，他们一个个抓起木头石块，纷纷砸向小九员。

　　小九员知道犯了众怒，心虚起来，说：“我只是想问他，是谁跟他说我们做的事情是犯法的。”

　　刚刚赶到的马汉说：“是我跟他说的，你要怎么样？”

　　小九员看了马汉一眼，低下了头，想跑，但已经被人们团团围住。

　　马汉接着说：“说你们做的事情是犯法的说错了吗？那年一个走亲戚的姑娘从村里过路，你们连人家身上的三盒饼干都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九区赶乡场，人家路边开小店的女孩上厕所去了，你把厕所门反锁了，然后把人家的钱和好烟全拿走不算，还撒尿在人家锅里，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

　　人们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小九员突然一下跪在地上，说：“马爷，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

　　马汉说：“小私儿，说你们做的是犯法的你还不服气，大家看看，他们做的是不是犯法的？”

　　人们纷纷咒骂着，小九员哀求道：“马爷，马爷……”

　　马汉说：“小狗日的再不服气今天老子就把你龟儿子捆到派出所去！”

　　人们纷纷喊道：“简直是我们村的败类，送他坐牢去！”

　　我的学生门也纷纷喊道：“先让我们打死他，敢欺负我们老师！”

　　看着群情激愤的山民和那些为我挺身而出的孩子们，我感动得差点流泪。

　　马汉说：“你给我求情没用，要求情就向曾老师求情，他让过你我们就让过你。”

　　小九员跪着向我爬来。

　　马汉冷笑道：“就你这窝囊样，还在外面耍江湖？哼！连规矩都不懂，兔子不吃窝下草，哪个耍江湖的不是要耍出三个垭口去？”

　　人们也跟着哄笑，我说：“小九员，不要这样嘛，起来走吧，希望以后好好的走正路。”

　　得到我这句话，小九员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拔开人群，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