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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还是爆发
象出炉很久的铁汁,已浇铸在模具里;象热合后的塑胶料,经过啤机成型;象春天撒下的种子,到了秋天已长成庄稼;象十年培育的盆景,已随人愿盘结错枝。他也一样定型了吗?面对着现代技术与现代管理,他两眼漆黑,象一个需要拐杖探路的盲人。从今天已看到了明天,从现在已看到了将来,他不过是流水线上一个活的机器人,被命运规定了走向,却没有能力改变命运。从事的是制造业,要么你做个工作中的机器,要么你做个工作中使用机器的人。既然你别无选择,那就只能在自己的工位上不停地干下去,每天熬上十几个小时,挣得一份自己应得的工资,在这个米贵的地方生存下去。至于发展,属于自己的空间能有多大呢? 他想“当官”,因为提升一级,就意味着收入的增加,出来就是挣钱的嘛!但他没有管理人的欲望,他喜欢与人相处一团和气,自己也感觉轻松愉快。在一线,管理有时就意味着做个骂娘的监工。对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他不忍。 何丘不能静下来,静下来就容易走神。想想自己以前曾错过了那么多发财的好机会,以至于现在沦落到给资本家压榨的地步,而且是以将老的青春为代价,换得的是也许对以后生活微不足道的金钱。如果一不留神就这样混上三五年,这辈子人奔四十,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指望了!想到而立不立,四十更惑,前途渺茫,两眼漆黑,他越发感到自己活得窝囊,活得多余。 这天任务不多,离下班还有一个钟点,车间里的工作就完成了,大家都在着手搞“5S”,等着下班。他倒了垃圾,完成任务,站在楼梯口发呆。孙线长蹑手蹑脚地溜过来,往他的肩上猛地一拍,何丘吓了一跳,也没看人便脱口骂道:“他妈的,神经病你 呀!” 线长不恼,却叫来了课长汪生,两人嘀咕了几句。课长绷起脸来申诫他工作走神,不服管理,还胆敢辱骂上司。最后说:“你如此目中无人,这里留不住你了,你说怎么办?” 孙线长笑嘻嘻地盯着他说:“明白老大的意思吗?” 何丘知道汪生两人又在撵他走了,不禁怒从胸中来,恶向胆边生,满腔邪火,头发竖起,却低下头默不作声,脸涨成了猪肝色。孙线长催促到:“快呀,说话呀!” 何丘觉得马上要爆发。他看到自己跳起来一拳,正砸在“孙子”的鼻梁上,鼻子歪到一边,红的黑的流出来,象开了个酱油铺,痛快呀! “打吧打吧,出出气日子不过了,去你妈的!”他攥紧了拳头,一边提醒自己要忍耐,一边准备挥出致命一击! “快刀”这时转了过来,看到情况不妙,忙喊道:“何丘!怎么啦,准备怎么着,全厂就数你拳头硬吗?你算老几,也不自个跳到磅上称称自己几斤几两,一边去,去去!”又转向孙线长:“线长,你让他走,以后楼上的这些粗活重活让这群女孩子怎么干得了,难道你想接他的活干下去吗?” 孙线长说:“重招一个!” 快刀说:“重招一个?说得轻巧,一个人要用得顺手得多长时间培养呀,汪课,这是用人常识,你没这个体会吗?重招一个说不定还不如他!你没看人家的字写得多漂亮,干这活儿本来委屈他了!”汪生说:“那就算了吧,小孙,给他记个过算了!”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走开。 何丘被通报记过一次,大名赫然上了墙。工人们上班打卡时都向通告上扫上一眼。何丘感觉到出入时有了目光的关注。一句“神经病”使他这个默默无闻的杂工突然扬名全厂。 “就算给了我一个出名的机会,不触这个霉头,谁能知道我是谁?”他这样自我安慰一下,心中平静下来,唯一感到心疼的是因通报而要扣除的三天的工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