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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天网恢恢

  天香教一撤,那区区蛮苗怎经得起数十万明军的追杀。马爵王与刘廷一道势如破竹,竟从大娄山的第一重一直打到第九重,直逼杨应龙的贼巢——海龙囤。

  杨应龙实在不相信,以前用铜墙铁壁打造的“宣慰官庄”竟会在短短的数十日之内,不堪一击全部冰消瓦解。失子丧女之痛,再加上天香教的无故撤走,几乎把个杨贼气得半疯。他几乎每天要一千遍以上的诅咒马爵王夫妇,他仍不死心:因为他还有几个窝子。

  狡兔尚且有三窟,莫说是比狐狸还精的杨应龙。直到快马告急:刘大刀刘廷刘显兄弟从楠木三峒一直打到养马城;安疆臣吴广二将从崖门关打到了落蠓;黔边镇边骑帅李应祥从三渡关打到黄滩;而马爵王夫妇就在海龙囤外不足十里的迎仙亭扎营!杨应龙这才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三天,渡过三个不眠之夜。

  一、 四双铁拳

  “宣慰官庄”的金殿就设在海龙囤的中心。

  海龙囤之奇险绝不亚于前面几关,只不过有了白杆兵就好比一马平川如履平地了。海龙囤共有九关,看来杨贼是黔驴技穷,要做最后的一场豪赌了。

  在秦良玉的率领下众英雄将士,竟从第一关一气呵成一直打到第八关。现在是第九关,也就是海龙囤的最后一关。这守关的四人便是杨贼的四大侍卫,红脚生苗中的绝顶勇士——也就是搏杀绿水长流一家人的四个苗疆巨人。

  帮平兄弟俩一冲进大殿便见到一垛人墙,“伏虎拳”和“金刚掌”足以开山裂石,却始终未能将这垛人墙分开。

  四个巨人,四双铁拳。帮平兄弟俩明显处于劣势。这四个蛮子拳脚过处,劲风呼啸竟也隐含风雷之声,其拳势功力决不亚于“伏虎拳”与“金刚掌”的威力。

  智先和尚见殿内情形不佳,铁杖一挥便连同座下四名弟子冲了进去。正在酣斗的四个巨人见场外忽地闪入五个光秃秃的和尚来,攸地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巨人随手拔起一颗小水桶粗细的铁树,顺势一横迎向智先和尚的铁杖,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坚硬的铁树竟被击成两截,而智先和尚的一双铁臂也被震得双膀发麻。

  另一巨人却随手解下腰间的丈五铁链,“呼呼”几个旋扫鞭与四柄戒刀来了一个硬对硬,砰得场中火星四射,金戈之声爆响不绝。

  四双铁拳一时间变成两双铁拳,帮平兄弟俩顿感压力一松,心中不由豪气大发:哥俩要试试这“伏虎拳”和“金刚掌”到底有多少斤两!于是两双铁手对上两双铁手,那两个比对手高出大半截的苗疆巨人,实在不相信平日里自己一双无坚不摧的铁手,居然会给人打断。就像当初自己打断绿水长流父子的两双铁拳一样,断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消受。

  好个智先和尚见对手没了家伙,也不甘示弱。顺手将禅杖一抛,便赤手空拳地招呼过去。这“绵掌”的功夫是融合内外家功夫的上乘之作,智先和尚平生极为少用,只见他右手掌一挥作了一个“劈空掌势”,轻轻地拍向巨人。这动作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威力无比。所以当智先和尚右掌还距巨人尚有一尺之遥时,那巨人便摇晃了一下,宛若一片落叶被击飞飘飘洒洒地撞在一垛宫墙上,“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气息全无。

  四个灰衣僧人虽然功力不高,毕竟是人多势众。那巨人也煞是了得,浑身上下共捱了一十二刀,也只不过是在他的身子骨上描上一十二道红色印记而已。这一十二道刀痕虽要不了他的命,也是痛得他哇哇怪叫状若疯虎。

  当然,他也接不下智先和尚的“绵掌”。而另外两个巨人也在帮平兄弟俩,以硬对硬的外加功夫之下,不仅输得极惨而且死得也极为难堪!

  二、 两只臂

  膀四勇士惨死的同时,大明官兵犹如决提江水潮涌而至,将个“宣慰官庄”团团围住。杨应龙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要出去与他曾经同朝为官,甚至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将士决一死战,但他刚一出府,便被两个有力的手给拉了回来。

  谁?

  他的两个小妾:田雌凤和伍小年。

  田雌凤与伍小年乃是同门师姐妹,师承滇南云雾山“阎王殿”百花老祖“”门下,姐妹俩俱学得一身武功,所使的刀法就叫“魔刀”。当她二人刚一出府,便碰见了白家姐妹白玉霜和白莹霜,而白家姐妹所使的刀法就叫“佛刀”。

  “魔刀”志在杀人!

  “佛刀”志在救人!

  这一 “魔”一 “佛”一正一邪,五十招一过竟然斗得秋色平分不分轩轾。

  这两只臂膀的确好硬!温柔笑笑看得有些生气,右手一挥便抛出四根竹筷。无奈二女武功太高,这四根竹筷只分别击中她们双臂的肩胛,并未致命,只不过这也够那两个妖女好受了!

  “佛刀”难渡人但铁胆子却不好招呼。就在温柔笑笑素手挥动的瞬间,白家姐妹几乎也同时打出四枚铁胆,分别激射二女双眉。二女闪避不及眼看就要惨死当场,说时迟,那时快。场中忽然银光爆闪,一杆丈二长短的银枪挡飞了那要命的四枚铁胆,“呼”地一下插进坚硬的青口石中,枪杆的余劲震得空中劲风呼啸镊人心魄。

  此时,金殿的深处才徐徐走出一位身材奇伟的中年男子!

  三、 枪枪相对

  杨应龙身着龙袍慢慢地走了出来,只见他皙白的皮肤上长着一双眉清目秀的眼睛,满脸秀气。任你横看竖看,怎么也看不出来他有半点残暴的虎狼之性。

  “你伤了我的爱妾?”当他问温柔笑笑的时候,双目间忽地凶光爆闪就像一头正在磨牙的豺狼。

  “就算是吧!”温柔笑笑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那你就去死吧!”杨应龙一声狂笑,狂笑声中左袖一拂,一条黑影从他宽大的袖袍中电闪而出,直奔温柔笑笑的秀首而去。速度之快世间罕见!

  “半步催命!”秦良玉一惊,急忙中五指虚弹,然而这一弹之下竟未弹中。仓猝中,温柔笑笑左手一挥,竹篮便迎了上去。

  这是临时抱佛脚之举!在场各位英雄相救,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笑笑死定了!

  场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奇迹出现——杨应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曾傲视天下的异物“半步催命”,居然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姑娘家手头!

  当温柔笑笑看见那朵本来血红的天香花时,天香花此刻竟变得奇黑无比。她终于明白:是天香教主救了她。天香教主早知她有此一劫!

  这也就是那第十六朵天香花的真正含义。就这样,温柔笑笑在不经意间就毁掉了,令西南边陲风云失色的“半步催命”。

  杨应龙怒啸一声,银枪一抖,挟起满天的枪花罩向温柔笑笑。这惊艳的一枪是他要为他的宝贝寻伴。但,事非所想。因为他的枪在空中被另一杆大枪接住。

  两杆大枪!

  枪枪相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秦良玉与杨应龙便走上了二百余招。二人出手太快,以致于旁人根本插不上手。“灵蛇枪”阴狠毒辣专走偏锋,大枪在杨应龙的手中,就像一条修炼成精的毒蛇,灵活无比枪枪都具追魂夺魄的气势。而秦良玉的 “白杆枪”则刚猛暴烈大开大合,一招一式无不显露降妖伏魔的威力。这一番惊鬼泣神地决斗,直看得在场诸位心惊动魄无不为之动容,就这样枪枪相对,于眨眼功夫又是二百余招左右。

  秦良玉还有一绝,那就是“拈花手”。杨应龙也还有一绝,只不过适才已被温柔笑笑给毁了!所以,秦良玉越战越勇这四百招一过,已是逼得杨贼手忙脚乱相形见绌。

  蓦地,秦良玉左手五指虚弹。五缕穿金洞石的指风破空而出,“噗”地一下击在杨贼的左胸,一蓬血箭激射而出。秦良玉正欲歼杀杨贼,岂料地面一抖竟往下面沉了下去,秦良玉不得不一个“云龙翻身”射向厅外,同时一声疾呼:“去不得,有瘴毒!”。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杨应龙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 天欺无从避

  有本地经上曾有这样的记载:如果一个人的生辰,暗合天地间某山川的龙脉地气,欲诛此人必先断其“气脉”。不然,不论此人经历何等奇灾大难,均能化险为夷大难不死。

  这虽是一种迷信,但有时不得不信。燕归北是这里头的行家,所以它不仅知道这些,而且他还得上“凤凰嘴”去看看。

  因此,“凤凰嘴”便成了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凤凰嘴”就在眼前——由于它天生奇特,“凤凰”的颈项上光不溜秋,寻常之人根本就上不去。所以,明将徐成夺及其手下万余名将士,虽如铁桶般围住却也只能望崖兴叹,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燕归北毕竟不是寻常之人,所以他很快就爬了上去。站在 “凤头”燕归北纵观八方,他很快就弄清楚:原来这龙脉的祖宗起源于终南山,经大巴山入黔。整条山脉气势恢宏,脉象浑厚属巽龙。而它的“真穴”必定就在龙虎环抱,护卫有情的“凤鼻”。

  果然不出所料,在距燕归北五丈之遥的一绝壁下,竟有一蓬红白相间的气体正蒸蒸而上。泉眼三尺见方,泉中一泓乳白色的液体和一泓血红色的液体正在相互交融,相互贯通。

  “那一定是”印堂穴“”燕归北忖道。但他很快就看见在绝壁的一石窟里,端坐着一位清瘦的老人。

  “你终于来了,燕师弟!”清痩老人开口道。

  “师兄……”燕归北忽然激动得有些哽咽。

  “看来我们师兄弟终究难免一场决斗!”清痩老人淡淡地道:“师父什么都相信你,你不妨把”太乙“和”六壬“二式亮出来,让师兄瞧瞧到底有多少斤两?”“不”燕归北激动地道:“师父本来是传授给你的,你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只是……”。

  “只是什么?清痩老人略含愠意。

  “只是你气量狭小,又好勇斗狠。师父老人家怕你将”玄门“引入万劫不复之地,又恐技艺失传才初传与我。但他老人家嘱托我寻到师兄后,希望你成为”玄门“的掌教,承袭他的依钵!”清痩老人蓦地激动不已:他是个孤儿,承蒙江南名相钟离四十多年前行道江湖时所收留,并传以绝艺。这个恩可以说就算是结草衔环都无以相报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长孙无后负气出走师门十五余载,没想到师父老人家还如此惦记和挂念。他开始忏悔起来:因为师父老人家是他此生唯一敬重的人!

  “他老人家还好吗?”长孙无后喃喃地道。

  燕归北神色有些黯然,只见他从怀中模出两本发黄的绢书,颤抖着递给长孙无后。绢面上赫然用篆书写着《太乙玄经要决》和《六壬全课秘笈》。

  “我已找了你五年了!”燕归北长叹一声。

  长孙无后明白了:恩师竟以仙逝五年了。只见他双膝跪地,对着二本绢书拜了九拜,一时间竟老泪纵横嚎啕不已。

  燕归北看了一下泉眼:不能再捱了!因为红白相间的两泓乳泉几乎以融为一体了。

  长孙无后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只见燕归北运足毕生的功力,“噗”地一下双手将一柄奇异的桃木剑插入热气腾腾的泉眼中。

  这就是地书上讲的:“龙犯剑脊”。

  □          □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杨应龙捂着被指风洞穿的左胸,靠着长孙无后的“地陷阵”仓惶地遁入了内堂。此刻的他简直丧气至极,就像一只无路可逃的落水狗,连摇尾迄怜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在“宣慰官庄”外,数十万官军早已将它围得个水泄不通。莫说是个人,恐怕就是只鸟也是插翅难飞!

  杨应龙气得直骂祖宗十八代:为什么不在冥冥之中佑助他一统江山。站在一旁的田雌凤此时却阴笑道:“大王何必如此丧气,数年前溅妾与伍妹早已在”逍遥院“开了一条秘道,可直接通往庄外的”迷失树林“,没想到今天却派上用场了!”。

  这无异于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杨应龙顿时心花怒放激动不已。正当伍小年在扭动秘道机关之时,也正是燕归北在施展“龙犯剑脊”的时候。于是,海龙囤山中一声闷响,整座大娄山在瞬间竟为之一抖,好像山腹有个怪物在挣扎……。

  也就这么一抖,海龙囤中的“宣慰官庄”垮的垮塌的塌,若大的一座宫殿在顷刻之间竟化着一片瓦砾废墟。望着被破土裂石堵死的秘道,杨应龙不由仰天大呼一声:“天绝我也!”,田雌凤和伍小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是六神无主呆若木鸡!

  此刻,庄外人海如潮,杀声冲天。

  官军进庄了!

  杨应龙惨笑一声对二位爱妾道:“各自为计,不复能顾若也!”(录于《明纪》原话)

  言毕,一手拉着一人向“逍遥院”的深处走去。此时,刚好一袭锦幔从殿顶飘下碰倒琉璃灯中的香油,霎时间锦幔便燃起熊熊大火继而引燃整个院落。

  杨应龙一声狂笑,竟携同二位爱妾纵身投入火海之中……。

  □         □         □

  当钦差大人李化龙差人从火海中捞出他的尸首时,三人早已变成三具烧干的焦尸,面目全非。

  为此,平播结束!大明王朝又走上了国泰民安,四海大同的日子。正如明神宗在捷报的早朝中所言:“……这一切全是仰赖天地之洪福,祖宗之佑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