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迷迷糊糊醒来，江若晨感觉到头还在隐隐约约地痛。

　　下楼走到客厅，没有发现蓝宇翔的身影。问佣人才得知，他昨晚气冲冲地出去之后，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没有胃口吃早餐，意兴阑珊地走到花园里，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花朵出神......

　　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踱过来，大大咧咧坐到她身边。

　　“生气呢？”尹博文挂上一脸的灿烂笑容。

　　她怔怔地望着他，勉强回了一个笑脸。

　　“那天在机场......”缓缓开口，“是你通知他的。”

　　“我不希望你们再次错过。”

　　“错过了，就再也收不回来。”她低头，沉默许久。“覆水难收。”轻轻的四个字。

　　“谁说收不回来？”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只要你开口，就能收回来。”

　　她盯着膝盖，不语。

　　“我知道，你一直都爱他。”他继续往下说，“否则不会扔掉那粒药丸，也不会拼着命都要生下嘟嘟。唉——”长叹一声，“连名字都叫Sky，蓝天。”

　　她怔住。

　　她没有忘记。三年前，博文交给她那粒小小的药丸，就是希望她与那个男人毫无牵绊。她也记得，自己呆呆地望着手心里的药丸，犹豫了多久——

　　然后，手腕突然一松，药丸直直地坠落在垃圾桶里......

　　她常常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天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段旅程，非走不可。

　　其实不是。

　　直到发现自己怀孕，才醒悟为什么一定要丢掉那粒永诀后患的救命药。明明就是爱他，明明就是想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却不敢承认......

　　“对不起。”只能说这三个字。

　　“你当然对不起我。”尹博文哼一声，“那时候我对你那么好，结果你连药都不肯吃，我很生气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她嗫嚅。

　　“不过，幸好你没吃那粒药，”他坏笑，“不然我就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

　　江若晨微微一笑。

　　“没有吊在我这棵树上，吊在了宋妍那棵树上。”

　　“我喜欢这么吊着。”他孩子般调皮地笑。半晌，又开口，“你也吊死在宇翔那棵树上，扯都扯不下来。”

　　她笑，沉默。

　　“回到他身边吧。他很爱你，知道吗？”

　　“他......不爱我。他亲口跟我说，他恨我。”

　　“他爱你！”尹博文头痛地长叹一声。“宇翔变得这么冷漠，都是因为你不停地逃避。江若晨，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不是逃避，只是......不想再伤害他。”她喃喃道，“我知道他恨我。而且，我告诉他嘟嘟是别人的孩子，他一定更恨我，恨我欺骗他......”

　　似乎有刹车声传来，尹博文懒洋洋地回头，望见一个身影健步如飞般朝这边冲过来。

　　“当然，他现在一定恨死你。”嘴角抽了抽，“吊你的那棵树来了。”

　　“你说什么？”她不解。

　　“我要走了，免得被剥一层皮......”他小声嘀咕，迅速起身，飞快地朝花房奔去。

　　她愣了一下，站起身，下意识地跟上他的步伐——

　　“江若晨！”

　　一只大手猛地拽住她的手臂，她往后一倒，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被眼前震怒的男人吓住。

　　“你——”

　　“跟我走！”

　　蓝宇翔铁青着脸，拖着她一路走出大铁门，粗鲁地将她扔到车里，迅速发动车子离去。

　　*   *   *   *   *

　　车子像箭一般向前飞奔。

　　望着一脸怒意的男人，江若晨紧靠在车门边，恐慌不已......他的样子很冷，冷得让她心里发抖，又冷得让她心痛......

　　“你、你想做什么？”

　　“吱——”

　　蓝宇翔狠狠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然后伸手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江若晨，”咬牙道，“你敢骗我！”

　　她畏惧地望着他。

　　“你竟敢骗我！”

　　这个女人——

　　他紧紧盯住她，胸膛剧烈起伏。这个女人，居然敢隐瞒事实！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欣喜、释然、心痛，更多的是愤怒......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傻瓜？抛妻弃子的负心人？

　　其实，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大傻瓜！第一次见到嘟嘟，就被问道，天空是什么颜色？他居然连这个都不明白！

　　长叹一声，真想杀死自己......

　　“你......放开我！”江若晨用力掰开他的手。

　　他不放，更紧地抱住她。

　　“嘟嘟是我的儿子，你竟敢瞒着我！”抵在她的鼻尖怒吼，“瞒了我三年不说，还骗我说是别人的！”

　　她愣住，脸色变得苍白。

　　“嘟嘟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你的就是我的！”他气极，“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带着他躲在澳洲，躲我一辈子？！我要把嘟嘟抢回来！”不顾一切地大喊。

　　“你——”

　　“我是他父亲，有权利这么做！”

　　“你......”

　　“你不是想离开我吗？你跑啊，再跑试试看，我就把嘟嘟的抚养权夺回来！”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会心慈手软！”

　　她脸色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三年前，经过找不到工作那件事之后，她一点都不怀疑这个男人只手遮天的能力。

　　“你要嘟嘟......”她喃喃道，“只是因为，你知道了他是你的孩子......”

　　“既然是我的孩子，”他嘴角勾上一抹复杂的笑容，“就必须留在我身边。”

　　原来她也有不肯放手的珍宝，那就是嘟嘟，他们的孩子。知道了一个人的弱点，想要打败她，就易如反掌了。

　　“我要嘟嘟，你把嘟嘟还给我......”

　　“乖乖听我的话，嘟嘟还是你的儿子。”

　　江若晨怔怔地望着他，心突然像撕开了一样疼......回国，真的是一场梦魇，自己的心已经丢了，难道还要把唯一的孩子也丢掉？

　　这个男人，到底想要报复到什么时候......

　　“你......你想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

　　她缩在座位上不吭声。

　　蓝宇翔静静地凝视她，突然微微一笑。刹那间，阳光似乎又回到他的脸上——

　　她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沉默不语，嘴角勾上久违的慵懒笑容，轻柔地为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发动引擎，将车子徐徐开远。

　　*   *   *   *   *

　　车子在停车场停下，蓝宇翔拽着她走到一栋楼前，坐电梯直上五楼。

　　“你到底要做什么？”江若晨气恼地开口。

　　“跟着我。”他淡淡回答。

　　大厅里很安静，稀稀疏疏地站了几个人，在大理石的柜台前填写着什么。还有几对坐在椅子上，窃窃私语。

　　几对？

　　她忽然有些明白，紧张地看向身边的蓝宇翔。

　　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男子走上前，将手里的文件袋交到他手中，嘴角隐忍着一丝笑意，迅速转身走出大门。

　　“你、你要做什么？”她忐忑不安。

　　“不做什么，抓牢你。”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

　　她恐惧得想逃，他偏偏拖起她走到柜台前，从文件袋里拿出薄薄的两页纸。

　　“签名。”递给她一支笔。

　　她握紧拳头不肯接。

　　他也懒得废话，直接捉住她的手，在“声明人”一栏歪歪斜斜地签上她的名字，然后将所有资料递给里面的工作人员。

　　一位小姐接过资料，仔细地审查。江若晨将目光移过去，居然发现有自己的各种证件。

　　“我的东西——你从哪儿拿来的？！”

　　“你妈给的。”他好整以暇地回答。

　　她呆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嗯，”柜台里面的小姐审查完毕，习惯性地询问，“你们是要——”

　　“快点办！”蓝宇翔直接了当地开口。

　　“请、请到那边房间。”小姐有些胆怯地看他一眼。

　　他立即拉住一脸不愿的江若晨，径直走进旁边的小房间。另一位女士跟着进来，站在大桌子旁望着两人。

　　“两位——”

　　“快点。”蓝宇翔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这位小姐你愿意——”

　　“她愿意！”他催促道，“快点办。”

　　“稍微等等，马上就好。”女士慌忙走出去。

　　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

　　江若晨紧张地想甩开他，他牢牢地握住她的胳膊，不准她逃脱。她不安地挣扎，却甩不开他紧梏有力的大手。

　　“我——”

　　“不准说话。”平静的语气。

　　“不是——”

　　“不准后悔。”

　　“蓝——”

　　“把蓝字省略掉。”

　　“蓝宇翔！”她苍白着脸喊。

　　这算什么？！他们之间，不是一笔勾销了吗？他不是恨她吗？这么僵的关系，以为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就能解决问题？

　　突然想哭......

　　“我不后悔，”他静静地说道，“所以你不准再逃走。”

　　她呆呆地望着地板，心乱如麻。

　　“好了。”门突然被打开，刚才那位女士微笑着走进来，将两个暗红的小本本放在桌上。“从此以后，两人要互敬互爱、上孝父母、下教子女，无论贫穷与富有——”

　　“谢谢，”蓝宇翔微微一笑，伸手将小本本拿在手里。“我明白。”另一只手拉起一脸僵硬的江若晨快步朝外走。

　　“呃，蓝先生，我还没说完......”

　　他拖着她脚步不停，很快就将女士的呼喊甩在脑后。

　　*   *   *   *   *

　　上了车，江若晨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将头扭向窗外。

　　“三年前，”蓝宇翔缓缓开口，“你居然跟尹博文弄本假的结婚证给我看。”轻笑一声，“江若晨，算你厉害。”

　　她固执地不肯转头看他。

　　“不过，没有关系。”他把手里的小本本放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两本才是真的。”

　　“你以为这样有用吗？”她轻声问。

　　“有用。”他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注定跟我纠缠一辈子。这两个小本子，够我们纠缠一百年。”

　　她沉默不语。

　　“江若晨，”他叹口气，“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你的心......”她喃喃道，“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在哪儿？”他气恼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看看里面到底有谁！”

　　她怔怔地对视他，从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跟我结婚，是为了嘟嘟吗？”

　　“当然。”他笑，“嘟嘟是我的孩子，他需要父亲。”

　　她垂下眼，心口狠狠揪痛了一下。他皱眉看着她黯然的脸色，突然醒悟过来。

　　“小傻瓜，你想到哪儿去了！”伏在她耳边低语，“嘟嘟需要父亲，也需要母亲。”

　　“你......”她迟疑地抬眼看他。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伤害对方。”他缓缓地诉说，“你伤害我，是因为身不由己，不得不成为父亲的棋子；我伤害你，是因为害怕，所以用那样激烈的手段留下你。”

　　“害怕？”她喃喃道，“你也会害怕......”

　　“是，我害怕。”他诚实地回答，“你离开我的时候，天就像塌了一样。没有你的日子，我不快乐。”

　　“你......不是恨我吗？”

　　“我是恨你。恨你欺骗我，恨你舍弃我。”他凝视她，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可是，我更爱你。”

　　她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要再这样互相欺骗、互相伤害了。”他暖暖一笑，“江若晨，你敢承认，你还爱我吗？”

　　“我......”她无言。

　　他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勾上温暖的微笑。

　　“我先说。”将她的手贴在心脏处，按紧，然后一字一句道，“江若晨，我爱你。”

　　她呆住。

　　“江若晨，我爱你。”

　　她抖着唇，眼角渐渐湿润......

　　“江若晨，我爱你。”

　　泪水，悄悄滑过脸庞，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江若晨，我爱你。”

　　“蓝宇翔，”她流着泪微笑，“我也爱你，一直都爱你。”

　　他陡然放松，伸手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很紧很紧，像是一松手她就会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