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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公元二00六年阴历九月二十九日清晨,年仅三十八岁的巴五,就要走了,就要上祖坟了。 当三声出丧的礼炮,在那清晨的微微显露出寒意的秋风里,轰然点响在巴家那曾经十分令人羡慕的高大的院墙外时,巴五所有的披麻戴孝的亲人们,仿佛再也没谁能嚎啕大哭出声音来了。一片低低的嘶哑的抽泣声,和那压抑着悲怆的呜咽声,被那凄婉如歌的唢呐声无情地淹没了。周围聚集下的一群群的乡邻市民,望着那眼前的情景,就再次在一种心跳肉筛而潸然泪流的伤感中,怎么也想不通巴五无常的人生,想不通巴五那样的一个人,最后竟然走了这么一步路,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于是,许多人不由得就发出了一声声的长叹,一声声的惋惜。 干妈没去为巴五送葬。她老人家已再也没有那个精力和体力了。所有支撑她老人家能够刚强挺立的精神支柱,在巴五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都残酷地轰然倒塌了。这时,她老人家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炕上,睁着那双瓷瓷的,早已就流干了泪水的老眼,空洞地对着那灰白的窑顶…… 悲痛欲绝的萍,身着重孝,那雪白的丧服包裹着她的瘦弱的身子,仿佛沉重地压得她东倒西歪,直不起腰来。几个女客在呜咽中悲戚地看到萍歪歪扭扭地就要栽倒在地,就急忙伸手上前拼力将她搀扶住。于是,萍就仿佛灵魂出窍似的,空灵着躯壳,昏天黑地的在自己人生的一种天堂地狱般烈炼的幻灭中,随着送葬的亲人们的声声哀号,趔趄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那几个女客的搀扶下,向着令自己最最心爱,也最最心痛的人的归宿地,如孤魂般地飘去。 我们几个战友——几个结义弟兄,怀着悲痛的心情,陪着巴五踏上了他的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我们跟随着送葬的人流,就那么地行走在那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我望着萍的两个女儿趔趄着单薄的身子,一边声声呼号,一边吃力地扛着那高大的引魂幡,泪水禁不住就盈满了我的眼眶。 我模糊着一双泪眼,迟钝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上去帮帮萍的一对可怜的女儿。这时,就见老六明摸着泪水,快步从我面前走过去,用他的强壮的肩膀,帮着两个干女儿稳稳地扛住了那引魂幡。 我被老六的行为所感动。我被眼前的凄情所刺痛。在明义不容辞地扛起巴五的引魂幡,两个干女儿嘶哑着声音惨惨地呼号出了一声“爸爸呀——”的时候,我的早已就盈满了眼眶的泪水,此刻就如珠链断线似的从我的脸颊上大滴大滴的快速滑下…… 寒秋的晨风凉飕飕的从那山谷里挟裹着一些植物和农作物残败的落叶,时不时地轻叹着席地而来,活脱脱就好似有无数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随着那回荡在山野里的凄宛如歌的唢呐声,在漫无目的地横空游荡的一般,凭使人增添了那许多的沉痛和绝望的感觉。 送葬的人流在那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巴家家族中的几个青壮汉子,为了使抬着巴五棺木的人们较为安全地顺利行走,便轮番在那弯曲狭窄、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挥汗消除着那一处处最具危险的隐患。我不知人死了是否还真的存在灵魂。我不知巴五的灵魂是否看到自己在这人世间的最后的礼遇,最后的壮观。 凄宛如歌的唢呐声诱惑着无数惨败的落叶,轻浮地在那凉飕飕的风中跳动着末日的舞蹈。我望着眼前的满目的凄情,恍恍惚惚地就陷进了一种人生的无奈,人生的悲哀。在这人生的无奈和悲哀中,我仿佛真切地看到了巴五曾经的拥有,曾经的风光,曾经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曾经的仗义为人,豪气冲天;也仿佛真切地看到了巴五在那恶梦般的暗夜里,身心俱焚,万念俱灰地顺着这条山路,一步步艰难而绝决地走向祖坟,走向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