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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爸爸说,其实还有更糟糕的。

  叶娜挪用的10万需要家里的物件来做抵押。

  爸爸忽然笑着说:“还好了,不是40万,50万,不然我们一家只能睡马路了。”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忍不住了,冲进房间,把存折从抽屉里面拔出来。

  “爸,我有钱,拿去抵债吧!”

  爸爸看着存折上的10万,“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妈妈给我的,她说她身体不好了。。。”

  爸爸暴怒起来,我想:是的,要是我早些把这些钱拿出来。也许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

  “你妈妈本来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你知道你妈身体不好还能把钱心安理得地拿回来!”

  说着,手已经挥到了半空中,我不躲避,打死我吧,让我的自私都见鬼去吧!

  我睁开眼睛,爸爸的胸膛鼓鼓的,大吼,“把钱还回去!去给你妈妈打电话!现在就打!!”

  “嘟~”悠长的忙音。我放下听筒。

  我侧过脸看着面目已经凝固的爸爸。妈妈不会已经。。。。

  爸爸嘴唇一颤,生硬地蹦出三个音调,“继 续 打。”

  我拿起听筒,按下号码。

  “喂?”

  “浅浅。”声音有些沙哑。

  是妈妈!

  “妈妈,我这周来看您,这周就来!”

  一样车次的火车票,一样的孤单旅程。

  爸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浅浅,家里的事不要和你妈妈说,编个话把钱还了就是。”

  火车开动得时候,我看见爸爸还在月台上向我不断挥手。我背过头去湿润了眼窝。

  妈妈,您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可以走。

  我踩上了这座城市的公交车。几乎是乘客的脸头贴在车玻璃上的车,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妈妈见了我,会心一笑。

  “妈妈,这些钱还给你。”

  “怎么了,浅浅?”妈妈安静地看着我。

  “没怎么”我低下头去,然后又微笑着扬起来,“爸爸说这些钱你用的着!”

  妈妈一愣,然后又恢复安静的表情。

  浅浅,这些钱,是妈妈给你的。已经是你的钱了。你想要,随时可以拿回去。

  回家的时候,屋子已经空空如也。不大的屋子也觉得大了。即使是用很小的声音说话,都会觉得声音是如此巨大。

  爸爸坐在一张椅子上,画面定格。浓重的叹息,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空旷而辽远。

  这些东西还不足以支付10万,余款从爸爸的工资里面每月扣除。

  生活的沼泽地,拉着人下坠。

  爸爸说,只能多带一些学生,赚些钱。只能这样了。很多夜晚我醒来,看见房间的门的缝隙里面还透着微弱的光。我从门缝隙里偷偷看出去,昏黄的灯光下,爸爸的脊背已经弯曲,为明天备课,爸爸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课是要好好上的。除了课堂,还有家教。除了赚钱,还有家务。爸爸说,这个城市,从来就容不下竞争力弱的人。

  我开始害怕。害怕爸爸有一天因为辛劳倒下。那么我在这座城市的唯一支柱也没了。

  我开始留意每天报纸上的打工信息。只要是有一点点符合条件的我就打电话过去。

  也有的用人单位叫我去面试。我仰望着高耸的大楼。想,只要给我钱,我就干。

  问题是,没人给我钱。

  四处碰壁。我忽然想起我还是一个17岁的孩子。我会什么?我好像什么也不会。甚至在学校里成绩都不是最好的。甚至连打扫卫生都是丁叶帮忙的。

  你身高不够。

  你才17岁。招童工是犯法。

  孩子,你找谁?

  你有大学英语6级证书吗?

  你以前有过做这个的经验吗?

  我们不收兼职。

  你的条件不错,先交120元中间费用。

  我低着头,从城市中央走过,已经是下午时分,阳光照在广场上,人们来去匆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穿着人字拖和T恤在广场上走过,笑着,路边精致的复古西装店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短上衣,都是4位数开头的。每一个客人进出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店员就会从他们的鞋开始打量,一直打量到发型,再从上往下看一遍。

  眼前是爸爸越发苍老的脸和他微微颤动的嘴唇。这个城市,从来就容不下竞争力弱的人。

  我不甘心。我已经孱弱了快18年。

  我骑着脚踏车,赌气似的在高耸的城市林阴里穿行。

  巨大的光影在我的头顶上盘旋。美丽的,迷离的。

  不知不觉已经骑了很远。冲下大桥,老城区已经在眼前。我想这里的小店面很多,应该有需要人手的。我下车,慢慢推着,拐进一个一个小巷子,然后再骑一段。眼睛盯着一个个餐厅门口的墙壁。希望可以看见一则招工消息。可是没有。

  又拐进一个堂弄。

  这条巷子里全是说着外乡话的人,大量的民工出入。其实我在进这个巷口的时候就已经听见工地上砸地基的声音。我想附近也许有一个工地。

  我不喜欢这个巷子。污浊,肮脏,到处的油烟,痰液。还有断了腿的狗像看见仇人一样对我狂吼。

  这个城市就是如此,有安静的绅士,也有暴虐的狂徒,有摩天大楼,也有荒芜的废墟。

  我想,算了,这里也许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回去吧。

  一转身,一则简章撞入我的视线。

  “招聘餐厅服务员。”

  就7个字。

  这不能算一张简章。其实它只是一张脏兮兮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这7个字。除了这7个字,还有油烟机里的油污和黑灰,而且油污正在下滴。

  我走进去。

  这家餐厅的厅堂是一间差不多只有12平方的屋子。桌椅歪歪倒倒地横着。阴暗,潮湿,外面是晴天可是屋子里却没有一丝阳光,还有一阵一阵奇怪的味道,我几乎要呕吐,可是一群一群的鬼佬们似乎对这些习以为常,一样大笑,大叫,污浊的空气加上荷尔蒙的味道,搅和在一起,混合,发酵,发霉了,腐烂了。

  这时,一个民工一样的男人回过头来,肌肉发达,像是一头饥饿了100年的野兽。

  他上下打量着我,露出恶心的笑,发黄的牙齿上是一片发黄的青菜叶,相隔2米我已经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雄性激素味道。

  背后一阵发凉。

  慌忙拦住一个服务员。

  “请问这里是招服务员吗?”

  那个服务员头也不抬,“找我们老板!”

  我小声说,那。。。那怎么找你们老板呢?

  这时服务员把头一抬,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狠狠瞪我一眼,然后回过头去大叫,“小红,带她去见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