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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为了避开莲姨,我们去了上陆军医院。挂了晚间急诊,加急拍片,透视。

  万幸,涂孝军的皮箱压下来时,我的手是斜搭着的,所以手掌骨还没有错位,只是有裂缝。

  “亏我是个硬骨头。”看涂孝军难过的样子,我继续和他开着玩笑。

  当然,这个玩笑他没笑。

  “还好,伤势不重……但也不算轻。”值班医生简短地说,“怎么才来?还是两只手?”

  我和涂孝军都没有回答。好在医生没有再问,开始利索地做着处理,让我双手各握一团纱布看手能不能呈功能位,然后把两只手的手掌都向内侧呈屈肘位,手指伸直,夹板放于内侧,用绷带缠绕包扎,悬臂带吊起,交叉着吊在胸前。

  “慢慢就长好了。”医生安慰着我们,“住院观察两天,没有太大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可以不住院吗?”我不想待在医院!我不能在这儿度过三天时间!

  “家里老人们还在等着呢,这一住院,他们会以为很严重。老人们年龄大了,他们受不了这个惊。”我扯了个谎,“可不可以回家休养啊?我要是住下了,老人们得整天来回跑着看我。”

  “这样啊?那我给你开些药,你带回去服用,过两三天来复查一次,什么时候可以把夹板去掉得看情况。”

  “谢谢!”我和涂孝军异口同声地说,说得医生也微微一笑。

  “这几天我什么也不干,专门伺候你。”涂孝军看了看我吊起来的手臂,很刺眼的样子,“你得听话。”

  听话?说我吗?真是的,跟说孩子似的。

  直到坐上车回家时,我才知道手被固定住了有多不方便,车门自然不能开,进车里往座位上坐的时候也有些困难。

  “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酷?”坐下后得一直保持抱着双臂的样子,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涂孝军把脸转向窗外,没有接我的话。

  “怎么了?”我感觉他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

  “没什么。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能高兴吗?”涂孝军闷闷地低头想着什么,好半天才接我的话。

  回到家中,涂孝军倒水给我服药,我现在真得时时由人照顾了。

  感觉有些别扭,这吃饭喝水什么的还好说,我要上卫生间,再由他陪着去,就不太好了。

  “明天是星期天,店里生意正好,要不你回去吧,我让我朋友来照顾我两天。要是恢复得快,两天后也许就能去掉夹板了。”我想让林菲请假过来两天,应该没问题的。

  “还是我在这儿吧。”涂孝军回答得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世上的钱是挣不完的,钱很重要,可不是最重要的,你才是。”

  他的话让我的泪腺又恢复了功能。我的眼泪,在消失与重现之间,见证着我对他复杂的情感。

  涂孝军的大手贴在我的脸上,一点点慢慢地为我擦去眼泪。在他的手再一次从我脸的一侧移向另一侧,经过我的唇,想要抚去我残存的泪痕时,我轻轻地吻住他的手。

  他停下了。我的泪没有了,他的眼泪,开始在眼中隐隐地闪烁:“袁清,我对你的爱,不会变成对你的伤害吧?”

  “你说什么?”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我去给你取药的时候,收到老黑的一条短消息。”涂孝军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他说什么啊?!”

  短信是这样的——你必须离开她!越快越好!不听我的话,最后你会害了她!

  “我也不知道。老黑好像都急了。”涂孝军想不明白的样子。

  我也不明白,涂孝军对我好,怎么反倒会害了我?难道,我就该一个人没人管没人问,自生自灭?

  不管老黑的话究竟是什么用意,他说的那些已经影响到我和涂孝军两人的心情了。我不敢去想,是不是真的有一天,我们的爱真会成了彼此的伤害?

  坐了一会儿,涂孝军突然想起来问我:“你说我不知道老黑是谁,他不就是我老乡吗?城关的,难道,他还有别的身份?”

  “记得我告诉过你,关于你姑姑的事吗?”

  “是啊,你说过。怎么了?虽然你说的那些事我是第一次听说,我姐没和我说过。可在我去省城上学以前,我俩每年都要去给姑姑上坟的,城关那里的风俗,一年要给死去的亲人们上两次坟,清明一次,农历十月一日再去一次。当然,我们也同时给我爸我妈还有爷爷奶奶烧些纸钱。”涂孝军说着有些难过起来。

  他的家,早就不是个家了,我不知道“小诸葛”也就是老黑曾经的预言到底起了多大作用。

  “……我说过的那个”小诸葛“,你还记得吗?”我得提醒一下他。

  “记得啊……老黑,和”小诸葛“有关系吗?”涂孝军有些怀疑。

  “他就是”小诸葛“。送到医院去的那个阿姨,就是他订下亲的媳妇。他家里的那个老太太,就是他的老娘。”我告诉涂孝军的,肯定又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原来,老黑就是”小诸葛“……我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他关照我,其实就是在履行我姑姑临终前的遗言。”涂孝军知道了老黑的真实身份,反应竟然这么淡漠?!

  “你不恨他吗?”我想换作任何别的人,可能都不会这样坦然接受。

  “不恨。我为什么恨他?你不觉得吗,人最终走到哪一步,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的本性决定的。说实话,我都不喜欢我家人的那些劣质根性,我很庆幸我和姐姐身上没那些刻薄世俗的东西……”

  “你是说,你们家成现在这个样子,跟”小诸葛“他们没关系吗?”我问他。

  “是的。我真不认为是因为”小诸葛“的诅咒,我的亲人们才会那样去世。我爷爷奶奶是生病死的,其实那时候得心脑血管病去世的人已经很多了。我爸爸是出的车祸,可那段儿公路上每年都要出几起的。我妈妈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鬼,才疑神疑鬼成那样的……只是他们的事凑巧在一起了……我一直认为,如果我姑姑和我姐姐被抱养在别的人家,受的待遇肯定会好得多。我们村也有人抱养女孩儿的,女孩儿在人家家里宝贝得很,人都不让说是抱养的。”

  “可是,你们家人毕竟是因为那些卦相之说,才对她俩态度更恶劣吧?”

  “也许吧,那时候人没什么文化,是要愚昧得多。”涂孝军叹了一口气,“信什么算卦的啊,算卦的如果算得准,就会算哪儿能捡到钱,也不会整天东掐西算骗人钱挨人骂了。”

  他说的,是有些道理。可他说得那么冷静,让我细想后心中一阵发冷。这么多年以来他也好像没有爱过人,那他会真的爱我吗?

  “怎么了?”涂孝军是敏感的,“怀疑我不会爱了,对吗?”

  他真的是太了解我了!

  “我不是不会爱了,我是想要去爱值得爱的人。”涂孝军把手放在我的嘴上,让我听他说完,“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那个值得我爱的人,我说的爱,和我对姐姐的感情是绝对不一样的……我喜欢过几个女孩儿,只是喜欢,而没有爱。她们对我,至多也是喜欢,同样没有爱!感觉是不能勉强的,我清楚地知道那些感觉。我们两个就不一样,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都为彼此苦过痛过,为彼此心动过,那感觉太深刻了!”

  他的话让我的眼睛湿润了!

  “别总这么多愁善感。”涂孝军把手从我的嘴上放下,“乐观点儿,心中多带些爱,而不是带着仇恨,人才能生活得更好。”

  照这么理解的话,我是不是也不能痛恨曙光了?正是因为他的轻易离开,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他心里不是那么重,我才有机会感受涂孝军对我执著的爱恋。

  涂孝军是知我懂我的,他看着我的眼睛,开始热烈地吻我。

  他是年轻,可年轻并不仅仅代表鲁莽,还代表着热情和张力,代表纯真的责任,就像现在他的状态。他的深情让我沉醉……

  直到他碰着了我的手,我痛得叫了起来,他才猛地放开我:“你说过等三天的……三天以后,我们要在我们自己家里……”

  “我等着。”三天以后,我会从这里离开,走向我新的归宿。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涂孝军要我记住,“老黑的话你别介意,他又在神神叨叼了,我们别听他的。他如果可以占卜未来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你在同情他吗?”我觉得他话里有这样的意思。

  “他挺可怜的。”涂孝军说,“我觉得他除了我姑姑,可能再也没有爱过别的女人,包括那个莲姨……以前我和他一样可怜,我是无家可回,他是有家不能回。可现在我和他不一样了,我爱的人在我身边,我会争取和她在一起!”

  可是,我们暂时不能在一起了,因为老黑给涂孝军发过来一条短信,说医院通知家属,莲姨的嫂子走了,暂时有护士陪着,莲姨点名要我过去。

  怎么回事?明知道莲姨现在正需要人,她嫂子却走了?她不是疼爱莲姨吗?难道这点儿忙也不能帮?

  这其中,是不是有别的原因?这老黑,现在连和涂孝军通话也省了,干脆短信联系起来了。

  “你现在还需要照顾呢,怎么能去照顾别人呢,我给他说一声,让他找别人吧。”涂孝军要给老黑打电话。

  “别打了,还是我去。其实她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想她是想找人说说话吧。”我决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