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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一颗不甘沦落的孤星
就像有的人把李斯看作一个人生奋斗的典型一样,于千百年与千万人之中,我也是独独的相中了他——一代名将韩信。而且,他还更多了一种生命的飞扬。 说来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奇遇,因为只是到了人生的某个应该成熟的阶段,猛一回首,才由衷地发现:自己与某个历史上的知名人物感觉有些特别的灵犀相通,或者说他更符合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人物罢了。 然而这种发现,或者也并不是偶然的。 (一) 老实地说,韩信的惊人事迹,我在五、六年前头脑中都是一片模糊,比如“背水一战”那时自己还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甚至他“兵仙”的名号我也是近年才晓得的。而且我也越来越发现,倾心于他的人,数量只在有增无减。 先前时候真正让我倾心的是文学,更是西方文学,我对于当代的人和事更感兴趣。终于,当我有一天从自己那多少有些虚无飘渺、不够声色的文学梦中醒来时,我才似拨云见日般的顿悟到——原来历史是这样的精彩,原来历史的细节是这样的富有生气,原来中国的历史不都全是让人丧气和压抑的东西……就有偌大的历史角落中那么狭隘的一隅,就有那么几个鲜活、不甘寂寥的人物,却让自己的心灵竟禁不住为之反复的震颤!从而一扫那落拓人生的灰土之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最终将“历史”作了这样一个形象的比喻,即“历史乃是有志者的天空”。至于这此中的内涵,也许是大家需要一点心思细加体会的吧。 当然有人可能会说这多是司马迁的功劳,也许吧,《史记》一书中太史公的感情 色彩实在是太浓郁了,点点心血渗透于字里行间,读者于不经意之间就会被他的感情所俘获,从而与他走向深切的共鸣。 也因此,我在06年的时候就想为韩信写点什么,主要的自然是给自己鼓劲儿。但我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小说,因为我一直以来就对于历史小说(还有单纯的“故事体”)存有极大的偏见,以为这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货色,我中“西毒”实在太深。即使是此刻,我也不能不承认,在感性经验的等级上,历史观感只是次等,其中的“客观性”相对弱了一些,而“主观性”太强。好比从前我批评《战争与和平》的一段话:“这本书也有它塑造人物狭隘的一面,尤其他表现的是50年前的历史场景,所以不可能把握的如此精确,只是一种自己意想的观感罢了——托尔斯泰亲历过俄土战争,他只能将这种感受尽量去还原那种历史性的感受(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而只有类似的逼真的感受,这样感性等级上就差了一等)”。 但那时候,我确实为韩信写了一点随笔式的东西,虽然很不成熟,虽然写了一个时代和一大批人,但毕竟还是写了。这样事情也便暂时告一段落了。 (二) 可是过了半年多以后,我因为受了几部历史剧的影响,其中就有《成吉思汗》和韩剧《商道》,忽而又大发思古之幽情,以及指点江山、建功立业的豪情。更因为自己那卑微、琐碎的现实生活环境。 那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我每每乘疾驰的汽车行走在视野开阔的大路上时,放眼车窗外,内心都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那里真如千军万马正在拼杀、征伐的战场……还有当我伫立在一些大河的桥头时,我又怎么可能不会对着脚下的宽大径流,情不自禁的做一番类似的联翩浮想,那男人的英雄梦啊…… 这时候就不能不想到创作一部关于韩信的历史小说了,这正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这倒使我想起前年的自己的一桩心愿,正好也与韩信有点关系,那时候正看一个韩剧《商道》,感觉很不错,很受感染,尤其忘不了寒夜那堆树林里的篝火,人要喝含有砒霜的酒取暖,那火燃烧得使人尽生思古之幽情……还有对于亲近自然的深深向往!对于人们历尽艰辛然而不无成就感甚至神秘的美感地在自然中行走,突然就把这种意象嫁接到了去构思一部历史小说上……也如这部电视剧含有这种深刻的自然和人生主题……也就是说将历史中的人物作为生命去观照,而不拘泥于强调他只是个历史人物……我想主人公应该也是个有志者,很孤独,比如韩信,他在自然中生存、思考和行走,有种种奇遇,有种种成长,当然这都是他从军前……总之尽量不离开历史真实……” 那时候也正是寒冷的冬日,我一个人漫步在冷寂的夜空下,禁不住举头去细瞧天上的那一颗颗闪亮的寒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那些曾经光耀一时的历史人物们不正是如天上一颗颗永不坠落的星辰一般嘛,正是他们的不朽存在,很多时候,便会照亮那一个夜行迷途者的前程。 “于是我就发誓想写,然而我就必须首先自己先到自然中去体悟,去感受……可是,就我自己的现实条件,是具有很大困难的,而且我觉得自己还年轻,感觉还可能肤浅,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可是内心也还是深深向往,希望有一天终于实现……” (三) 后来我就读了点罗马史,风云一时而难逃悲剧宿命的迦太基统帅汉尼拔的一生,令我触动很深。这样,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与他同时代的韩信,如此将二者两相比照,就有了一篇两万多字的《韩信评传》。 可是不久之后,我自己对于这篇仍显粗糙的文章就很不满意了,也主要是在这之后我的人生经历了一个重大转折。而从表象上看,我从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城乡村到了北京这样一个车水马龙、人情汹汹、纷乱喧嚣的超级大城市。自然,自己的内心会迅速地起一些变化,也感觉自己更孤独了。 这之后不久,我又用较为细腻的笔法写了一大批历史人物,而我也终于悟到:欲为历史人物传神写照,则莫过于去多加勾勒他们的人生细节,哪怕我们无史实可依据;而即使所谓的“史实”、“正史”,其实也不是绝对客观的,有些更是后人的“八卦”(比如关于“竹林七贤”)。 这样,我也终于有了一丝再次将韩信这一历史人物小说化、私人化的想法了,在内心酝酿了很久之后,我就将小说的题目选定为了《寒夜孤星》——很明显,“寒夜孤星”这一意象正是我个人对于韩信的理解。而为什么我会将他视为一颗“寒夜”的“孤星”呢?首先,在我的头脑、直觉中,历史的夜空是寒冷的,历史中的现实是冷峻和残酷的,历史拥有苍凉的底色;而“孤(星)”,主要是我对于艺术真实的一种诉求,也就是说我会尽量把自己心目中的韩信塑造成那样的人物。 而且我也想到现在有人写文章给韩信盖棺定论为“淮阴侯”,那其实不应该是今人的视角,那是小瞧了他,起码是低估了他在历史活动中所释放出来的惊人能量。他一生的辉煌定格应该是“齐王”或者“楚王”——是一个举足轻重的“王”,而不是一个等而下之、有名无实、处处受人掣肘的“侯”。也因此,我将他视作一颗“星”,而不是其他或相对渺小、或相对暗淡的东西。 只要你走近他…… (四) 其实,在写这部历史小说的初稿之前,我还真的没正经读过几部历史小说,而给了我莫大启示的倒是福楼拜的《萨朗波》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 我曾经感到小说大师福楼拜是一个厌倦现实平庸生活、而痴恋古典梦幻的人,即在他的心底,古典世界的英雄传奇一直都是他所深深向往的东西。于是在完成了名著《包法利夫人》之后,他最终转入了历史小说《萨朗波》的创作。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与其说福楼拜写出的是一部历史小说,倒不如说他写出的仍旧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著作。因为在他的这部历史小说中,除了结尾部分(女主人公萨朗波的突然倒地身亡)略显一点浪漫主义的味道外,整部小说的气氛仍旧是沉重和压抑的——这不仅是历史的沉重和压抑,更是现实的沉重和压抑!因为福楼拜通过自己的细致刻画所要深刻表现的,还是永远让人愉悦不起来的人性,贪婪自私、粗鄙嗜血的人性。 《萨朗波》的主题思想是一如既往的悲观、消沉的,只是它也从另一个侧面向我们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无所谓纯粹的“历史”小说,一切历史的都无不是现实的。这就有点像那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论断。 后来,我也不能不慢慢地想到,其实《战争与和平》在本质上也是一部历史小说,虽然他离作者生活的年代比较切近,然而那毕竟还是历史,而托尔斯泰仍然要“义无返顾”地去表现这段历史——正是根基于它巨大的现实意义。 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我自己就有一些释怀了。也因为我从前对于历史真实有着近乎病态的苛求,我总害怕去扭曲历史——然而我也慢慢发现,任何“真实”其实都首先被涂上了一层主观真实的色彩。 而不同之处正在于,你的这层“主观真实”是否涂抹得鲜亮,是否涂抹得动人,又是否涂抹得别具意味…… (五) 于是我就不揣浅陋开始了这部历史小说的创作,最早的设想是具有相当的规模的,起码要在四十万字左右的篇幅,因为也只有这样也才能保证去足够揭示很多、很重大的东西。 可是,由于自己平常的写作时间不多,以及加之一点急于求成的心理,结果这部小说仅仅写作了一百天、十七万字的篇幅就草草结束了初稿。在我自己,对此自然是极不满意的,只得寄希望于将来能有时间和精力来好好的修改这部小说。而首要的是,我发觉自己毕竟是初涉此道,所以会有些力不从心,我更希望自己赶快成熟起来。 就比如说,去年末我因为钻研了一段“江湖”的缘故,看了一些《中国游侠史》之类的书籍,结果我就发现原来中国历史上一直都存在着一个与官府、与正常社会秩序相对立的——秘密社会,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谓的“江湖”,它的能量往往非常巨大。这个问题其实是相当复杂的,在我自己的这部小说中,我基本上只是从一个细小的剖面略一表现了秦朝时的“江湖”。 这当然是很不充分的,也是殊为可惜的,因此我总希望自己能在将来的进一步修改中来弥补这一缺憾。 (六) 如果说我的这部小说的所谓特色,除去表现了一个从微末走向伟大的男人的奋斗历程外,更有他的人生悲剧,而其他较为显明之处也在于——表现了一群女人,表现了一群精神觉醒、人格独立的女人。这也总是我想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所刻意追求和强调的东西。 也就是说,她们对于自己追求什么、反对什么都有着自己清晰、透彻的了悟,甚至作为女主角之一的英乔,她对于男人更是可以不在物质上依附的,这也即是最终塑造出其独立人格的一种不可忽视的现实要素。其实到底什么是“精神觉醒”,只要再想一想林黛玉就大概意会了,她总不愿看人脸色、活得不像“自己”…… 再值得一说的是,近两个月以来,我先是被著名历史小说家凌力的《少年天子》狠狠地震了一下,虽然这部书还是曾经的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可是由于我一直以来就不买这奖那奖的账,所以也就没有太把《少年天子》放在心上;而且于历史,我也一直执迷于那些理论性强的东西。 后来,当我总算完成了《寒夜孤星》的初稿,感觉有些历史小说实在应该参照一下了,这才从首都图书馆借来了一本《少年天子》——不读则已,一读则顿生相见恨晚之感,亦顿觉今是而昨非。尤其更让我动摇从前的顽固观念的是——凌力居然竟是位女作家!一位女性能把历史小说写到这种出神入化的地步,且不说她是令我多么得感佩不已,这也起码令那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终于涣然冰释、豁然开朗——历史小说是大有可为的!只惟恐自己的才华可怜罢了。 最后,我只能赶紧乖乖地收藏了《少年天子》和《暮鼓晨钟》,还准备继续收藏凌力的新作《北方佳人》。不过凌力的过分琐细却是我所不情愿接受的,当然她所表现的时代距离今天还是不算远的,她可能也是有信心、有能力来表现一些重要的细枝末节的东西的。而反观我自己写的这点不成熟的东西,又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也即是笔墨都集中在了韩信一个人身上。 这是不能不引起自己认真反思的。 (七) 当然,《流血的仕途》先前把我震得也不轻,那可能是我将来的努力方向吧。不过才刚刚放下《少年天子》,一个不经意间,我又被一本新书给震撼了,这一次震得比任何一次都厉害,它直接导致我一个星期看书、学习、做事都不在状态,几乎逢人就向人家推荐阅读此书。而这本书就是——我的同龄人孔二狗的《东北往事:黑道风云二十年》。 这本书的优异之处很多很多,但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便是:书中人物那种如狼似虎、无所畏惧、重义轻生的个性魅力!这也使我不能不欣慰地感觉到:其实,今人可能并不逊色于那些侠义、超迈的古人!而这本书的强烈真实感更加重了我的迷恋之情,它分明已经超越了小说,孔二狗不经意之间,就表现出了他刻画历史的深度、广度与气魄! 不过话说回来,应该还是“江湖”二字真正吸引住了我,这也就为我去表现自己笔下的“江湖”带来了启发和灵感。 总之,我绝不能轻易就让自己的作品沦落,让一世英名的“韩信”沦落。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该是要创造出点价值来的吧,有人说的好:平庸有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