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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二天早上,我迟迟起不了床,因为昨晚先是被酒淘空了一半,后来又被马秀这台抽水机抽干。

  马秀起来做好了早点,一边喂我一边说:“班里成立了党支部,我当支部书记。哦,我终于知道你叔叔的身份了,怪不得我报名晚了,还那么顺利。”

  我笑了笑,说:“参加考试的五百多人几乎都是高中生,但你来自全县最边远最落后最贫穷的少数民族村寨,情况特殊,可以说是特招的。但我叔叔最讨厌别人去打扰他,即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要表现出来,装着不知道。”

  马秀说:“知道了。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家庭情况。比如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你兄弟姐妹几个,还有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们。哦,其实那天文军是对我说,你很像一个人。”

  我说:“天下长相相似的人多的是,不要听他瞎说。到时候,一定会让你知道的。在未离开这个地方之前,我不会带你去的。哦,那时候你应该毕业了,是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我看见门没锁,就说:“请进。”

  进来的是阿香。阿香避开马秀的目光,有些慌乱地对我说:“曾老师,你是村顾问,我来向你报告一件事情:八幺他们全被抓了,涉黑,估计要重判。”

  我点了点头,说:“我早就预料到了。”

  阿香说:“我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经常被一帮小流氓欺负,是八幺帮我教训了他们,我才安心地读完初中,考上中专;还有,我在地区财校读书的时候,差点被人强奸了,也是八幺救了我。”

  我说:“这人呀,真的说不清楚。”

  阿香说:“还有一件事情,我今天要去县城跑引水工程,你不要不顾不问。”

  马秀放下碗,怔怔地看着阿香。

  我问:“你要我做什么?”

  阿香说:“我要你陪我去,我一个女孩,有些事情不方便。”

  我看看马秀,有些为难。正在这时候,我看见马汉、老支书等都站在门外,于是说:“都进来吧。”

  马汉和老支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我问:“你们这是什么?”

  老支书说:“现在是烟搭桥酒开路的年代,我们村穷,所以这工程才拖了几年。电点不点都无所谓,只是天天到十里外排队背水,这日子真太难熬了。”

  是的,太难熬了,三年多来,我每天都要花两三个小时去背水。才三年,我就背怕了,而他们,祖祖辈辈就这样地背着。

  我理解他们,于是说:“好,我去,今天恰好是县委书记接待日,也许能帮上一些忙。先说,这都是些什么?”

  老支书说:“这是我们全村收集的野生天麻和野生竹荪,各五十斤,你们也不好空手去办事,把它带去送给领导们,让他们看顾看顾。”

  我说:“去跑腿求情都可以,叫我去行贿可不行。”

  阿香看着我,说:“这是全村老百姓的心意。”

  我正色道:“阿香,你是国家干部,不应该代表村民们去行贿。”

  阿香低着头,有些委屈。

  我问:“县委书记签了字工程就可以启动了吗?”

  阿香点了点头。

  我说:“好,我去!但是,我不会带东西去。”

  老支书和马汉叫道:“曾老师,你……”

  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于是制止了,说:“我说不带就不带。你们先出去,我穿衣服。”

  我穿好衣服,大家又走进屋来。

  马秀问:“你去县城,我呢?”

  我说:“随便,你要回家看看就去,不去就跟我们一起走。”

  马秀想了一下,说:“既然回来了,我就回家看看。你们先走吧,我明天再去学校。”

  在大家送别的目光中,我和阿香走上了通往山外的路。正走着,路边一个割草的小伙唱道:

  割草要割林林脚,连妹要连彝家婆。

  不贪一样贪一样,贪她长衣好盖脚。

  彝族妇女一般都穿蓝色长衣,我和阿香禁不住相视一笑。

  中午,到了县城,吃了饭后,我和阿香来到县委大院。虽然是星期六,但正好是书记接待日,院子里人很多,都排着队。

  我叫阿香在旁边休息,我去排队。两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我了,我向阿香招了招手,然后我们在一个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书记接待室。

  每个被接待人员都只有十五分钟时间,我们要在十五分钟内把事情办好。

  走进书记接待室,书记看见是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招呼我们坐下,说:“先介绍情况,然后再说说要求。”

  我推了推阿香,阿香站了起来。书记亲切地摆摆手,微笑着说:“坐下说。”

  阿香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说:“书记,我是雨朵镇马山村的支部书记,来请您签字的。”

  书记一边接过文件,一边打量着阿香,说:“你不是雨朵镇的文化站长乔香同志吗?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阿香露出欣喜的神色,说:“谢谢书记,谢谢您还记得我。”

  书记说:“你这个小姑娘,酒量还可以,工作做得更不错,是个人才,我怎么记不得?”

  书记说完,迅速地翻看着那些文件,说:“就这个事情?去年我去省委党校之前就已经安排过了,谁知我学习半年回来,他们又批给其他村了。又给你们耽误了一年,真对不起啊。还有,你回去帮我给你们镇长书记说,奢嘎村的情况要写份详细的资料上来,亲自交给我。”

  阿香一个劲地点头。书记郑重地,一份一份地签着字,签完了,交给阿香,说:“政府只能解决必须的那部分款项,其它的要靠大家想办法,以工代赈。好好的发动群众吧,群众的力量是最伟大的。”

  阿香很激动,我看见她几乎要千恩万谢。

  出了书记接待室,我看了看时间,才十分钟!整个过程,才十分钟!

  出了县委大院,阿香一份一份地看着书记签署的文件,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心里酸酸的,问:“阿香,你怎么啦?”

  阿香说:“签了,全签了,连土地改良项目都签了,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

  我问:“以前来过吗?”

  阿香说:“饮水工程,老支书已经跑了整整五年了。”

  我说:“刚才书记也说了,政府只能解决必要的部分资金,其它的要自己解决。”

  阿香说:“我的父老乡亲们也仅仅只需要这部分资金,没有这点资金,他们就算全身是劲也没地方使。你看着,我们整个村马上就要天翻地覆了。”

  我不说话,但心里却跟她一样地兴奋,一样地激动。我来支教的目的,也是为了改变这个村呀。

  阿香忙着要将这个好消息带回村里,我说:“我有个叔叔在县城工作,我晚上要去他家,你先回去吧。”

  阿香说:“我们一起来的,我怎么好一个人先回去?我等你。”

  见阿香的态度很坚决,我不好说什么,就说:“好吧,你先住下来吧。”

  阿香说:“我在县城有个女同学,我找她玩去。哦,你叔叔家有电话吗?”

  我给她写下了叔叔家的电话,我们便分手了,转了两个弯,我知道此时叔叔肯定不在家,于是便走进新华书店看书。

  天黑了,我才走出书店朝叔叔家走去。开门的是正在上高中的堂妹。

  堂妹说:“哥,你怎么才来?有个女孩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找你了。”

  正说着,电话又响了。堂妹跑去接电话,然后叫道:“哥,你的电话。”

  电话果然是阿香打的,焦急地问我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听口音,她差点哭了。

  我一边安慰她一边问:“你现在在哪里?”

  阿香说:“在车站旁边打公用电话。”

  我说:“对不起阿香,我叔叔还没回来,要不你到附近找家宾馆住下。”

  刚刚安顿好阿香,叔叔就回来了,然后堂妹就摆上桌子吃饭。

  在一个小镇上开店的婶婶也回来了。叔叔也很喜欢喝酒的,但一般家里来了客人,是不喝的,今天我没带人来,他便吩咐堂妹拿来一瓶酒,也不管我,自个喝了起来。

  他也认为喝酒不好,所以从来不让我喝。

  叔叔喜欢喝大口酒,才几下,一瓶老白干就被他拿下了。

  叔叔喝酒很上脸,脸一红话就多。

  叔叔放下酒瓶,端起饭,说:“前次跟你来的那个女的,真是你同学?”

  我脸一红,说:“不是。”

  叔叔说:“狗日的还想骗老子,学不老实了。”顿了一下又说:“你爸爸可是把你交给了我,你跟老子说实话,你跟她怎么样了,是不是睡在一起了?”

  我看看婶婶,又看看堂妹,红着脸,不敢说话。

  婶婶说:“你是不是喝多了?是不是发酒疯了?孩子都二十多岁了,也该谈情说爱了呀。”

  叔叔大声地说:“找对象谈恋爱老子不反对,但要看是什么对象。”

  见叔叔真的生气了,婶婶也软了下来,问我:“那女的如何?”

  我刚要开口,叔叔说:“如何?是个妖精!”

  见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叔叔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那样的女孩,赶快收手,不然你是知道老子的脾气的。”

  婶婶再问:“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说:“是县委党校后备干部中专班的支部书记,彝族。”

  婶婶刚要说话,叔叔说:“其它先不要说,光她是个彝族,你就不应该跟她搞在一起。”

  我说:“叔叔,这是不是民族歧视?”

  叔叔说:“我可没有那个思想。你想,就算她是个正经的人,可是那民族基因,是要遗传给下一代的呀!”

  婶婶问:“那女孩有点非凡?”

  叔叔气愤地说:“岂止是非凡?是无法无天!”

  我不知道马秀是哪里得罪了叔叔,不敢答腔。这时候,电话又响了,堂妹提起话筒听了一下,就叫我接电话。

  电话是阿香打来的,告诉我她住的宾馆和房间。

  我坐回了沙发,叔叔问:“是不是那个小妖精打的?”

  我说不是。叔叔说:“不是就好。听老子的话,跟那个什么秀的一刀两断,男子汉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

  我默着头,不敢说话。由于气氛不太好,叔叔没有跟我再聊文学,而是洗脚睡了。

  阿香再打电话来,我只好实话说,必须要在叔叔家睡,第二天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