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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鉴于伤者家属反映强烈和历次处理这些交通事故的经验教训,县交警大队和县信仿局反复商议,把伤者家庭所在的乡干部和村干部们找来,详细了解几位伤者的家庭情况,除了现在还一直昏睡着的美尔家庭情况困难以外,其他同志家庭都还很不错,至少不存在拿不出钱来医治的问题。美尔的父亲两年前也是因为交通事故,不幸身亡,现在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确实属于照顾对象。可是,现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伤者家属都在闹着要县上负担医疗费,这已是这些年来社会建设中遗留的普遍疾垢:家属宁愿伤者受苦,也不愿意出钱;伤者也尽量咬着牙受苦,也要逼政府出钱。县医院经历这种事情更多,伤员医治好了,最后经费两头不落实,这些年医院已垫钱垫怕了。
美尔姑娘在市医院做了一次手术,现在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医疗费的问题,医院催促得紧,队长和县里有关领导商量,如果救助美尔的医疗费吧,其他家属会闹得更凶,事情更是不可收拾,凭什么就不救助他们,群众不会管那么多,只要能够得到钱,是救助是赔偿都无所谓。县上的领导也觉得头疼得很,现在一出事故,不仅向上面无法交待,群众不管政府有无责任,嚷着闹着要政府赔偿。为安全事故的受伤者医疗费买单的问题,成了这个穷县一大重要开销了!
彝布知道自己犯错误了,首先是误以为那姑娘死了,其次是不是因为那姑娘长得可爱,彝布也和其他男人一样,动了恻隐之心?队长说,群众又到县委、县政府闹去了,列举了三条理由,第一,当时交警把工作证压在了医院,交警没有责任压啥工作证?第二,彝布给美尔的母亲下跪,没有错你下什么跪。第三,彝布在下跪的时候,还说了对不起姑娘的话,没有错的话,你说啥对不起的话?
彝布听完队长的话,心里也觉得委屈,争辩道,押上工作证的事情,是想医院快处理,怕美尔姑娘死了。队长知道工作证的事,但他仍然怒气未消,说,工作证的事情就不说了,可是,向美尔母亲下跪的事,你咋解释?彝布脸上立刻火辣辣的,彝布被队长质问得无言以对,脸上就有愧色,心想,自己也是,就是美尔姑娘死了,自己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是,仅仅就是因为姑娘长得漂亮?也许是因为看到姑娘身体里那本该隐匿的部位,本能滋生出男人的怜花惜玉的一种责任?
咳,水永远要走,岩石永远都在。一想到那位姑娘的生命垂危,彝布突然觉得争论毫无意义,责任毫无意义。彝布说,队长,我们还是应先救美尔姑娘的生命,不能让她死了。队长仍然怒形于色,说,凭什么要救她?彝布见队长如此,便不敢吭声。可是,队长说完这句话后,却沉默了。从他的表情看,彝布似乎感觉队长有些后悔说这句话。果然,队长又说话了。队长说,当然,抢救生命也是应该的,可是,县政府拿不出钱,我们交警大队职工工资垫付医疗费,到现在都还没有归还给大家,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
彝布闷闷不乐从队长办公室走出来,他的心里有种说不清的落寞。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有些心神不定的,他翻了翻桌上的报纸,一道显眼的标题立即闪入眼帘,“交警执法 遭老汉连打6耳光 ”。彝布连忙看下去,文章不长,写某市一位交警,因为制止一位骑自助车的违章司机,被老汉扇了他4个耳光,交警说:“大爷,就算我做错了,你也不该打人呀!”“我就打了怎么的吧!”说着老汉又打了他两耳光。 彝布看完这篇新闻,联想到眼前发生的事,更加心烦意乱,现在报纸上的这类文章太多。因为当了交警,彝布有空上网,爱在百度网上去搜集交警这个词,可是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消息,有交警违章执法的,有交警挨打的,铺天盖地,层出不穷。彝布便想到自己几个月前逮超速车所遭遇那事情以及现在正面临交通事故,彝布心里感觉到有种系统纹乱了的感觉……
这时,阿妞打来电话,阿妞告诉他。她在城南小区看上了一套90平方的房子,让他快去看看。彝布正心情烦躁,甩下报纸,便走出交警大队。
布谷县城四面环山,过去都光秃秃的一片苍黄,自布谷县委政府开始实施城周绿化工程以来,仅仅几年时间,漫山遍野,便处处是翠绿成荫。布谷河象一条美丽多情的银蛇,凭着清花绿亮的河水,吸吮着城市的目光,浇溉着布谷县城的群众。彝布顺着宽阔弯曲的滨河路,往城南小区走去。
昨晚下了雨的老天爷,似乎还没有缓过气来,天空仍然有些阴霾,气候很是凉爽惬意。这时,阿妞又来电话了,问彝布你到了哪儿了?想着美丽的阿妞这样爱他,彝布的心又渐渐宽慰起来。阿妞是自己的同学,阿妞什么都聪明,就是不喜欢看书,阿妞在读书的时候,他们两人关系都挺好。彝布那时就想,阿妞漂亮得跟仙女阿惹妞似的,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鹤立鸡群,鲜艳夺目。阿妞能歌善舞。阿妞热情似火。阿妞心地善良。阿妞啥都好啊,可是,阿妞读书时就不喜欢看书,肯定是考不上大学!那时,彝布总想,阿妞对自己这样好,阿妞象爱自己眼珠子似的爱着自己,今后考上大学,找到工作,一定要把阿妞象鲜花一样供奉,让阿妞一生过上幸福而富足的生活,让她的美丽和鲜艳丝毫不经受风吹和雨打。后来,阿妞果然没有看考上大学,在布谷县宾馆当服务员,每月五百元,还包吃包住。自己考上了大学回来,还要通过考试才当了协警员,可是,每月收入却只有六百块钱,住宿伙食费,全靠自己管,实际的收入还不如阿妞。想到这里,彝布心里苦笑一下,心想,考上大学和考不上大学,其实啥区别也没有,这个社会是怎么啦?
彝布心事重重,顺着河边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女人猛地斜冲过来,卟嗵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彝布大吃一惊,是美尔姑娘的母亲!
彝布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扶起那妇女。那妇女却并不起来,鸡啄米似的不断给他瞌头。这时,过路的行人都停止了脚步,惊讶地往这边张望,有的已开始移步过来。彝布脸红筋胀,不知所措,连连说,大妈,有话站起来说,你不要这样!连忙去搀扶那妇女,那妇人这才站起来。彝布把她扶到路边的石墩上坐下。那女人一把泪一把泪地抹啊,她说,美尔今年刚考上大学,是川外的某所重点大学,前不久才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彝布心里又咯噔一下,吃惊地望着那女人。彝布说,你先把自己的钱拿出来,或者该给朋友亲戚借,谁的责任下来再说,好吗,先救人要紧啊!妇人说,我为了供美尔上学读书,家里所有钱都用完了,亲戚朋友该借的都借了。我的美尔与他们不同,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他们没有钱是假的,他们是一方面在医治,一方面问政府要钱。可是,我真是没有钱是啊,我的女儿美尔,命都悬在死亡线上啊!我会有钱不救吗?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家支里的人都穷,十元二十元的都给过我了,可是这象山沟沟头的细水救不了大火啊,美尔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睡着,我真害怕她醒不了呀!我知道你叫彝布,美尔身上还穿着你那警服。你是心地善良的人,我很感激你。你要帮忙说话,帮我想办法,救救我的美尔!
美尔的母亲并没有说谎,她说的话与村组干部说反映的情况是相吻合的。彝布看到了眼前这张痛苦而苍白的脸,便又想到了美尔姑娘,她是那么漂亮,也是那么优秀,还考上重点大学啊!当年,自己那么努力,才考了省内非常一般专科学校,而美尔,人家可是重点大学啊!
妇人看到彝布脸上的表情,看出了彝布心里的犹豫。妇人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又要给彝布跪下,说,你要救救我的美尔——
看到妇人伤心欲绝的样子,彝布也有些哽咽,噙着泪说,我尽量吧!
彝布到了城南小区,阿妞正等得心焦,老远彝布便听到阿妞在冒火骂人。可是,当彝布站在她的面前,愤怒着的阿妞,马上又破怒为笑了,她太爱彝布了,她恨不起彝布来。彝布跟在阿妞的后面,爬上了八层楼,那套房正处在城南风景最美丽的地带,面对的是布谷县城八大风景点之一的“南门早谯”。这里最美丽的是早晨八九点钟时,河雾弥漫,烟笼四野。太阳从东面的山坡后钻出来,横扫在烟岚迷雾之中,整个河段立即呈现波光点点,七彩翻跃,云蒸霞蔚……而此刻,一叶扁舟,正行驶在清澈的碧波上,背筐挑箩的村民,正忙着在这里过渡。而河对岸的村庄,稻田里疯长的谷穗,一大片一大片,渐渐泛着黄澄澄的喜悦,农舍里的炊烟袅袅升腾,鸡鸣犬吠不绝于耳……
彝布知道这个布谷县著名景点,可是,从来没有在这样高的位置,审视过这道美丽的风景,今天才感觉到这“南门早谯”是多么贴切。这时,彝布感觉到了阿妞温暖的双臂正环在自己的腰上,缠绵悱恻,阿妞那急促的呼吸声,在他的背心里起伏!阿妞问,这套房的位置好不好?阿妞的声音甜甜的,滋腻而润泽。彝布转过身来,他看到了阿妞幸福的目光。彝布把阿妞搂在怀里,在阿妞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阿妞撒着娇似的说,彝布,我们就选这套房子,好不好?
彝布肯定地说,好啊!
阿妞撒娇着说,我已看了好多套了,我也觉得这套是最好的,所以才给你打电话嘛。
彝布心里甜蜜蜜的,把阿妞抱起来,幸福的亲着吻着。窗外吹来一阵风,一片美丽的榕树叶飞啊飞,正好漂落在他们的窗台上……
一会儿,阿妞坤包里的电话响了,阿妞一看,是宾馆打来的,让她快点回去。阿妞便从坤包里摸出两叠钱来,慌里慌张地放在彝布的手上,对彝布说,市里来了很多大领导,宾馆里忙得很。我们就订下这套房子了,你先把二万元的定钱交了。说完,便心心慌慌地直接往楼下跑去。
彝布一个人站在屋里,痴痴地拿着钱,脑海里陡地就嗡嗡的。
彝布脑海里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昏迷沉睡的美尔姑娘来,彝布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可是一个刚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啊!
彝布把钱揣在怀里,来到售房处,只见里面看房子交钱的人很多,彝布站在门外徘徊了会儿,彝布摸着口袋里的钱,硬硬的挺在裤包里。不知道为什么,彝布始终没有进去。彝布顺着滨河路往回走,他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在河边上碰上美尔的母亲。他甚至在潜意识里,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盼望还是不盼望遇上美尔的母亲?此时,彝布心里的忐忑不安,是他心理上史无前例的煎熬,就是那年在高考的考场上,他的心都没有过这样剧烈地跳动过!
这时,太阳正悄悄的溜出云彩,刚才还有些清凉惬意的天空,突然闷热难受起来。彝布有些昏昏沉沉,脑海里乱七八糟,一会儿想到了美尔姑娘姣美的面容来,苍白的脸庞,青春靓丽,洁白若玉。一会儿脑海里又闪出美尔母亲说的话,刚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啊!一个美丽年青生命,正岌岌可危!一会儿又想到了阿妞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幢憬爱情生活的甜蜜,燃烧着爱情的火焰……
彝布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刚转过一个河弯,正是美尔的母亲一个小时前和他相遇的地方,此刻,美尔的母亲仍然坐在那石墩上,独自流着眼泪,这个可怜的女人,已是叫天无路叫地无门了。突然她发现了彝布又走过来,女人三步两步蹿到彝布的面前,仿佛即将沉入水底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拽住彝布的手,泪雨倾盆,哽哽咽咽,说,你同意要帮我的,恩人,求你救救我的美尔!说着又跪了下去,不然美尔会死的!
彝布的心又颤抖一下,眼圈也红了,连忙扶起那妇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彝布便情不自禁把手伸进裤包里,颤颤抖抖地拿出那两万元钱,交给了那妇人,那妇人连忙又跪下去,你是美尔的恩人,是我的恩人啊,美尔如果能够活着,我一定让她做牛做马报答你!
那妇人也没有问是谁的钱。抓住了那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坐上三轮车,直接往车站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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