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又来，御天在王府中过着十分有规律的日子，看杂书、听戏、赏歌舞……以及一切以前从不涉及的消遣。可不管什么戏码，紧张的，感人的，欢乐的，揪心的，他的心跳都不会加快一点点。想学以前的傲天游戏人间，想变得慵懒颓废，可始终学不来，因为筱玥曾说喜欢看他认真做事的样子。一想到这里，御天就觉得胸闷，原来有些事情不是时间过去了，记忆就会烟消云散，该记得的依旧会记得，痛苦也绝不会少一点。他从来都不相信筱玥会抛弃他，决不会！

　　这天，他打算出门，找一处真正能消磨人意志的去处。天色灰暗，所有的颜色像被强行褪去一样，四周的声音也那么遥远模糊。心口像被硬生生地挖去了一大块，血淋淋的却痛到不感觉疼痛。

　　一股让人眩晕的香气袭来，拉着御天进去。青楼？醉在哪里不是一样，在酒楼里没人扶回来，在青楼至少有栖身之所。御天走了进去，要了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却喝走最好的“姑娘”。付了钱，爱干什么，不爱干什么谁管得着？

　　坐下来，他马上后悔了，再怎么样也不该来这种地方，筱玥会生气的。他恨恨地饮下一杯酒，胃里空的，感觉很灼热。幸好他感觉热，才感到自己还是活着的。不知道为何，御天老是有种自己的灵魂被一分为二的错觉，一半的自己仍在过着这种“正常”生活，另一半自己则远远地在一旁看着，看着这样的自己，没有开心、没有悲伤，就像一出默剧，无法融入剧情、无法终结，只能这样一直看下去。

　　“别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

　　御天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是惊吓、震撼还是心痛，或许都有？万分熟悉的人，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说话语气，可悲凉的从内心里感到不是同一个灵魂。

　　“你不是她！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你还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

　　“是我！是我！我是筱玥啊。你还一直想着我对吗？我也时刻想念着你啊。”

　　御天颤抖着双手，仍然禁不住要去拥抱这个熟悉的身体，柔软而饱满、还有更加舒适的温度。他曾有一瞬愿意相信筱玥真的回来了。就当她真的回来了吧。

　　“筱玥，你不在的日子，我的灵魂也被抽空了。吻我，把灵魂再次灌入进去好吗？”

　　迟疑了一下，唇落在御天脸上。御天仰天惨笑，推开怀中的人，“你比我更傻，连自己都欺骗不了。一直扮演着她的角色？真的很像，可我们永远也……”

　　“不！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我身旁。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有，她的灵魂这一辈子都住在我的心中。”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一味的反复舔舐伤口。”

　　一语惊醒梦中人，尽管没有头绪，但真的不能这么下去了。

　　“好，你先变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大半年没见，瘟神的妖性妖法好像慢慢超过了魔性，变换形态的本事更强了。

　　感觉，为什么有感觉，这种“感觉”好奇怪。周围是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却能感觉到自己还有意识。我还有种更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自己会永远“漂”在这里，不死不活的无有穷尽。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我的“意识”在慢慢增强，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谁？可我开不了口，具体地说我只有意识，没有形骸。

　　“你能感觉到我了？我在帮你慢慢收集飞散的魂魄。我能直接和你的意识交流，你想什么我都知道的。很寂寞吗？以后我会抽空来陪你说说话的。”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我现在怎么了？不是已经……

　　“别问这么多，你迟早会明白的。现在，能不能平心静气地听我讲讲故事？”

　　那个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天南地北的聊，让我心安不少。只是一旦我发问，他就不会再说多久或者当没“听”到。陆陆续续的，将他扯的“神话”连贯起来，居然道出了何谓“六界”。

　　神界：分为圣域四天，神生存于其间，无肉体无欲求，拥有永恒的生命。永生不老，有男女之分而无男女之事，森严等级之下全无温情可言。无尽的生命难以排遣，总有痴男怨女冲破禁锢，为情而抛却一切，潇洒人间。据说，甚至神界的最高主宰“天帝”也曾赴人间留下过一段往事……

　　魔界：和神界完全对立的魔界，存在于天上与神界平行的反世界，空间与时间错乱，有“神魔之井”和神界相通。魔生存于其间，无秩序，无目标，无欲而无不欲。无思无想无欲求，无生无死无秩序。任性而为的魔，偶尔会因为长久的相处而渐悟，因为意外的触动而顿悟，了解到一点点人间情感，即使不明白那是什么，却执着地想要拥有。于是，魔已非魔……

　　仙界：神不足者为仙。仙为人修炼而成，是成神的必经之途，寿命长而有尽，肉身有而无涯。徘徊在人与神之间的族群，面对仰之弥高的神界，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年的漫长修炼才能到达，也不知道能否到达，俯视藐小的人间万灵，更不舍自己多年的修为。谨慎、保守、患得患失而不彻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由自己本心而行事，不再顾忌其他。

　　妖界：万物神化为妖，在大地表面、鬼界、仙界和魔界都有生存，是无秩序分散的存在，有弱肉强食的传统。原本无知无识的走兽草木，因灵光一现，或是偶然的机缘而幻化成妖。始终是异数，不被原来的同类接纳，也不是人，与人为善的结果总是悲惨的，于是就和人为敌。

　　人界：生存于大地，为女娲所造，寿命短，有国家、社会制度、道德等约束。最平凡也最不寻常的族群，一段纷争与杀伐过后，是一端平和无争。不知有其他六界，就狂妄地封自己为万灵之首。所谓鬼神，就在信与不信之间成为茶余饭后的消磨。唯一能傲视六界的，就是人间有情，柔上而刚下，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鬼界：五界生灵寂灭为鬼。这是人生的终站，也是人生的起点。多少人捧着一腔血茫然而来，多少不甘愿也只能化做一回眸。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六道轮回之后是冤屈的第一声啼哭，三生石上，又被刻下深深一笔，记下该了的债，该还的情……

　　有很多和常识不同甚至相悖。比如我所熟知的魔界，并不是无生无死，无思无想无欲求。除了无秩序无目标外很大程度上与人族很像，并不是可以与神站在对立面那么高的位置上的。这些暂且丢在一边，值得留意的是，六界包括神在内居然都有“情”。纵观六界，如果再入轮回能够任意选择，哪一界会更好呢？

　　我，是魔。御天，为人。瘟神，可以称做妖？跨越三界的纠结，打破六界的情感。不论我、他、还是他，是不是异族有何关系？反复衡量有没有厚此薄彼感情是否被分割有何意义？上一次，以为明白了我对他们的感情，哪知我根本没搞清楚他们对我的爱意。而这次，又是否真的顿悟？如果能“再世”，我会用一生去领悟。

　　“你离‘再世’的日子不远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能知道我的所想。这次他破天荒地解释了一些我的疑问，“这世上有正世界，侧世界，有覆世界，仰世界，他们千差万别。决非凡人目力所及的一方一圆。”

　　“毗提诃洲的所谓魔界只是狭义上的，那里的魔绝大多数只是普通魔民而少有魔王。虽然比常人强大，但同样有生有死难逃轮回。而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小时候丧失的记忆已经想起来了，只是那么久的事了，有些模糊。我不知他想说什么。

　　他继续说到：“天魔是上古洪荒时期世间第一魔。欲界顶上第六天之主，因不喜众生而出离三界。魔王波旬有一女，名为离暗，由于前世修德本而归依佛陀，王宫中五百魔女眷属亦发菩提心。”

　　“别告诉我是那五百魔女之一。”

　　“你，就是离暗。佛曾经预言：正法500年；像法1000年；末法10000年，此后进入‘法灭尽’的时代。在如今这末法时代，人们已不再有信仰。纵然尚有佛经存在，也没有人去信受奉行。倒是做为魔的你，居然还笃信佛法，所以我要帮你。”

　　“你是来度化我的？”

　　“虽然我能知晓的你的前世今生，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怎能度化你。”

　　“那你是神皇？”他说他是普通人，但人族中却有一个最接近神的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而是你要知道你是谁。”

　　“刚才说我就是离暗？那我不是什么被招回来的恶鬼啦？”尽管没搞懂他们有什么区别，但至少应该不像爹认为的那样。

　　“帮你收集魂魄时，我也知道了一些你的事情。虽然你的确不是你爹原本的那个亲生女儿，但也不是恶鬼。而是被误招回来的堕入轮回的离暗，有着魔神的强大能力。还有，异世的梦境也与你无关。那只是你用强念力搜寻到的一个非常相似的人的记忆片断。以后你也不会再梦到她了。”

　　我不由得一声轻叹，遗憾的不是在关键时刻不能知晓他们的命运，事事岂能皆如人意？我相信既然我们相似，他们也能够摆脱困境真心相爱。我叹的是轮回之后我仍然入的还是魔道，“佛若度我，我亦成魔。”

　　“不必执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凡人仰观苍天，不知自己身在井底。只怕无论哪一道都逃不出一个“情”字。”

　　“你难道不是劝我脱离苦海的？”

　　“不是，起码这一世，你还有未完的情要续。去找你最爱的人吧，对你回魂会有帮助 。”

　　王府内院，两个痴情的男子思念着他们深爱的人。有道是，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

　　“我没有将筱玥下葬，整整三天抱着她驱动冰寒魔法想保存她的身体。可后来发现她的四肢关节根本不僵，就算我不再使用魔法，她也完全不腐只是像睡着了一样。”

　　“她现在在哪里？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活她吗？”

　　瘟神神情沮丧地摇了摇头，“她的身体还在魔界。刚开始我也认为她命不该绝，魔界能召集的人，能想的办法都用上了。她爹也一直没有消息。除非逆天，她飞散的魂魄又怎么能找得回来。”

　　“我们不是说过，要下地狱就三人同去的吗？那就下去找她的魂魄。”

　　“别说负气的话，当初她就是怕你做傻事才那么说的。她死我也不想独活，可她身体明明那么栩栩如生，我怎么也不能当她已经死了。”

　　“嗯，你劈开空间裂缝送我回傲来，我也始终认为她能救活。每天都企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回来找我。所以才能支撑到今天。”

　　“冥界是个未知的地方，我们不能贸然行动。最近我才灵光一闪，她只是魂飞魄散，并不是形神俱灭。她不能投胎的，但也许我们可以帮她招魂？”

　　“要怎么做？”

　　“去找你们的神皇！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了。”

　　御天之前并不是没想到过，只是神皇出了名的不食人间烟火，行踪不定。御天除了见过两次外，根本没什么私交。但既然浩南也认为只能找他，那么就算把东胜神洲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

　　两人说着就要即刻行动，而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奏报，有神皇宫的使者到访。而来人也只是交付了一封信便匆匆离开。御天急忙打开来看，只见上书：有情何必苦追寻，化险为夷赖齐心，佛门未有灵妙药，一诺须当值千金。

　　这是什么意思？两人思绪纷乱的各自想着事情。神皇似乎是未卜先知的避而不见。刚刚想到的一条路又断了。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花落幽潭，春光将老，人还远隔天涯，情何以堪！寂静的夜里，两人无着无落的离情伴着残月之光该又凭添几重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