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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安静的小小卧室,江若晨蹲在床前,微笑着看向小床上那张红扑扑的小脸。 回国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父母一直带着她和嘟嘟走亲访友,几乎没有在家落脚。频繁的走动,让她无暇顾及忐忑不安的心情—— 其实,她并不想回来。 三年前,终于在澳大利亚寻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多了一个同胞哥哥。她一直在兄长的公司帮忙做事,生活悠闲,逐渐淡忘了国内的一切。 但是父母年纪大了,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寻回这个女儿之后,一心想着要再回中国生活。没办法,只好陪着双亲回来一趟,先住一阵子再做打算。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长得可以忘记那个人的模样,也短得来不及愈合心底的创伤。 他,还好吗?还记得她吗?也许早已忘记一个叫江若晨的女人。或者,就算记得,也不想再提起...... 床上的小人儿挪动了一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嘟嘟,醒了没有?” 笑着将他腮边的口水抹掉,然后弯腰亲了亲他的小脸。回国这么久,小家伙还没倒过时差来,总是白天睡觉、晚上玩耍,让大人们头疼不已。 “妈咪——”嘟嘟闭着眼睛坐起来,直接扑到她怀里。“外婆呢?外公呢?爸爸呢?阿姨呢?”一迭声地问。 “外公外婆累了,不能老是缠着他们。”她拿起旁边的衣服给儿子穿上,“爸爸和阿姨都很忙,嘟嘟就和妈妈在一块好不好?” “好。”奶声奶气的回答,“妈咪,嘟嘟要看外公,那个外公。” “今天不去了。”她捏捏肉呼呼的小脸蛋,“上次不是去看过了吗?” 前几天带他去看望了养父。江耀辉的精神好了很多,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手指也能弯曲着表达意思。看来,周心萍将他照料得非常好。 “要去,”嘟嘟撒娇地翘起小嘴,“妈咪——要去——” 她装出一副嗔怒的样子瞪着儿子。 “妈咪,”小家伙可不吃这一套,睁大眼睛瞅着她,拉着她的衣袖直晃。“妈咪——嘟嘟喜欢去,妈咪——” 软软的童音,配合小鹿般的无辜大眼,让江若晨心里一软。 “好吧,”刮刮他的小鼻子,“嘟嘟小坏蛋。”起身走到客厅打了一个电话。 她知道蓝宇翔有时会在周末去蓝家别苑看望父亲,因此,去之前都事先问过佣人,确定他是否在那儿。 佣人回复,今天是星期一,公司事情很多,他没有时间来、也不会来别苑。 江若晨放下心来,穿好衣服换上鞋子,跟父母说了一声,然后抱着嘟嘟坐上出租车。 * * * * * 走进别苑的大铁门,周心萍早已等在花园里。看见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小家伙,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抱起他。 “奶奶——”嘟嘟兴奋地大叫。 “嘟嘟乖不乖呀?”亲了小家伙一口,“有没有调皮捣蛋,惹妈妈生气?” “没有,”他自豪地拍拍胸口,“我乖乖的,大家都喜欢亲我。” “小东西,”她笑出声来,“这么小就知道自己夸自己啦,长大了可不得了哦。” 放下他,小家伙一溜烟跑到轮椅旁,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江耀辉眼里露出慈爱的神情,不停地点头附和。 “定邦很喜欢嘟嘟呢。”周心萍一脸笑容,“你陪他散散步吧,我要出去一趟,去一个朋友那儿拿点东西。” “您去吧,我在这儿照看他。”江若晨点点头。 周心萍进屋拿了手提包,出来时看见三个身影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禁莞尔。 这样一个大家庭,看上去多么幸福美满......本来若晨应该是她的儿媳妇,可是造化弄人,两个孩子偏偏同样固执,结果硬生生背道而驰。 嘟嘟太可爱了,真希望小家伙就是自己的亲孙子,可是......却是博文的孩子。 轻叹一声,吩咐司机准备车出门。 目送周心萍走远,江若晨推着轮椅在小径上慢慢行走。旁边的小家伙兴奋莫名,不停地跑来跑去,一刻也闲不住。 “思......”江耀辉艰难地发出一个音。 “您是不是要喝水?”她赶紧弯下腰询问。 他眨眨眼,轻轻点头。 江若晨推着轮椅穿过大草坪,准备到客厅倒点水给他喝。一段高高的台阶难住了她,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看到佣人。 “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又低头吩咐儿子,“嘟嘟,乖乖在这儿陪着外公,妈妈进去倒杯水好不好?” “好,我会陪着外公说话。”一副小大人模样。 她微微一笑,将轮椅停在柔软的草坪上,然后走上台阶。 * * * * * 参加完开发区的一个会议后,蓝宇翔吩咐助理先回去,自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悠。 最近两三年,他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个习惯,有空时就开着车到处乱晃,没有目的,只是认认真真地开车,似乎想通过精神的高度集中来忘记某些事。 可是,有些人和事,越想忘记,越不能忘记......上次遇见尹博文,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波澜。 他回来了,她为什么没有跟着回来? 是习惯了澳洲的生活,还是不愿回来面对难堪的过往? “江若晨,若晨......” 压抑而痛楚的声音,从薄唇间倾泻而出...... 将车停在路边,闭上眼休息了几分钟。想起很久没有看望父母,于是重新发动车子往别苑的方向开去。 穿过诺大的花园,一眼就看到父亲孤零零地坐在草坪上,母亲没有陪在身边。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大步走过去。 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滚”到他脚边,仰起小脸看他。 “爸爸。”脆生生地唤一声。 他一怔。 “小朋友,”弯下腰摸摸小家伙的头,“谁带你来的?” “妈咪。”嘟嘟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妈咪是最漂亮最好的妈咪。” 他轻笑一声,蹲下。 “你叫什么名字?” “嘟嘟。”咬着手指头,又拔出来指向天空。“Sky。”发音口齿不清。 “Sky?天空?” 嘟嘟认真地点头。 “你几岁了?” “两岁。”伸出两根肉乎乎的胖指头,又翘着小嘴问,“天空是什么颜色?” “呃,”他迟疑了一下,“天空是蔚蓝色的。” 嘟嘟嘻嘻笑着,将口水嗒嗒的小嘴凑过去,在他脸上很响地“叭”一下。 蓝宇翔愣住。 忍不住伸手掐掐他圆嘟嘟的脸。难怪叫嘟嘟,长得就粉嘟嘟的。头一次觉得小宝宝很可爱,像个小肉球,忍不住想亲两口。 拍拍嘟嘟的头,站起身,缓缓推着轮椅往草坪中央走去。 “嘟嘟,在跟谁说话?”江若晨端着一杯水,低着头小心地走过来。 “妈咪,有个叔叔长得帅帅。”嘟嘟兴奋地跑到她身边。 “那你叫叔叔了吗?”她随口问。 嘟嘟简直就是个小色鬼,最喜欢看漂亮人儿,不管男女,只要他喜欢的,通通献上一吻。看来,这位“帅帅”的叔叔难逃口水攻击了。 “我叫了,”他乐滋滋地大喊,“爸爸。” “嘟嘟小傻瓜,不是所有的帅叔叔都能叫爸爸。” 她好笑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被乱认父子关系的可怜人—— “碰。” 一声闷闷的声响,是水杯落在草地上。 江若晨怔怔地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黄昏,斜斜的阳光刺进眼里,让她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蓝宇翔静静地回视她,眼里有错愕、震惊......许久,缓缓念出心底那两个字。 “若晨。” * * * * * 江若晨愕然僵立在原地。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仿佛经过一个世纪,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似从远处飘来。 “蓝、蓝先生。” 蓝宇翔只觉得胸口仿佛被狠狠一撞,窒息一般地痛。 蓝先生? 她......叫他什么? “若晨。”他低低地呼唤。 “请称呼我尹太太。”江若晨垂下眼,淡淡地更正他的错误。 他脸色一变,僵在原地。 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三年的刻意忽视毫无用处。见到她,只想狠狠地抱紧她,将她揉进身体里,狠狠地吻她...... 可是,她是尹博文的妻子。 朋友妻不可欺,他懂。何况,还有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是他错过了,永远都回不去了吗? “尹......” 咬着牙唤一声,却硬是说不出后面两个字。沉默半晌,冷然一笑,眼底的熊熊火焰迅速熄灭,直至冷到冰点。 “江若晨,这又是何必呢,博文是我的兄弟,我叫你一声‘若晨’并不为过。” 她低头看向草地,无语。 他的谦谦风度到哪儿去了?三年不见,似乎抛掉了以往的温暖笑容,变得冷漠无情、言词犀利。她终究敌不过他的强词夺理,只能沉默以对。 “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冰冷。 “快一个月了。”江若晨低着头回答。 蓝宇翔颓然闭上眼。回来一个月,他却丝毫不知。原来她真的不愿面对自己,连最起码的一声招呼都不肯给...... 身边的江耀辉发出“哦哦”的声音。 “妈咪,外公要喝水水。”嘟嘟不满地插腰,瞪着两个默立的大人。 “对不起,”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再去——” “不用。”他冰冷地打断她。 一个佣人小跑着过来,送上一杯水,又捡起草坪上的水杯。蓝宇翔低声吩咐了几句,佣人推着轮椅慢慢走开。 “嘟嘟......”他艰难地开口,“是博文的孩子?” “是。” “博文对你好吗?” “很好。” “在那边......过得习惯吗?” “习惯。” “你这次回来,是陪着博文住一段时间,还是以后都不再回去?” “要回去。” “若晨!”他忽然低喊一声,狠狠盯住她,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江若晨,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江若晨!” 她愣住,仓促地后退一步。嘟嘟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背后,她一后退,正好撞在仰着头、一脸好奇的儿子身上。 “妈咪——”扁了扁嘴,要哭的样子。 “对不起嘟嘟,”她赶紧蹲下去扶住东倒西歪的儿子,“有没有撞疼哪里?” “嘟嘟不疼。”他翘翘小嘴,转脸又变得兴奋,指着蓝宇翔大喊,“爸爸!爸爸!” “他不是爸爸!”她厉声喝道,立即发觉自己太紧张。“嘟嘟,我们回家。” 一把抱起小家伙,转身朝大门快步走去,脚步凌乱不堪。一不小心,踢到小径上突出的小石子,踉跄了一下—— 一双有力的手适时扶住她和孩子,待她站稳,又慢慢松开。 “小心。”平静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意。 她偏过头,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急匆匆地走向大门。 “别走!”蓝宇翔疾走几步,绕到前面堵住她的去路,然后冷冷地开口。“我马上要回公司,你留在这儿。”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身体僵硬着不敢抬头看他。 “我走了。”他转身朝大门走去,又回头对着嘟嘟轻轻一笑,“再见。” “再见!”小家伙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小胖手。 他快步走出大铁门,坐进驾驶室,发动车子快速离开...... 江若晨僵在原地,直到听不见汽车的引擎声,才转身往江耀辉的位置缓缓走去。嘟嘟歪着头,静静地看她。 “妈咪哭了。”小手柔柔地贴在她脸上。 她这才发现脸上凉凉的,是泪。 “妈妈眼睛里进沙子了,”她含着泪笑,“吹吹好不好?” 嘟嘟鼓起腮帮,卖力地吹。 她站住脚,将脸埋在儿子小小的身躯里。泪水,大颗大颗顺着脸庞滑落,无声地浸湿衣襟...... “妈咪,有很多沙子吗?” “没有。”她轻声回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温柔的笑容。“我们去陪外公说说话,好不好?” “好。”他蹬着小胖腿,要自己走。 她放他下来,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往草坪走过去。 大铁门的水泥柱旁,静静地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纹丝不动。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执着而痛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