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孝丽有关涂孝军的消息是老葛告诉她的，老葛说他是听人说的，而老黑就是城关的，难道……

　　我怎么觉得其中有蹊跷？但愿只是巧合……

　　“攀过老乡之后，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来市里干什么来了，我说找活儿。反正又不打算回去了，还是早点儿找个营生让自己安顿下来。他问我想干什么，说他在市里混了十来年了，什么道儿都通，老乡总是帮老乡的，我要是瞅准干什么，他能帮我……看他挺热心的，我说我想开个店，我以前在省城的小商品批发城打过三年工，多少通点儿那上面的路子……”

　　“你就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会那么热心地找上门来帮你？”

　　“怀疑过，可是，又没什么可怀疑的。他是帮我开了店，连本金都是他垫的，不过后来我全还给他了，给他利息他没要……我们后来打过几年交道，他也没苛刻过我，也没想要我报答他什么，相反的，遇上事儿他还真就一直帮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独独对我这样。”

　　为什么？！我的猜测相当模糊……

　　“你对老黑，到底怎么看？”我问涂孝军。

　　“……我和他，有时是一样的。”黑暗里，涂孝军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那应该是泪水！他怎么了？

　　“你和他一样？”我真不明白。

　　“每年春节前后几天，是建安巷最冷清的时候。大年三十早上，所有的店面全部关门了，整个巷子里，只有我和老黑……”涂孝军陷在了回忆里，他的声音轻轻地飘着，像是耳语，“我待在店里，让空调的热风整天不停地吹着……老黑从巷子的这头走到那头，一趟趟地走着，看哪个店贴着的对联被风吹掀下一个角，他就赶紧用透明胶替人粘好……我们，是两个无家可归的人，也许因为这个，他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对我和别的人不一样吧……”

　　不会仅仅因为这个，我有感觉……“老黑的家不是在城关吗？他春节不回去吗？”

　　“有年春节我们两个一起喝酒，他醉了，说他十多年都没有回城关了，那儿的人，早不认识他了……”。涂孝军说的老黑，和我印象里的老黑怎么不太一样？

　　“他没有家人吗？”有家人就应该回去的。

　　“不清楚。他从来没有提起过。那天他喝多了，非要回家，我还奇怪呢，打电话给他叫了辆车，可他不让我跟着他。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说还是陪我过节好……”

　　“你和老黑不一样！他是坏人……”我不想把涂孝军和老黑混在一起。

　　“不！”涂孝军打断我，“也许只有我知道，他的心里也很痛苦，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痛苦……每年大年初一早上，老黑都会提着很多的鞭炮，一路放着，从巷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大声地叫着：生意兴隆，四季发财……初二一过，店面陆续开门，那时候的老黑是最有人情味的，他免除大家正月的保护费，向每个店面的人们拜年，问好……”

　　涂孝军的眼里又闪过一些亮亮的东西。

　　老黑，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他把建安巷当成他的家了吧？”

　　“也许吧……老黑整天在那里晃悠着，可能习惯了……”涂孝军的话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

　　“老黑除了收保护费，还做别的吗？”曙光和老黑的交易是怎么开始的，我很想知道！

　　“应该没有吧。不过他这几个月，好像在专注地做一件什么事，可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事，我套他的话也套不出来。他让我跟踪你，应该和那件事有关，我觉得。”涂孝军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测……

　　“你跟踪我之后，怎么向他汇报的？”老黑说他想知道我有多好，我想知道我在涂孝军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对他说你一切正常，上班，下班，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我跟了你那么久，其实对你的感觉很奇怪，可我不想和他说……”涂孝军说过，他在迪吧遇上我之前，就已经对我很熟悉了。

　　“你一直说我很奇怪，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吗？我再正常不过了！”

　　“……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感觉，你的性格很多面……我看过你在市宾馆会议室参加的演讲比赛，就是那什么职业化教育方面的，你还得奖的那次。”

　　哦，我记得，那是个意料之外的奖项。本来一个单位一个人参加，杨丽华毛遂自荐了，可张主任最后通知我做准备，他说事关单位荣誉，得慎重。为这，杨丽华曾经和我疏远过一阵儿。后来我拿了奖回去，张主任特别得意，说他的眼光很准。

　　“那天你穿一套海蓝色的套裙，脚上是一双银灰色的高跟鞋，头发盘着，没有化妆，看起来很稳重，我只记得你说过一句什么外强素质内树形象。我坐后面听呢，当时我周围的人就说，这女的一定会得奖，她个人的形象就挺职业化的。我倒是觉得如果你能得奖，是因为你的不卑不亢。别人演讲都加手势，说得抑扬顿挫的，你很淡，不疾不缓的，可是你演讲的时候下面最安静……我那时想，如果我姐姐上了高中再上大学，她的气质也会是这样的……”涂孝军一口气说了下来。

　　看来他对那次演讲会印象很深刻！哦，他看到我，还想到了他的姐姐……

　　“你喜欢职业女性？”我想问明白。

　　“也不是。你又不是一直那么职业化的……第二天早上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看到你，你又是一身休闲装了，但是不随意，很干练。”

　　“那不是很正常吗，哪个人能没几身衣服啊？”他是不是因为他姐姐涂孝丽的缘故，把我美化了？

　　“即使衣服一样，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也是不一样的。”没想到涂孝军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在迪吧遇上你那回，你也穿吊带衫，低腰裤，可是看着一点儿也不色情。只是能在那种地方遇上你，觉得挺好玩儿的。”

　　“好玩儿？”迷糊过来，我觉得他用的词儿，倒是有些好玩儿。

　　“是啊，在那之前，觉得你就不是去那种地方的人。”

　　“你倒是说说，我该去什么地方？”我倒想听听他的理论。

　　“迪吧那地方鱼龙混杂的，你不该去的。最近那儿被封了，听说了吗？有人在那里卖摇头丸！”

　　哦，我还真不知道。上迪吧，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天你也是心情不好才去的吧，看你坐在那儿挺闷的样子。”

　　“那些天家里只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怎么回事，看那次吃饭回来你哭得那么伤心，我挺难受的……老黑说你们早晚会离，我不知道他凭什么这么说，可他挺肯定的……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对你？”

　　涂孝军说的“他”，应该是指曙光。

　　可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们以前不是挺好的吗？庄稼院儿离我们那儿近，可我一直没去过，因为去那儿的人大都是一对对情侣去的。后来有一次见你们去了，我也去了。那时他很宠你的，一个劲儿给你夹菜，你吃得挺猛！”涂孝军的话让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的喜欢你。”涂孝军说。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喜欢你……”我实话实说。

　　我不能喜欢他，因为对曙光难以释怀的心结，还因为，涂孝丽……

　　“咱们两个轴在一起了……时候不早了……”也许在这个相距很近。听得见彼此呼吸声的夜晚，涂孝军并不想多说什么坏了气氛，他向窗外看了一下。

　　是该休息了。进客房开了灯，拿了枕头什么的给涂孝军送出去，他没接，我放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