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江若晨按下十二楼，随着电梯缓缓上升，然后穿过幽暗的走廊，走到尽头。

　　门似乎没关。

　　“博文？”她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声音。

　　她笑着摇摇头。这位尹大少爷总是丢三落四，出去门也不记得关上。轻轻走进去，在墙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

　　沙发上似乎有人动了一下。

　　“博文？”

　　“嗯。”模糊的回应。

　　“怎么灯也不开？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借着微弱的街灯，她把资料放到桌上，然后慢慢走到沙发边。“我把资料送过来了。”

　　黑暗中似乎有轻微的叹息声。

　　“你怎么了？”她蹲到他面前，摇摇他的身子。

　　他慢慢伸过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然后轻轻环住她。

　　“你......”她一怔，闻到一股酒味。“喝酒了？”

　　他不吭声，伸出另一只手抱紧她。

　　“博文，”她挪开一点，试探地问，“是不是跟宋妍吵架了？”

　　有时候博文和宋妍也会斗嘴，两个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女，脾气一上来都拗得很，一个闷闷地喝酒，一个出门疯狂购物，谁也不理谁。

　　他仍然沉默，双手箍得更用力。

　　“你说话，不要吓我。”她拍拍他的身子，“是不是吵架了？告诉我。”

　　“不是。”声音沙哑。

　　“那是为什么？”

　　“你。”

　　话音未落，他抱起她翻倒在沙发上。

　　“博文！”她一惊，用力推开他，“不要这样——”

　　他一只手抓牢她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滚烫的唇重重地压在她唇上，辗转反复地吮吸、轻噬......

　　她僵住。

　　头脑里一片空白，只能任他予给予求。温热的舌，带着香醇的酒味，窜进她的口中，像电流一般掠过全身......

　　待反应过来，他的吻已经蔓延至下巴、脖颈，细细碎碎撒满一路。

　　“博文......”她拼命挣扎，“别这样，博文......宋妍会生气......”

　　“你是我老婆。”

　　含糊的声音。热吻继续往下，修长的手指在精致的锁骨处流连不舍。

　　“不是不是！”她狂乱地摇着头，“你明知道那不是真的......是骗他的！”

　　他的动作一顿。

　　然后湿热的吻继续加深加重，指尖悄悄探进衣服里，轻柔地触碰她柔嫩的肌肤......

　　“博文，”她恐惧地大叫，“尹博文！清醒一点，尹博文——”

　　“博文博文，你就只会叫他的名字吗？！”黑暗中的声音低沉而愤怒。

　　她骇住。

　　他是——

　　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接着，“啪”的一声，房间的灯被打开。

　　灯光太亮，江若晨反射性地立即将眼闭上。半晌，缓缓睁开双眼，站在墙边一脸寒冷的男人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恐慌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一时竟忘了要离开。

　　蓝宇翔一步步向她逼近，像猎人走近自己的猎物......慢慢蹲下，靠近她的脸，眼神复杂地盯住她不放。

　　“什么叫骗他的？”一字一句问。

　　她屏住呼吸。

　　骗他的？她刚刚说了什么？

　　“不是，”她脸色苍白地站起身，紧盯着他，慢慢向门边退去。“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缓缓摇头，然后转身逃也似地冲出门去。

　　他立在原地，紧盯着她匆忙的背影，眸光转为浓烈。

　　是骗他的。骗他什么？

　　“江若晨！”他狠狠一拳砸在墙面上，随即坐到沙发里，专心等待该来的人。

　　*   *   *   *   *

　　直到十一点，走廊里才隐隐约约传来嘻笑声。

　　“咦，你健忘啊，门没关、灯也没关。”宋妍娇滴滴的声音。

　　“我整天都想着你，哪还想得起别的事。”尹博文嬉皮笑脸的声音。

　　两人搂搂抱抱地出现在门口。

　　“舍得回来了？”冰冷的声音。

　　“哇！”宋妍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人，气得跺脚。“宇翔哥——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神出鬼没，很吓人的！”

　　“进去。”蓝宇翔很不客气地指了指卧室。

　　“那是博文哥的房间。”她嘟起嘴。

　　“我的房间又怎么了，”尹博文不悦地瞪一眼，“你又不是没进去过。”

　　“讨厌啦。”她的脸一下红了。

　　“随便你找一个房间，”蓝宇翔沉着声，“呆着别出来，我要跟博文好好谈谈。”

　　“不要打架！”她立即叫出声来。

　　尹博文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把她拖进卧室，然后关好门重新回到客厅。

　　“出去玩忘记时间了，”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坐，干笑两声。“不好意思蓝大总经理，有什么问题要问？”

　　蓝宇翔盯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一个小时前，她给你送资料来了。”

　　“送资料？”尹博文一脸笑意。突然，笑容慢慢僵住。“你说......若晨来过？你们，碰面了？”

　　“我坐在这儿没开灯，她把我当成了你。”

　　他僵硬地笑，不语。

　　“然后我吻了她。”慢条斯理的语气，“我说‘你是我老婆’，你知道她回答什么？”

　　他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

　　“你知道吗？”

　　他沉默，脸色不善。

　　“她说，”蓝宇翔冷冷地看着他，“你明知道那不是真的，是骗他的。”

　　仍然沉默。

　　“什么叫骗他的？”他凑近，一字一句问。

　　“呃——”尹博文摸了摸鼻子，“这个......”想了半天，蹦出一句，“我要睡觉了。”

　　“你给我说清楚！”蓝宇翔揪住他。

　　“自己去问她，我答应她不说的。”尹博文打落他的手，“走吧走吧，不要影响我跟妍妍休息。”一脸暧昧地溜进卧室，把门关上。

　　不一会儿，传来隐隐约约的嘻笑打闹声。

　　蓝宇翔冷冷一笑，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   *   *   *   *

　　因为一场小雨，气温一下子变得凉爽宜人。

　　整个上午，嘟嘟都在家里唧唧喳喳，嚷着要出门玩耍。拗不过儿子的死缠烂打，江若晨只好领着他去了公园。

　　父母去了外地探望朋友，因为多年不见，所以留在对方家里住了几天。小家伙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外公外婆不在身边，只要一来到公园，照样玩得不亦乐乎。

　　望着嘟嘟在草坪上尽情撒欢，她无奈一笑。

　　做个孩子多好。什么都不用想，每天都快快乐乐，没有丝毫忧愁。而成人的世界，却总是有着无法摆脱的痛苦和哀伤......

　　“江若晨。”

　　随着一声低沉的嗓音，高大的身影遮住她的视线。

　　她愕然。

　　待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跑过去牵起嘟嘟就想走。

　　“不准走。”大手伸过来，强硬地圈住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不要这样，”她脸色苍白，“你想做什么？”

　　“谈谈。”他固执地不肯松手，直直地望进她眼里。

　　“我没空。”

　　他置若罔闻，蹲下身子望着嘟嘟。

　　“嘟嘟，”声音很轻柔，“叔叔跟妈妈有话要说，你可以自己玩吗？”

　　“好——”小家伙浑然不觉大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嘟嘟，”她把儿子拉远一点，“我们回家。”

　　“小家伙，你看这是什么？”他轻轻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玩具小汽车，放在嘟嘟面前。“自己玩好不好，叔叔跟妈妈说一会儿话。”

　　“小汽车小汽车，我要小汽车！”嘟嘟眉开眼笑，挣脱妈妈的手，接过玩具转身就跑到一旁自己玩耍。

　　“嘟嘟——”江若晨不知所措。

　　蓝宇翔握紧她的手，将她拖到一旁的大树边，双手抵在树干上，将她困住。

　　“你......”她又羞又气。

　　“只是谈谈。”

　　“你松手。”

　　“松手你就会走。”他定定地看着她。

　　他挨她很近，胸膛就抵在她的头部，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她紧张将脸别开，目光投向远处。

　　“看着我。”他轻声命令。

　　她沉默，倔强地不肯正视他。

　　“如果不想让嘟嘟以为我欺负你，就好好看着我。”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紧张的情绪，慢慢转过头对上他的双眼——

　　他深邃的眼眸立即锁住她的。许久，眼底的冰渐渐融化，露出隐藏多时的温暖和热情。四道目光，像藤一样缠绵悠长，仿佛要纠缠一世......

　　“真想把你绑在身边，”他的声音沙哑缱绻，“一辈子都不放开。”

　　她立即惊醒。

　　“我已经有丈夫了。”

　　“无所谓，”平静的语气，“你可以离婚。”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气极，“蓝宇翔！”

　　“很好，”他冷然一笑，“不再称呼我为蓝先生。虽然离我的目标还很远，不过已经进了一步。”

　　“你......”她一时语塞。“我们三年前就结束了，为什么到现在还纠缠不清？”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结束，想结束的人是你。”

　　“你说过，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那是气话。”他脸色很平静。

　　“蓝宇翔，你、你真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既然已经结束，为什么不能就这样散了？”

　　“只有聚，没有散。”他固执地看着她。

　　她颓然闭上双眼。放手了，就不要再重新提起。她在三年前就已经放弃全部的一切，他却依然执着如初。到底，是谁的错......

　　“回国，”喃喃道，“真的是一个错误。”

　　他怔住。

　　“你又想逃是不是？”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强硬。“我不管你是谁的妻子，是否有婚姻在身，这一次，我决不放你走！”

　　她惊愕地望着他。

　　“就算你想去澳洲，我也会跟着一起去。”他缓缓放开手，深深地再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快步走远。

　　她脸色苍白，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头脑竟一片空白......

　　*   *   *   *   *

　　几天以来，江若晨的心情一直没有平复。

　　想起蓝宇翔的话，她更加恐慌不已。不放她走，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有多恨她，三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削减一丝一毫......

　　再继续那样的煎熬，她一定会崩溃！

　　抖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尹博文的电话。然后匆匆跟父母打一声招呼，赶到中心广场的大花坛边......

　　一刻钟后，尹博文才慢悠悠地踩着石阶走上来。

　　“前天，他来找过我。”

　　“我知道。”他好整以暇地坐到木椅上。

　　“博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脸色黯然，“我真想......真想回澳大利亚。”

　　“逃避不是办法。就算你不说，他也能查得到。”

　　“我......”她苦笑一下，喃喃道，“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更好，”他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我跟妍妍就能重见天日咯。”

　　她低头无奈一笑。

　　“都是因为我，才让宋妍受这么大委屈。”

　　“喂，你说什么呢。”他瞟她一眼，语气有些窘迫。“要不是你提醒我，妍妍现在一定恨死我。”

　　“是你自己太笨了。”她弯了弯嘴角。

　　男人啊，总是发觉不了自己的真心，一定要等到女人痛哭心碎时才肯回头。幸好博文发现及时，才没有硬生生拆散自己的大好姻缘。

　　姻缘。那她的姻缘在哪儿......

　　“我再笨，”他撇撇嘴，“也没你笨。嘟嘟的事，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我知道。”她落寞地低头。

　　“其实——”他突然噤声。沉默几秒，叹口气。“宇翔，过来吧。”

　　江若晨愕然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树丛后慢慢踱过来——

　　她骇住。

　　蓝宇翔平静地走上前，站定。

　　从她走出家门，他就开着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看她上了出租车、停在中心广场，然后在花坛边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

　　嘟嘟的事？

　　冷然一笑。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拜托，你有问题就快问吧！”尹博文实在受不了他的冷淡了。

　　蓝宇翔静静地看着一脸苍白的女人，缓缓开口。

　　“你们没有结婚。”

　　尹博文哼一声，算是回答。

　　“嘟嘟是谁的孩子？”

　　他犯难地将头扭向一边，将烫手山芋丢给身边的女人。

　　“嘟嘟，”蓝宇翔重复，“是谁的孩子？”

　　江若晨缓缓垂眼，沉默半晌。

　　“不是博文的。”顿了顿，平静地开口，“是另一个男人的。”

　　“谁的？”

　　“你不认识。”淡然的语气，像是讨论与自己无关的话题。“去了澳大利亚之后不久，博文跟宋妍去了美国。我很孤单，因此认识了一个男人，后来有了嘟嘟。”

　　他静静地站立，脸色阴晴不定。

　　“在哪儿认识的，”一字一句问，“怎么认识的？”

　　“悉尼，我家附近。他经常在湖边写生，久而久之就在一起了。”

　　一片沉默。

　　沉默得令人窒息......

　　“你不相信，”她淡淡地笑，“可以问博文。”

　　蓝宇翔的目光，缓缓投向一旁的男人。

　　“是吗？”轻轻地问。

　　“嗯。”尹博文无奈地哼一声。

　　“你骗我。”

　　“博文是你二十几年的朋友，”江若晨清冷开口，“他不会骗你。”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像重磅炸弹，在蓝宇翔心口猛然爆炸......他身子晃了晃，冷然一笑，眼底的冰结得更深。

　　“江若晨，”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算我输给你。”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尹博文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不语。

　　“为什么？”一脸诧异。

　　“没有为什么，”她喃喃道，“结束就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