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江若晨就起床开始整理屋子。

　　在乡下住了几天，本来打算不回市区的。但是因为要办各种证件，所以，还是回到尹博文的海边小楼。

　　这些天不在，没来得及好好打扫房间，连草坪也忘记修整了......

　　辛苦三个小时之后，终于勉强将房子了打扫一遍，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心情不禁黯然。走出门，坐在草坪上，手指轻缓地抚过柔柔的青草。

　　签证已经下来了，再过几天，将真的离开这个城市，离开那个爱恨交加的男人。这一别，应该是永远吧......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她抬头望去，呆住。

　　下一秒，立即起身跑进屋里，将门紧紧锁上。

　　“开门！”重重的拍门声。

　　她抵在门上，惊慌失措。

　　“你开不开门？”声音变得轻缓，带着压抑的怒气。

　　她慢慢后退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想了想，迅速掏出手机拨通尹博文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抖着手挂断，再次拨通侦探社的办公室电话——

　　“碰！”重重的撞击声。

　　江若晨苍白着脸抬起头望去，木门被撞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手指还按在手机的键盘上，望着面无表情的男人缓缓走来，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蓝宇翔平静地拿过手机，扔在沙发上。“忘记我说的话了？”

　　“我们......已经结束了。”她轻声回答。

　　“为什么还跟尹博文在一起？”

　　“我们结束了。”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不好好待在家里等我？” 他固执地问。

　　“我们结束了！”她重复。

　　“我警告过你，不许再跟尹博文联系，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我们已经结束了，”她悲愤地大喊，“不要再纠缠不休！”

　　“我说过要结束吗？”他的冷静不复存在，“我说过吗？！游戏是我定的，你没有资格说结束！”

　　游戏。

　　原来只是一场游戏。

　　她震惊地望着他，心痛到麻木。他果然恨她，恨到想要毁灭的地步......只是因为她逃开了，他达不到报复的目的，所以才这般纠缠不休吧......

　　“你到底想怎样？”她平着声问。

　　“跟我回去！”

　　“不可能。”

　　“江若晨，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他突然暴怒，“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不肯听进去？！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爱不爱我？到底爱不爱我？！”

　　她的心，揪痛。现在说爱，为时已晚......

　　“不爱。”冰冷的两个字。

　　蓝宇翔死死地盯住她，突然猛地拖起她往卧室走去。她拼命挣扎，他用铁钳一样的双臂禁锢住她，将她重重地扑倒在床上，疯狂地吻她、扯开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这样！不要......”

　　她恐惧地尖叫，那一夜的痛和羞辱重新回到脑海......她颤抖着身子拼命挣扎，满脸全是泪水。

　　他扣住她的双手，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准备下一步动作——

　　“不要，求你......”她破碎着声音哀求，“我已经......结婚了，我结婚了......不要这样！”

　　他猛地停住动作。

　　“你说什么？！”

　　“我跟博文......已经结婚了，不要这样，不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不相信是不是？我给你看......”她抖着声音，目光瞟向放在床头的手提袋。

　　“骗我，”他冷冷一笑，“你在骗我。”

　　她惨白着脸，不停地摇头，泪水决堤而出。

　　他慢慢起身，后退一步，怔怔地盯着纸袋。然后，伸手猛力一挥——

　　“啪！”

　　袋子掉下来，里面的纸张、证件一骨碌全部散落在地上。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两个红色的小本本。

　　“你不相信？”她喃喃道，“不相信就打开......”

　　他重重地闭上双眼，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许久，缓缓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的狂热渐渐冷却，最后冷冻成冰。

　　“你——”

　　他的脸孔扭曲，扬起手，重重地扇过来——

　　江若晨合上双眼，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床上，准备迎接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预想的疼痛，迟迟未落下。

　　缓缓睁开双眼，蓝宇翔怔怔地望着她，扬起的手一直举在半空。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愤怒和绝望，还有浓浓的悲伤......

　　“好，好。”他摇晃了一下，定定地看她。“结婚了是吗？马上跟他离婚！”

　　“不......”

　　“马上，”他凑近她的脸，一字一句，“跟他离婚。”

　　“不要，不要这样......”她捂住脸哭出声来，“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他僵住。

　　她终于求他了。

　　求他放过她。

　　心，在这一刻完全粉碎。这样执着地爱着她，却仍然不能换来她的回头。该放手吗？该怎么放手......

　　“求你，放了我......”她泣不成声，“求求你......不要再这样纠缠不清......”

　　他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惨白。

　　“江若晨，你一定会把我逼疯！”

　　愤怒地丢下一句，他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房间。

　　“咣当！”

　　她听到大门重重甩上的声音。

　　结束了，心也跟着碎了......

　　*   *   *   *   *

　　办好了所有手续，江若晨去了一趟郊区的蓝家别苑。周心萍正推着轮椅上的江耀辉在花园里散步，见到她，神色有些欣喜。

　　“出差回来了？”

　　“不是。”江若晨歉意地望着她，“对不起，是我骗了您。其实我不是出差，只是因为......心情不太好，想出去散散心。”

　　周心萍不在意地笑笑。

　　“我今天来......是来向您告别的。”

　　“你——”她有些惊讶，“要走？”

　　“对。”江若晨落寞一笑，“可能您还不知道......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

　　“什么？！”

　　“我回了一趟乡下，在爸爸的保险箱里看见了一封信，是妈妈写给他的。”她将信的内容大致描述了一遍。

　　周心萍呆呆望着她，好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那、那宇翔......他，知道吗？”

　　“知道。”

　　“那你们不是兄妹？”她高兴地笑起来，“原来不是兄妹，害我担心了一场。定邦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说出来，真是......那你们——”

　　“我们，”江若晨轻声回答，“分手了。”

　　周心萍怔住。

　　“为什么？你们不是一直都很相爱吗？”急急地问，“若晨，我知道宇翔很爱你，为什么要分手？”

　　“他不爱我吧。”声音很低，似乎在喃喃自语。“我偷了他的东西，又欺骗他......他怎么会爱我呢？”

　　“是不是宇翔责怪你，对你很冷淡？”她叹口气，“再给他一个机会，好吗？”

　　江若晨淡淡地笑，眸光清冷。

　　“来不及了......我跟博文，已经结婚了。”

　　“结婚？！”周心萍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你们......怎么那么突然？”

　　“对不起，是比较突然，没来得及告诉您。”

　　“那......宇翔知道吗？”

　　“知道。”

　　“他没有表示什么？”她忍不住提高音量。宇翔爱若晨爱到骨子里，怎么这么容易就放手，一句话都不说？

　　“我已经结婚了，跟他再没有任何牵扯。”江若晨平静地回答。“对不起蓝夫人，我走了之后，拜托您好好照看我爸，我不能再照顾他了。”

　　周心萍重重地叹口气。

　　算了，孩子们都是大人了，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个外人，没有任何立场要求若晨留在儿子身边......

　　“你放心吧，”慢慢开口，“我会照顾好他。到了那边，记得多联系。”

　　“谢谢您。”江若晨感激地点点头，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父亲身上。

　　她宁愿坐在轮椅上的人是自己。不言不语、没有思想、无谓悲喜。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静看缘起缘灭——

　　没有爱，也没有恨。

　　*   *   *   *   *

　　盛夏，突然冷得彻骨。

　　江若晨坐在国际机场宽敞的候机楼里，一直沉默不语，怔怔地盯着显示屏上不停变换的数字。

　　“都没人来送送我们。”尹博文讪讪地摸摸鼻子。

　　这个婚结得太突然，大概把云霄他们都吓懵了，居然全部不来送行，连通电话都没有。不来也好，省得浪费口舌解释。

　　她淡淡一笑，依然沉默。

　　“前往悉尼的旅客请注意，C25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准备好您的护照和登记牌，准备登机......”

　　播音员轻柔的声音响彻大厅。

　　尹博文站起身，拖起登机箱往登机口走去。她迟疑了一下，跟在他身后慢慢往前走。

　　远远地，一个娇小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来。

　　“等一等——”

　　江若晨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宋小姐？”

　　“我、我来送送你们。”宋妍喘着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江若晨落寞一笑。

　　“你们要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

　　“你......”她迟疑地开口，“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好，抓不住博文哥......你要答应我，”宋妍极力忍住泫然欲滴的泪水，“好好照顾博文哥。”

　　江若晨望着前面背对她们的尹博文，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她。

　　“对不起。”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好好照顾他，”宋妍哽咽着往下说，“博文哥脾气不好，你要让着点......生气的时候要哄他开心......要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生病的时候要陪着他说话......他喜欢吃梨，不爱吃苹果......喜欢白色的衣服......讨厌红色......”

　　江若晨静静地站着，听她一桩桩交代事情，内心酸楚不已。

　　这样一走了之，是对还是错？对于宋妍来说，将近二十年的感情变成泡影，她的心痛不亚于自己......

　　“你记住了吗？”终于交代完，宋妍已经哭得眼睛红肿。

　　“记住了。”江若晨歉意地看着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其实......”顿住，无奈一笑。“以后你就会明白。”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该上飞机了。”尹博文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博文哥，”宋妍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还会不会想我？”

　　他僵立在原地，脸色突然黯淡。

　　江若晨鼓励地握了握他的手，轻轻拉起他往登机口走去。

　　“等等。”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两人同时转身。

　　“你......”江若晨苍白着脸，喃喃道，“来送我？”

　　蓝宇翔冷冷地踱到她面前，站定。

　　“再给你一次机会。”声音幽暗得如同地狱而来。“留下。”轻轻的两个字。

　　她怔住。

　　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他，遇上她，本身就是一场错误。还是回到原来的生活吧，没有伤痛，没有欺骗，他仍然是那个冬日阳光般温暖的蓝宇翔......

　　“结束了。”冰冷的三个字。

　　他重重闭上双眼。

　　“我们之间，”一字一句道，“一笔勾销。”

　　她的心，像被撕开一般疼......

　　“一笔勾销。”慢慢重复这四个字，麻木地转身走进登机口。

　　尹博文望着默立的好友，眼神晦暗难懂。

　　“好好照顾她。”蓝宇翔轻松一笑，眼底冰凉如铁。

　　“我会。”尹博文神色忡忡地转过身，跟着走进登机口。

　　“博文哥，”宋妍哭着追过去，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博文哥——”

　　蓝宇翔伸手拉住她，不让她再靠近一步。决然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转弯处，她大哭着抱紧身边的男人。

　　“博文哥走了......他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宇翔哥，我一个人怎么办......”悲伤的痛哭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

　　他静静地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哭声仍然回荡在耳边，没有停止的迹象。直到银色的飞机快速滑翔着冲上云霄，她仍然哽咽着泣不成声......

　　蓝宇翔僵立在空旷的登机大厅，眼底结上一层厚厚的冰。

　　女人悲伤时可以哭泣，他却不能——

　　只有心死。

　　*   *   *   *   *

　　窗外，夜色如墨，满天星斗。

　　鼾声四起的头等舱里，江若晨坐在窗边，从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扭头望着天空不言不语。

　　“看什么？”尹博文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他嘟哝一句。

　　“很亮，也很美。”她幽幽地开口，“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相隔亿万光年。就像人一样，明明在一起，心却隔得遥远。”

　　“写诗呢。”他笑笑，长叹一声。“后悔了？”

　　“不。”几不可闻的一个字。

　　他把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看她。

　　“你辜负了他。”

　　她一怔，嘴角弯上一丝笑容。然而，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笑意。

　　“他说，我们一笔勾销了。”轻松的回答。

　　尹博文挑挑眉，无聊地翻个身，拿起一本杂志翻开阅读。

　　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投向遥远的星空。宋妍的一席话犹在耳边，一字一句重重敲打着她的心......

　　“你也辜负了她。”

　　杂志突兀地掉在地上。

　　“乱说。”他迟疑地坐起来捡起杂志。

　　她笑，并不言语。

　　“我们像私奔吗？”他没话找话，“好像弄得每一个人都不开心。”沉默一会儿，犹豫着开口，“连我自己......都好像不太开心。”

　　“因为，她哭了。”

　　“是吗？”他撇撇嘴，扔掉杂志躺回椅子里，带上耳机不再说话。

　　她落寞一笑，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哭了，是因为心碎。

　　假如心早已破碎得不能再碎，也就不会再有裂开的疼痛。所以，她不哭，是因为早已没有眼泪，没有心......

　　这个夏天，是这二十几年来所经历的最冷的季节。寒到骨子里，像下了一场漫天飞雪，将所有的爱和痛埋葬......

　　也彻底将他遗忘。

　　*   *   *   *   *

　　请关注擦身而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