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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朱天福在深圳有一位高中时的同学,在一个公司里当总经理助理,找到他也许会帮他找到一份工作。朱天福一听说自己被确定为选派对象后,没等正式通知下来就启程了。新年伊始,正是求职就业的好机会。本来他主动约王超群一同走的,王超群示意说没有准备好,让他先走。他便约了大李镇另一位干部一同走了。这位干部叫袁克义,三十来岁,是大李镇的宣传委员,因写了两篇报道反映了镇里的一些问题,领导就给他穿小鞋。他感到前途无望,也就破罐破摔起来。镇里用末位淘汰的方法将他定为选派对象,他也无可厚非。当他知道朱天福也去打工,便主动上门结伴。 开往深圳的k95次列车驰进了远山站,民工们潮水一般向车门涌去。朱天福和袁克义高举着行李包,东倒西歪地挤上了火车。车厢里烟雾缭绕,五味俱全。开始时朱天福还捂着鼻子,老捂着也难受,后来就不捂了,久闻不见其臭,渐渐就习惯了。袁克义对朱天福挺仰慕的,觉得他为人挺仗义。于是,他把对朱天福的仰慕全体现在恭维上。在车上,一会儿说朱书记喝口水,一会儿又说朱书记抽支烟,喊得他无地自容。什么吊书记,当书记的还能和民工挤在一起吗? 环境和心境使两人都无话可说,只有闭目静坐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谁也睡不着。朱天福想得更多,他这个书记从来还没受过这般罪。原来出短差车进车出。县里组织长途考察,谁也不敢亏待他们这些个诸侯,都是座上宾,不是软卧就是硬卧,哪像今天这么窝囊。原来出差都是公费,虽是穷乡,但从来也穷不到书记头上去,千儿八百的尽管花。现在不同了,全归自己掏腰包,朱天福舍不得买卧铺了。列车轰隆隆地前进着,载着他俩的希望和失望,载着他俩的烦躁和迷惑。 从远山到深圳共用了12个多小时。在火车上挤着坐,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呆坐了十多个小时,腰酸背痛,人的意志几乎被暂时摧垮了,精力消耗殆尽。当他俩到达深圳火车站的时候,两条腿已经抬不起来了。 出了深圳火车站,己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朱天福和袁克义高兴地轻松了一下,毕竟平安到达了。坐上招手即停的中巴,观察窗外如花似锦的街道,疲劳感被暂时地忘了。友谊商场富丽堂皇,深南中路鲜花掩映,整洁明快。街上的出租车像地上的蚂蚁,又像河床上的鱼群。摩天大楼高耸林立。大街上手拿无绳电话的男人,和挽着的年轻女人挤眉弄眼。大腹便便的商人或干部,从豪华轿车走下来,旋即又消失在某个宾馆的门口。 在国贸大厦附近,朱天福和袁克义下了车,两人想先找个旅馆住下来,再去找各自抄在通讯录中的熟人。朱天福再也住不起100元以上的标准客房了,他带着袁克义钻进小街去寻找小饭店,每晚都是80、60、40、30元的,再便宜的就没有了。袁克义说,狗日的深圳人都这么有钱,咱这是叫花子。朱天福显出老成的样子也不答语,心里想,就这么住下去,带来的1000多元钱能住多长时间啊!两人又累又饿又灰心,便走进旁边的一家名叫“山里人”的小吃馆,点了两菜一汤吃了起来。深圳早春的傍晚显得挺燥热,心里被几口酒浇得愈加烦躁。袁克义牢骚满腹用远安方言骂道:妈的个x,县委这叫抛儿弃崽,让我们出门讨饭吃,简直是活受罪。” 朱天福问:你后悔啦?想回去啦? 袁克义说:后悔倒不是,是想着不是味儿。 朱天福说:小袁,牢骚太甚防肠断。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已经跨进深圳来了,发牢骚有什么用呢?我们首先得想法养活自己。我们带的钱都不多,得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算着花,直到找到工作为止。我们一个大男人可不能半路上打道回府啊!农民打工还能赚钱,我们总不能比农民还不如吧! 袁克义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既来之则安之,不说混出什么样子来,总要把这两年的肚子混过去吧! 朱天福正为没有找到便宜住处焦急,他想找那个同学问问情况,便掏出手机给打过去,很快就通了。 喂,是马祥吗?我是朱天福。 天福,你现在在哪里?” 我已到了深圳,正在找旅馆呢!你在哪里? 我在海口洽谈业务,四后才能回来,我回来后就为你接风。老同学了,十多年没见了,你是当书记的,到深圳来打什么工呢!经商与行政不是一条道,你是不是当官当厌了,现在想调过头来当大款? 朱天福说:一言难尽啊!等你回来再说吧!我来深圳也不需要你为我接什么风了,你帮我找份工作吧! 马祥说:我找过老总,老总说我们公司不需要人了。你就多跑跑人才市场和劳务市场吧! 朱天福听后心里凉了半截,但仍作最后努力,说:马祥,我们毕竟同窗三年,你就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帮我在外面单位联系个工作吧!我人生地不熟的,来深圳我可是冲你而来的啊! 马祥说:天福,你根本不了解深圳这边的情况,我虽是总经理助理,分管业务,和别的公司也仅仅是业务往来。关于人事不好介绍的。 朱天福感到身上如泼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冰凉冰凉的。原本火烧火燎的感觉一丁点儿都没有了,精神仿佛一下子坍塌了,人像糜烂的茄子一样站不起来了,没等马祥说完他就关了手机。片刻,他调整了一下心态,镇静下来后对袁克义说:同学给我吃闭门羹了。 听朱天福这么一说,袁克义也想起来先给妹妹打个电话。他来深圳时就给妹妹打过电话,请她帮忙在深圳找份工作的。他要过朱天福的手机拨通了妹妹的电话,问妹妹给他找工作的事是否落实。妹妹在一家外企当白领,有些外交能力。妹妹说,已经给他联系了一份搬运工作。袁克义听后没好气地说:什么,是搬运工?我好歹也是个副科级干部?怎么可以去当搬运工呢?没等妹妹回话,他就把手机关了。然后转过身来丧气地说:朱书记,我也没门了,你说让我去当搬运工,我能去吗? 朱天福忙不迭地摆手说:小袁,我已不是书记了,从现在开始你可别再喊我书记了,就喊我老朱,或叫我朱兄。 袁克义听后“嘻嘻”直笑。 老同学把求职的路给堵死了,妹妹找的工作离哥哥的要求差距太大,求职的路忽然变得十分迷茫起来。朱天福更加看重身上带着的1000多元钱,开始变得吝啬起来了,30元的店他不敢住,于是他和小吃店的老板搭上腔,说:老板,请教一下。 请说吧! 这附近有便宜的旅店吗? 从前面往华强南路走有几家便宜的。 每晚多少钱? 最低的10元,最高的50元,不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两位先生是从远山来深圳找工作的吧! 你咋知道的? 听你们刚才说的是远山话,我也是远山人,来深圳打工七、八年了,靠这小吃馆马马虎虎混日子。 袁克义听说他是远山老乡,激动地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说:哎呀,我们正是远山的,真是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是石门乡的朱书记,这次县里派我们来深圳打工,自谋职业,锻炼两年哩! 朱天福见袁克义这样向老乡介绍,伸出一只脚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下,袁克义的话嘎然而止。朱天福接住话茬说:别听他胡说,现在我不是什么书记,而是深圳的外来求职者。老乡贵姓?您早来几年,情况熟,今后请多关照。 这位老乡叫刘明新,石弯村人,他听到两位先生的介绍后,便格外地热情起来,又是递烟,又是泡茶。感受到一种亲切感。刘明新感慨地说:深圳是富人的世界,没有钱就像叫花子一样。再就是找工作难,不过找体力活倒还容易。 朱天福很认真地听着,没吭声。心里却在想,我堂堂一个书记难道就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于是就和刘老板告辞。 刘老板又给他俩仔细地指点一番,朱天福听后就有了些激动。朱天福忽然建议刘老板说:听说远山在深圳打工的有两万多人呢!刘老板为何不在“山里人”的标牌下加上远山老乡专用店几个字呢?说不定还能为你招来一些生意呢! 刘老板忽然开朗,说:朱书记,你说的有道理,明天我就找人加上,谢谢你的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