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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恩变心正凯有意
第二日,天更阴沉了。小妹没有出门,只是看着天井外的天,盼着还是早点落了雪放晴的好,不然天一直这样沉着,人心里也跟着闷着。就在小妹烤着火打盹的时候,正凯告诉小妹落雪了。小妹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她兴冲冲地拉了正凯出门去看雪。 “傻瓜,刚落呢,地下哪里来的雪。你正正经经在这烤火,等了一下午,地上便有雪了。”正凯笑着看着小妹雀跃的脸。小妹这才和正凯坐在天井旁一边烤火,一边看着从天井里飘落下来的大片大片的雪花。 “像这么下,估计一会儿就得全白了。”正凯瞅着这鹅毛大雪点了根烟说道。 “正凯哥,你说想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是不是也在想你啊?” 正凯瞅了小妹一眼,苦笑了一声,不言语。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小妹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凯坚毅的脸,说实在的,小妹觉着正凯长得还是很有男人味的。 正凯笑着说:“你当我是石头人,怎么可能不会喜欢人呢?” 小妹更来了兴趣,问道:“小声地告诉我,谁啊?”说完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正凯一手灭了烟,“呵呵,怎么可能?” 小妹气得直雷他。过了一会儿,小妹漫无经心地说:“其实我觉得你和翠翠姐倒是挺般配的。” “是吗?” “恩,翠翠姐模样儿好,人也好,你们真的挺配的。” “别瞎说了,你在这烤会儿火,我出去一会儿。”正凯拉紧了棉衣,出门去了。 这正凯三步两步便来到了金香奶奶家,他来帮金香把窗户纸糊好。这会儿落雪了,金香奶奶的房里肯定灌风。顺便给进进带了件他不穿的棉衣。这傻小子指不定又在雪地里打滚呢?等到正凯把金香家该补的补,该糊的糊好后,天已夜了。雪还在不停地落,才一下午的功夫,地上的积雪就没过了鞋,要再落上个一晚上,明天怕是要到小腿肚子了。正凯正想着,明天可以带小妹好好地在雪地里玩玩,便兴奋得吹了小曲回家了。 到处白茫茫的,映得这夜也明晃晃的。天井里已经落满了雪,房屋里各处门窗都关严实了,只是这前后堂的天井纷纷扬扬地落着雪。一家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了,就等着正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过来吃饭。”清香婶娘疼爱地责备道。“小弟,你今天怎么这样高兴?真是小孩子,落雪还这么高兴?”正刚嘲弄着小弟。“快去换件棉衣,不然过年了还病了。”钟荣伯关切地唤道。一家人其乐融融,在这样的一个雪夜里,在这样的一个快过年的节庆里。小妹感到异常的温暖! “小妹,起床了!外面好大的雪啊!”正凯站在巷子里小妹的窗前大声喊道。 小妹揉揉惺忪的双眼,好一阵冷,她不禁咳嗽起来。 “小妹,你怎么咳嗽了?那你还是再躺会儿吧。”正凯在外喊道。 “我起来了。”小妹穿了清香婶娘给新做的红棉衣,便拢着袖子出到巷子里了。 “正凯哥,你看你手冻得,快回去烤会儿火吧。你告诉婶娘,我早饭就不回来吃了。”小妹对着正在兴奋地玩着的正凯说道。正凯怔了一下,扔掉手里的雪团,拍拍衣服,笑道:“你是去洪恩他家吃饭吧,好,那我们就不等你了。好好玩!晚上早点回!”小妹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便兴冲冲地跑道月荷家。 “月荷姐,我来了。”小妹跺跺脚上的雪,兴奋地叫着。“来了,快,快进来。”洪恩娘亲热地招呼着小妹进屋去。“洪恩,快起来,小妹都来了。”月荷姐刚从菜园里采了一把大蒜回来,看见小妹便冲着洪恩的房里叫着。“起了!”洪恩在里屋大声地应和着。小妹甜甜地笑着,帮着婶娘把厨下的饭蒸笼拿了堂屋里来。 “小妹,这么早啊?不是说在北门口等着嘛?”洪恩冲着小妹挤了挤眼。 “我好久没来了,这几天也没和月荷姐去洗衣裳,又不是来看你的。”小妹撅着嘴说。 “外面的雪好大啊!喔————”洪恩冲着门外大声地叫着。 “瑞雪兆丰年,来年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小妹快乐地说着。 “吃饭啦!”洪恩娘叫着他们俩赶紧吃饭。 “你开始吃荤菜了?!”洪恩诧异地看着小妹。 “吃了点了,清香婶娘怕我饮食不平衡便让我吃点荤菜。再说,我已经入俗了。” “他们一家人倒是对你热情过了头吧?” “你看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妹白了洪恩一眼。 “你们正经的好好把饭吃了,是不是呆会儿你们要去外面玩雪啊?”月荷瞅着小妹洪恩俩神秘地笑着。两人这才不斗嘴了,好好地吃完了饭。 “娘,姐,我们出去玩了。”洪恩带着小妹出了巷子,径直走到北门外的后梁山上。 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一派雪国风光。山上玉树琼枝,松树上的雪压弯了松树枝。洪恩在前面带路,小妹在后面跟着。两人踩着厚厚的雪吱嘎吱嘎地走着。 “咱们到红泥岗上去玩吧,哪里平坦开阔。”洪恩哈着白气大声地叫着。 “恩,好,听你的。”小妹捂着耳朵笑着回答。 厚厚的雪盖住了整个红泥岗,好似一大床厚厚的白棉被。这早上还没有人到这里来,整个雪地里没有一个脚印,柔软顺滑的白缎子般。岗下的山林里鸟儿扑腾腾地出窝了,树枝上雪簌簌地掉落下来。偶尔可以看到山林里乱窜的野兔子,还有昂着头走在雪地里的山鸡。 空气极为清新冷峭,洪恩狠狠地吸了几口。 “好香甜的空气啊!”他极其享受地呼吸着,“好久没有呼吸到如此干净的空气了,让我多吸几口!” “好像你在上学时不是一样?”小妹不以为然。 “城市里的一切都被污染了,我有时甚至都怀疑文明是不是一种错误。” “城里的人生活多好啊,你怎么会如此认为呢?”小妹不解地问道。 “你不懂,外面的世界其实很污浊不堪的,像这样的一个洁净的世界,怕是只有这里才有啊!”洪恩意味深长地说着。 “洪恩哥,你变了,变得现实了很多。”小妹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洪恩其实内心里不如以前那么单纯快乐了。 “这不是现实,这是长大了。其实有很多事不是我们以前所想的那样,事实上复杂得多了。” “好了,不要想这些个不高兴的事,你知道波,你每次给家里来信了,我都知道。”小妹重又高兴起来。 “是姐告诉你的吧?” “恩!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啊?”小妹撒着娇问道。 洪恩心里掠过一丝阴影,随即又高兴地说:“是!”小妹张开双臂,跳着跑到岗上,抓起雪团转着圈圈。洪恩看着雪地里的小妹,穿着红棉衣的小妹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娇嫩可爱了,洪恩就这么傻傻的看着玩得起劲的小妹。小妹笑着直招呼洪恩下岗来玩雪。 “小妹,那不是正刚吗?”洪恩眯着眼睛看山林里跑着的人。小妹停下来仔细一看,正是正刚,他正追着一只兔子在跑。 “正刚哥——”小妹高声地叫着。 正刚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继续追着野兔子。他尽力把兔子赶到一个山凹里,趁着兔子筋疲力尽时,猛力一扑,便抓到了这只孤单的兔子。他提着兔子走了过来,“你们在这玩啊?” “嗯,正刚哥,你快放了这只可怜的小兔子吧?”小妹眼睛里泛着同情哀怜的光。 “放?好不容易抓到的,回去放了养也是可以。好久没有看到你这么高兴了。”正刚笑着,转头对洪恩说:“你姐在家?” “是啊,她一个人准又在那绣鞋了。你可以找她去玩会儿,这样好的景致难得啊。”正刚咬着嘴唇笑了笑,一溜烟地跑开了。 “月荷姐跟正刚哥在一起肯定幸福死了。”小妹无比羡慕地说道。 “但愿吧,我这姐从小就心疼人,心疼正刚,什么都顺着他,就是不管他。你看正刚这刚烈性子,三天两头打架,怕是我姐也要受苦了。”洪恩略有担忧地说道。 “正刚他人棱角太分明了,直性子,但人是顶有情义的,他对月荷姐一直好着过来的。”小妹看着红泥岗外渐渐消失的正刚影子点说道。 洪恩悄悄地塞了一个雪团放进小妹脖颈里,冷得小妹又忍不住的咳嗽。洪恩只是一个劲地塞雪团放进小妹衣服领子里。两人这般玩耍了半天,两人又去岗下山林里耍了一会儿。雪海林原,雪地里全是各式动物的脚印。两人往山林深处走,一路上树上的雪都簌簌落下。远处的山岭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天色已经转晴了。 “洪恩哥,你看!你快看!那有一束映山红!” 小妹兴奋地跑过去。在白雪的覆盖下,这束映山红开得格外的红艳。好大的惊喜,小妹像发现了奇迹般的快活。她小心翼翼地抖落叶子上的积雪,有欣赏了好一阵。“好有生命力的一枝花!”圣洁世界里的一点红,超尘脱俗。从前总是说梅傲霜雪,可这春日里的映山红也是有的。可见世间万事皆不可一概而论。 洪恩突然觉得这枝花与小妹有几分相似,“你与这枝花竟有些相似!” 小妹诧异地看着洪恩,不解地摇了摇头。 “超尘脱俗,冷寂,满心的春色,自是只有那懂花之人才可获得。” “莫要瞎说了,正经地好好欣赏这世间的奇迹吧!”两人又自赏了一会儿花,好半天,两人也不知早已过午,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晚霞在远处雪山上映出红的影儿来,天地间霞飞满天。两人各自回了家。 “我回来了。”小妹意犹未尽地笑道。“正刚哥,你那只小兔子呢?” 大家都在堂屋里,等着小妹和钟荣伯回来。钟荣去镇上卫生所买药去了,还未回来。 “被正凯放了!”正刚没好气地说道。 小妹感激地看了正在吸烟的正凯,说道:“所有的功德里面以放生为最大,珍惜生命,无论是人类还是牲畜,都是与我们一样的。” 正凯掐灭了烟,问道:“你们今天在红泥岗上玩得很高兴吧?” “我从来没看见小妹那样高兴过!”正刚摇了摇头说。 “是吗?高兴就好,厨下有碗姜汤,你去喝了吧!”正凯看着孩子般兴奋的小妹说道。 “咦?正凯,你啥时候这么会关心人了,我还感冒了呢,今儿个陪月荷去拔萝卜倒弄得裤子尽湿了——”还没说完,正刚就打了个打喷嚏。 “让娘再给煮一碗便是了!”说完,正凯一个人去后堂屋里。 小妹怔了一下,便准备回房换件衣服。 “正凯,你在这干嘛?” 正凯正在后堂里的天井旁一个人默默地站着,时不时地用脚踢天井里的雪块。 “其实,我觉得你跟洪恩不是很合适!”正凯满脸的真诚看着小妹说。 “谢谢关心,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小妹不喜欢这样没来由的话。 “我跟你说真的,你不要到时受伤害了,就晚了。”正凯近乎悲戚的说道。 “一切随缘!” “不要总是这样说,你现实一点,先不说洪恩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就是洪恩他娘,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她对你的冷落吗?从前,她待你像女儿般,可现在呢,你再和他崽好,就是要拖了他的后腿啊?我都看不惯了这样了,亏你还成天的粘着洪恩——” 没等正凯说完,小妹便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从此,你不要再跟我说这样的话!” 小妹狠狠地关了门,一个人伏在床上暗自伤心。其实摸着良心说,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一直以来,自己把一切情感都寄托在洪恩身上,说一下子没了是怎么也承受不住的。虽然洪恩没有说两人不合在一起的话,但是小妹知道,两人远不似从前的那般亲热,生分了不少。很多观点也不合,小妹热爱这里的生活,可洪恩却断然地说这里到处充斥了黏黏腻腻的落后。小妹的梦在一点一点地被啃噬,心在一点一点地凉。小妹太天真了,在这封闭的村镇里,人们太天真了。 小妹一个人在昏暗的房子里呆了很久,不觉夜已深。 碟片机里放了老旧歌曲,一首一首地放。小妹思绪飘了很远,又很近,隐隐地疼。夜深沉,一片死寂。幽暗的屋里,飘着那首歌,小妹此刻觉得唱到心里了,不觉伤心不已,眼泪扑簌簌地流到枕头上,渗透了半边。 相识也是缘分,你莫再三强求,无谓情自困。 重逢又离别,你不必悔恨。 好梦岂能当真,谁又会愿意永守誓盟? 共你终生相好,见一次面能共结合永相亲? 风花雪月原是过日辰。 分手也是缘分,你莫再三强求,祈望莫怜悯。 谁人重情义,你不必痛恨,天下假情幻似真。 谁又会料到,每一段情代价应该几高,每一个梦留下怨恨有几分。 生于世上原是寄尘。 …… 洪恩自打进了大学里,便始终在想,自己和小妹到底有没有结果。看着路上一对对同学甜蜜地走过,他动摇了。他以前从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的观点会与家乡里的人有多大的差别。从前他觉得小妹是多么的了不起,多么的清高啊,可现在她只能被称为村姑!他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生要和一个没上过大学,甚至正正经经学都没上过的人结婚,不说在同学眼里没面子,就是日常生活上也是有太多的分歧的。日后,自己还要走得更远,他不敢想象小妹非但不能帮扶,只怕是要拉后腿的。从前自己的那么些天真的想法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这是事实,任何的花前月下,任何的两小无猜,全不是真的。虽然他回来之前决定了不再和小妹黏黏呼呼,但一回来看着单纯热情的小妹,他又动摇了。他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不断地挣扎,不知自己是否太过自私了。他的爱变得勉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