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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初冬(5)

  江靖年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落地窗外日渐萧索的世界。

  冬天,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唉!在心底重叹一声,他有些无力,年近花甲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强硬霸气的自己了。

  苦笑一声,他在心底为自己打气,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离洛和浅浅的未来安排好,这样,就算是立刻闭眼了,他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想起离洛,不由地感到心酸,那小子,太过年轻气盛,也太过自信,这样下去,迟早会有摔跤的那一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弯路,虽然那个儿子多年来并不承认他这个父亲。

  一股悲凉从心底蔓延,一生强硬的他,在此刻,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叔叔!”

  听见门外浅浅的声音,他强迫自己眨动眼皮把泪水咽了回去。

  “叔叔,”浅浅走了进来,“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淡定地开口,“我很好。”

  随后进来的是林晨锐和江离洛。

  离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神色中掠过几分紧张,但倔强的他就是不肯主动开口。

  “叔叔,”晨锐微笑着打招呼,“您最近可好?”忽然注意到他是坐在轮椅上的,心里诧异,“您生病了?”

  “人老了,生病也是难免的嘛!”江父微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我叫你们来,主要有两件事情。”江父看着他们说。

  “第一件事情,我要离洛立马接手公司。”

  “不可能。”离洛冷漠地开口回绝,“我才不会受你摆布!”

  江父不理他,继续说:“第二件事情,晨锐,浅浅,我要你们马上结婚。”

  此语一出,晨锐和浅浅同时一惊。

  “我不明白,”晨锐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是长辈,我说什么你们做晚辈的照做就是,晨锐,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父亲商量过了,他没有意见。”

  在晨锐开口之前,离洛厌恶的声音响起,“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江离洛,”江父开口叫他,“我不管你是不是恨我,我说的话,你必须照做,你有时间任性,我也没有时间等了。”

  “你凭什么?”离洛怒道。

  “凭我是你父亲。”江父回答,语调平静。

  “哈哈——”离洛冷笑,“你算哪门子的父亲?”

  “哥!”浅浅急了,“你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离洛转向浅浅,“你江浅浅甘愿受他控制,不代表我江离洛也愿意!”

  “离洛,你冷静点,”晨锐过来拉他,“事出一定有因——”

  “他能有什么‘因’?”离洛甩开晨锐,“只不过是天生的控制欲让他心痒罢了!”

  江父看着暴怒的儿子,心底凄凉,面上努力维持的威严也开始塌落。

  “如果我说,”他开口,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因为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所以想要在走前把儿女安置好,你,会接受吗?”

  离洛的肩头一震,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江父看着他笑,苦涩之极,“肺癌晚期,你说,我还有多少时间能等你慢慢长大?”

  离洛身形一晃,脑海里突然响起天愉的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      ***      ***      ***

  ----暗夜玫瑰Pub

  江离洛一个人坐在那儿,一杯又一杯的灌自己,他觉得自己快要麻木了,可为什么还是会心痛?

  下午浅浅对他说的话犹言在耳。

  “哥,你知道吗?这些年来,叔叔无时不刻都在关心着你,你去国外上学,宁愿自己勤工俭学也不要他的钱,叔叔就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你去外面打工,他买通老板加工资给你,甚至通过学校,用助学金的方式资助你,叔叔他小心翼翼地帮你,又怕伤了你的自尊心,又怕你知道了会拒绝,作为父亲,叔叔对你,可谓用尽苦心了。”

  “我不明白,你和叔叔是彼此至亲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像现在这样互相伤害呢?”

  “难道你非要在失去之后再后悔莫及吗?”

  离洛把酒杯重重地放下,他混乱了,混乱得快要发疯了!

  一声叹气传来,旁边的高脚椅上多了一个人,是林晨锐。

  “我该怎么办?”江离洛看着他,迷茫至极。

  晨锐轻轻拍他的肩头,叹气,“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珍惜吧!”

  离洛忽然落泪,眼泪一滴滴落入酒杯里,“我恨了他这么多年,到今天,才意识到,他是我的父亲,我恨的人是我的父亲——”

  “我明白。”林晨锐看着他说,离洛的心情他能够理解,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离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好失败。”

  林晨锐沉默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晨锐,”离洛怔怔地看着他,“你会放弃天愉吗?”

  “不会。”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他林晨锐,只忠于自己的心。

  离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林晨锐微微皱眉,“什么都可以商量,除了天愉。”

  离洛点头,“我懂,如果你放弃了天愉,我也不会饶了你。”

  林晨锐怔住,“可是叔叔他——”

  离洛打断他,“他是我的父亲,是属于我的责任,你抢什么抢?”

  林晨锐愕然,“你,愿意原谅他了?”

  江离洛颔首,“老实说,我还真不大甘心就这么原谅他,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想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什么遗憾。”

  林晨锐笑了,“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

  江离洛也笑,举起酒杯,“终于要回家了,替我庆祝吧!”

  ***      ***      ***      ***

  当离洛趔趄着回到家里时,他的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

  离洛看着他,舌头有些打结,“老…头子,你赢了,我——同意接手公司,但是晨锐——不能娶浅浅。”

  江父的脸色缓和了,“你管好自己就成,他们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不行!”江离洛大声叫道:“这是我妥协的条件。”

  江父直视着他,“理由?”

  “晨锐他——有喜欢的人了,叫沈——天愉,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儿,像我的妹妹一样,你,不可以拆散他们。”

  江父失笑,“像你妹妹一样的女孩儿,你清醒点好不好?浅浅才是你妹妹!”

  “反正——就是不行!晨锐和浅浅也——不会同意的。”离洛转身向楼上走,留下江父一个人在那儿愣神。

  “沈天愉?”他慢慢地重复这个名字,陷入了深思。

  ***      ***      ***      ***

  林晨锐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花繁叶茂,绮丽多姿的西洋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江叔叔的话,并没有在他心头留下多大影响,如果他是那么容易被操控的人,那他也就不是林晨锐了。

  可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无法挥却,越在乎一个人,就越怕失去,更怕无法预知的命运会愚弄他们。

  爱一个人,都像他这样千转百回吗?

  心底苦涩地叹息,可在看到手机上天愉的来电时,他的心瞬时变得温柔。

  “天愉——”

  “林晨锐!”天愉开心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天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林晨锐的声音中不无心疼。

  “睡不着,”天愉轻轻叹气,“晨锐,那个,你那个江叔叔——他没事儿吧?”

  “叔叔啊,他——”林晨锐突然碍口了,应该告诉天愉吗?毕竟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怎么了?他——不好吗?”天愉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晨锐叹气,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骗天愉吧!

  “叔叔他,患了肺癌,晚期肺癌。”

  天愉的心好似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疼痛难忍。

  “天愉,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晨锐试着开导她,依天愉的善良,听到这种消息,一定会觉得难过吧?

  “没事儿,”天愉试着稳定情绪,“只是突然听到这样的事情,挺伤感的。”

  “是啊!”林晨锐感慨,“离洛也是一下子接受不了,不过,唯一让人欣慰的是,父子俩总算是暂时握手言和了。”

  “哦?”天愉若有所思,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她开口:“那个,江离洛和他爸爸,为什么会——不和?”

  “这个,”林晨锐挠挠头,有些犹豫,“这是离洛的家事,我们做外人的,不好——妄加评论吧?”

  “呵呵,我也没其它意思,”天愉刻意笑得轻松,“我只是奇怪江离洛那么温和的人,为什么独独对他父亲那么剑拔弩张的?”

  温和?林晨锐简直想大笑出声,这两个字,跟江离洛能联系到一起吗?不过,话说回来,离洛对天愉的态度,用温和来形容是不过分的,对其他人,那可就难说喽!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林晨锐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一直是离洛心底最大的伤痛,就是我,也不想去回忆。”

  天愉怔住,有这么严重吗?

  林晨锐继续说:“离洛和叔叔矛盾的根源,是他的妈妈。”

  天愉的心猛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按按心口。

  “是因为——感情问题吗?”天愉试探着问。

  “嗯,”晨锐轻轻点头,他的声音透过午夜的电话线传过来,有一股莫名的哀伤,“具体的情形我并不清楚,长辈的情感问题,我们也不好多深究,我只知道,大概二十一年前,阿姨因为叔叔感情欺骗而离家,一年后她回来,因为极度失望,她选择了——跳楼自杀。”

  天愉用力地捂紧嘴巴,防止自己当场哭出来,可是,心底那股疼痛却不听控制,迅速地漫向她的四肢百骸。

  “天愉?”林晨锐担忧的声音传来,天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真悲哀,不是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是啊!”林晨锐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低落,“阿姨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惜——所以这么多年来,离洛一直恨他父亲,他没有办法原谅。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继续恨下去,受伤的只能是离洛,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如果叔叔再有什么意外,那他——”晨锐说不下去了。

  “呵呵,”天愉突然笑了起来,泪流满面,“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以后就不跟他作对了。”

  “呃?”晨锐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愉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江离洛时,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后来一起上课,我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不过现在,我会尽量念着他的好,忘了他的坏的。”

  听她说得一本正经,晨锐也忍不住笑了,“你这样说,如果离洛听了,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我就不明白了,离洛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老跟他针锋相对呢?”

  天愉撇嘴,“他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晨锐笑得岔了气,“天愉,你公平一点好不好?离洛这样的人,从小因为家庭环境,他很少关心某个人的,可是对你,他绝对是真心的,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天愉僵住了,‘妹妹’这个字眼刺痛了她,让她不舒服极了。

  “天愉,怎么了?”

  “没什么,”天愉摇摇头,抛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么说来,你们以后会很忙了?”

  “离洛当然会很忙,至于我——”林晨锐顿了一下,想想江父对他的安排,忍不住皱眉,“我没什么事情,离洛要接手公司,我会尽力帮他一把,不过这些都没什么要紧的,过了这段时间我就会去云城看你。”

  “不用不用!”天愉急忙摆手,也没意识到他其实根本就看不见,“你们的事情要紧,我很好的。”

  “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林晨锐偷偷捂着嘴笑,声音听起来竟然十分委屈。

  “不是啦!”天愉急得乱嚷嚷,“我要是能不想你就好了!整天满脑子都是你,吃饭,睡觉,哪都是你!我——”

  天愉突然打住了,老天,她在说什么呀?

  林晨锐戏谑的笑声传了过来,天愉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真让我感动呢!哈哈哈——”

  天愉的脸涨得通红,上帝,她不要活了啦!

  “打住,不准再笑了!”天愉气得牙痒痒,“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满足了你大男人的虚荣心嘛!”

  林晨锐忍住笑,正色,“我是真的很感动啊!乖,希望你再接再厉,我不介意被你想得喷嚏连连哦!”

  “呛死你!”天愉大翻白眼,真是的,越来越厚脸皮了!

  “哈哈哈——”林晨锐猖狂的笑声传了过来,打破了夜的寂静,无比清晰。

  天愉抿着嘴,微微地笑着,感情世界里,所谓的自尊,好像变得不怎么值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