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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酒业集团总经理被殴打
他六岁那年,姐姐王建敏带他去生产大队小学校报名上学。 老师看他太小,问:“小伙计,几岁了?” 他大声喊:“八岁啦!” 青年教师叫周群,戴一副那年代乡下不多见的眼镜,文质彬彬。周老师听见他奶声奶气的回答,哈哈大笑,又问:“真的?那,你为什么要上学呢?” “为建设社会主义呗!” “嗬!人小志气大。起大名了吗?” 他摇摇头,黑眼珠转了转,央求说:“老师,你给我起个大名吧!” 老师笑着看了建敏一眼,“嗯……你是建字辈,你就叫王建设好不好?” 王建设1980年考上了省轻工学院。毕业后,分配到营海县酒厂工作。营海市本是一个县,九十年代才划为县级市。二十多年来,他干过技术员、业务员、销售公司经理,现在已经是营海市石泉酒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了。 *** 2005年夏天。 一大早,王建设便从家里出来了。他的家住在“滨海小区”36号楼501室。这个居住小区拥有五十栋清一色的六层楼房。外观典雅华丽,结构新颖别致,品质非常精良,小区配套设施也非常完善,绿地毯似的大片的草坪和蜿蜒其间用鹅卵石铺成的健身小道,以及镶嵌在草坪中的数个器材崭新、齐全的健身小广场,让人感觉到这里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王建设前年从“滨海小区”买了一套三居室,虽然价格不菲,可这里靠近大海冬暖夏凉,能时时感受到大海的气息,这是他最喜欢的。 他把车从楼下车库开出来,出了小区大门,一直开上了海滨大道。天灰蒙蒙的,前风挡玻璃上落上几个小雨点。夏天天气说变就变。王建设的心情也像这阴雨天气,沉闷、压抑,令人窒息。 “这娘们儿,是不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一睁眼就唠叨,简直让人受不了,唉!”他烦躁极了,右手朝方向盘砸下去,汽车喇叭便“嘀”的一声响。公司七点半上班,法院九点钟开庭,现在才5点钟他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早出晚归是他躲避妻子张淑萍的方法之一。他满以为从公司职工宿舍搬到这富丽堂皇的住宅小区,夫妻之间的感情危机怎么着也会缓解一下,结果呢?没用! 仔细想想,做人真难,特别是人到中年,似乎所有的烦恼危机一起到来。工作压力、家庭压力、社会压力……简直要把人压垮。王建设又想起眼前这起清欠官司,顿觉两腿麻木,胸膛里像堵了一团破布。他扯开领带,换上一档,松开油门,任由“尼桑风度”无声无息地慢悠悠前行。 雨越下越大,王建设启动了汽车前风挡玻璃刷洗器。海滨大道因为是一条海边观光大道,此时又是凌晨,所以路上车辆稀少,而且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就在这时,后面一辆“别克公务舱”超过去,突然间横插在他的车前。王建设赶忙紧急刹车。没等他回过神来,前面车上早就钻出几个彪形大汉。他们个个剃着光头,胳膊上纹有青龙老鹰之类的东西,其形象活脱脱就是电视剧里的黑社会打手。这几个人冲过来,拽开车门,拉出王建设不由分说拳打脚踢。 王建设一边躲,一边扯着嗓子大叫:“兄弟,等等……有话好说……哎……啊呀!”。 一阵毒打,一直打得王建设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几个人才扬长而去。 王建设佝偻着身子,身下的雨水变成淡红色。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半昏迷中的他觉得有辆机动三轮车停在了他身旁,有个人过来扶他。他使劲把青紫肿胀的眼皮睁开一条缝,朦胧中她看见一张女人的脸。那张脸好看但略显苍白,样子十分温和、善良。那种温良他似乎有些熟悉……他一时也顾不了这许多,使劲抬起手,指着自己的汽车,吃力地说:“车里有手机,帮我打110!” 营海市人民医院。 王建设只是受了皮肉之伤,经过包扎处置后已无大碍,但想下床活动还需时日。王建设听说,现在的黑社会打手打人非常职业化,打到什么程度把握得很准确。如果被雇佣打人,他们就像在集市卖东西一样,习惯问:“打多少钱的?”比如说,打断条腿和打断条胳膊索要的价钱会截然不同;如果为了黑社会内部的利益打人,他们则会严格按照老大的要求去打,打得必须恰到好处。王建设想,这些歹徒还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他们的目的像是让他受些皮肉之苦,在医院住上个把月,算是一个警告,估计这很有可能与今天的开庭有关。 此时,他正身穿白底蓝条病员服,躺在医院病床上和公司法律顾问崔浩交谈。王建设在接受医院救治时,意识稍微恢复正常,便委托护士给崔浩打了电话。崔浩是王建设的高中同学。当年他考中了一所农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市种子站工作。后来,在王建设的鼓励下,自学法律课程,参加全国成人教育自学考试。几年下来,拿到了结业证书,后来又拿到了律师资格证书,跳槽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当了律师。现在通过王建设介绍,石泉公司聘请他为兼职法律顾问,年薪五万元。这当然是份美差,除去上交律师事务所一定提留外,这份年薪大部分成了他的额外固定收入。这得感谢老同学王建设的鼎力相助。要知道,虽然业务能力强、交际广、关系硬,在营海市赫赫有名的大律师凤毛麟角,但像崔浩这样业绩平平的律师比比皆是,他们被企业聘请为长年法律顾问的机会不是很多。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心里有底吧?”崔浩关切地问,“我已经申请法庭对本案延期开庭,你放心吧。”这起诉讼案,崔浩和王建设同时作为原告委托代理人准备今天出庭,不料出了这档子事。 王建设紧闭着青紫的双眼,叹了一口气,“还用问!这些王八蛋真是太恶毒了,赖帐不还,还暗算我。他们一大早就盯上我了,而且肯定是盯了不只一天两天了,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呀!哎,要不先报案?” “人已经跑了,送你来医院的那位妇女给你垫付了2000元住院押金后趁乱也悄悄地走了。对了,当时你有没有注意歹徒乘坐的那辆车的车牌号码?” “哪里顾得上。那位好心妇女也不报案,费好大的力气把我拽上他的三轮车直接把我送进了医院。估计她也没有看到那帮小子。没有目击者和其它证据,估计报了案也查不出什么结果。” 崔浩赶紧往前凑了凑,附和道:“是啊,没有线索,没有证据,那帮警察,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能把这些人怎么样。”他忽然想起什么,“哎,我给嫂子打电话了,估计该来了。” 崔浩话音未落,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她是王建设的妻子张淑萍。张淑萍姣好的圆脸露出复杂的表情,似乎是又生气又心疼的样子。进门后,她稍稍观察了一两秒钟,当确信崔浩所说“建设只受了点轻伤”是真话后,她立刻用手中的雨伞指着王建设,尖叫道:“你这个窝囊废,被人打成这样,丢不丢人,车呢?” 崔浩连忙站起来让座,“嫂子,快坐,没淋着把?看嫂子心疼了不是!” “我心疼?”张淑萍贴着床边坐下,一边儿进一步探查王建设的伤情,一边儿数落:“报应,让你跑!老崔,你可不知道,他什么东西,一天到晚不着家,到了家也是跟我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车呢?” “车还在现场。我和王总这不商量着吗,如果不报案,我负责开回来,啊?” 张淑萍还想掀开王建设的病号服,继续探查。王建设挡住张淑萍的手,把头扭向一边,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我跟崔浩还有事呢!哎,把我换下来的湿衣服拿回家洗洗。”他借过崔浩的手机,不再理睬她,开始给集团公司董事长姜德旺打电话:“董事长你好,对不起,有件事儿我汇报一下。今天早上我被几个歹徒袭击,无法参加庭审……啊?哦,不要紧,不要紧,皮肉之伤……不用不用,您很忙,不用来看我……崔律师已经向法庭申请延期开庭,请董事长放心……” 电话的另一端,营海市石泉酒业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姜德旺正专心致志地和王建设通电话,口气十分关切:“案子不要紧,关键是你伤着内脏没有?伤着骨头没有?对了,这些人你认识不?哦……回头我让厂办李主任亲自去你那里照顾你……案子?你不用管了,你安心养伤,让赵总领着‘清欠办’的人去办吧……” “董事长,赵总主管生产,他对这个案子不了解……我这点伤不要紧!”王建设有些着急,猛然起身,痛得他龇牙咧嘴,崔浩和张淑萍赶紧上前扶好。 “真爱管闲事,打得你轻了,这全厂就你本事大……”张淑萍在一边不停地唠叨,“你这鼻青脸肿的怎么到人脸前去,这钱又不是你赊出去的,当时的合同又不是你签的,管什么闲事,真是的……” “……好,好,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好,好,再见。”王建设关上手机,忍着厌烦,挤出一丝微笑,对张淑萍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人打电话,你不要在旁边唠叨。你说,电话里也说,你让我听谁的!哎,你快回去吧,我还有事儿。好不好?” 崔浩连忙上前劝道:“嫂子,这里有我呢。要不,你先回去上班吧。” “上什么班!人家有本事的都把老婆调到事业单位去了。这好,光在家里的能耐,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张淑萍又被王建设伤了自尊心,有些不高兴。她摔摔打打地从床下边拖出脸盆,将王建设的脏衣服装进一只塑料袋,说:“有本事你倒是自己洗衣服哇!你不是不愿回家吗?你不是烦我吗?好,这下你称心了。你就在医院住着吧,永远不要回来!”说完扔下王建设和崔浩气呼呼地走了。 王建设苦笑着说:“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崔浩,救救我吧,我真受够了。” “建设,听我一句劝!如果每个人对待这个问题都像孔老夫子那样偏激也未必是好事,对待家庭问题还是难得糊涂为好。在咱们这个年龄段,发生家庭危机的现象很普遍,忍过去就会白头偕老,忍不过去,只能妻离子散。”崔浩露出一对小虎牙,笑着说。 “那就忍吧!”王建设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