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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彝布心里上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彝布是连夜随着交警大队的人去的,在那个陡峭的崖壁上,公路都是凿山开路,穿云破雾,神出鬼没,鬼斧神工。那辆四轮车,车身和车头已脱开,相距五米远,有两个车轮,已脱离肌体,独自奔向河里,不见了踪影。沿坡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摔下悬崖的群众,沙石遍坡都是。家属们已赶到现场,呼天抢地,哭声凄惨,整个山谷如鬼哭狼嚎一般!车祸如猛虎啊!彝布看着他们的惨状,心里震颤得厉害,全身阵阵发麻。想着几个小时以前,自己几乎跟他们跪下,制止他们不要违章搭车的情景,彝布真想上去,对着这些活着的和死了的,每个人都狠狠的搧几个响亮的耳光,揣上几个脚头!同时,彝布也有些责怪自己,如果执着的坚持,继续追上去,再次强行把他们从车上撵下来,这样的事故,或许不会发生?彝布又想,如果正是自己追上去的当儿,发生了事故,又该怎么办?
唉,朝左想想不通,朝右想想不透……
彝布在看到这场惨景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在草木皆兵的氛围中,交警大队职员比平时更加警觉,更加十二分的履行着职责,可是,这万恶的安全事故,却是那样屡禁不止?彝布脑海里又想到了死去了的美尔那清秀的面容来,想着当初她昙花一现,仅仅几个小时,睁开了的眼眸。彝布脑海里便响到了阿妞给他说不当交警的话来,彝布越来越怀疑,如今的交警是怎么啦!自己是那样的心地善良,那样的办事认真,可是为啥最后的结果,却总是事与愿违?
这些问题不是一个小小的协警员彝布能想得通的,越想越觉得头疼得厉害!
……
布谷县出了重大的交通事故,很快就家喻户晓了!布谷县的空气特别紧张,社会上沸沸扬扬,有的说,有交警看着载货小四轮载了八人,居然没有进行强行制止。有人说,这次布谷县总会处分几个领导了,安全事故屡屡发生,说不定交警大队的领导和分管安全的副县长都会把官帽儿整脱了!
布谷县发生这样大的交通事故,省、市联合调查组迅速进驻布谷县。
队长把彝布喊到办公室,仔细询问了那晚出事时的情况。队长说,当时你为啥没有给我汇报?彝布想了想,说,那里没有通讯信号。队长便不吭声,带着彝布赶到分管安全的副县长办公室,副县长脸色铁青,神态凝滞,反复询问了彝布的详细经过。
最后,副县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执法部门失去了权威,执法困难,对社会的危害同样不可估量啊!构建和谐社会,不只是要对执法者的要求提高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对于社会而言,教育群众,强化法制,一样必不可少!看来,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社会管理体系,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从副县长办公室出来,队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队长说,省市调查组,正在全面展开调查,追究事故责任人。队长深深地叹息道,现在我们做交警的,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彝布从来没有看到过队长这样悲观过,彝布越加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这次可真是撞大祸了!
彝布回到办公室,唉声叹气,抑郁难忍。彝布便走出办公室,走出交警大队门口不远的地方,迎面碰上美尔的母亲。美尔的母亲来到他的面前,扑嗵的又跪下去,不断地给彝布瞌头,老泪纵横,拿出两叠钱来,递到彝布面前,哭着说,彝布,好心人,我已找你好几天了。我知道,是你私人垫的两万块钱,美尔清醒时,告诉过我,出车祸这事,不能怪你……
美尔临死前真说过这样的话?彝布迟疑着问,扶起美尔的母亲。
美尔的母亲噙着热泪使劲地点着头。
彝布喉咙吱咕一下,他真想哭,真的想哭。
美尔的母亲说,可是,如果不说你有错,我们就得不到政府赔偿,我们也是无奈啊!
彝布的心沉重得快窒息似的,捧着两万元钱,离开美尔母亲。
彝布步履蹒跚地来到阿妞的屋里,阿妞还没回来。彝布把钱丢在电视桌上,在屋里走来走去,此刻,彝布特别想放纵自己,大声地乱吼乱叫。
彝布把门关好,把窗户关实,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然后,对着电视,粗犷的声音不停地放肆地大声吼叫起来……
阿妞在楼下就听到屋里异样嚎叫,仿佛旷野里的野狼绝望悲恸的嚎叫,阿妞急忙爬上楼,刚一开门,震耳欲聋声音,震得她耳膜都快破碎了似的,那声音更似旷野里不知名的怪兽,仿佛生命受到威胁的惊恐万状……
再看彝布,双手抱着头,弓着腰,跪在床铺上,放肆的吼叫着……
阿妞心都全碎了,她手中的菜全掉在地上,阿妞哭喊着冲上去,心疼地抱住彝布,抚着彝布的脸,疏理着彝布散乱粗硬的黑发,哭着喊着,说,彝布,你咋的啦!你咋的啦!你有啥子给我说啊!
彝布生命仿佛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灵魂走到空洞的原野里,飘散恍惚,他突然听到了阿妞真诚的呼唤,就象经历过梦魇似的,把他从遥远的地方拖回现实,彝布抬起头来,泪流满面。阿妞疼得心尖子都痛了,去吻彝布的脸,吻彝布的泪花。阿妞说,彝布,我的好彝布,你不要这样吓唬我,你心里难受你跟我说啊!
彝布突然抱住阿妞,痛哭失声,说,阿妞,我没有错啊,我真的没有错!我没有追逮过,我也制止过,我也不愿意看到啊——
阿妞再次紧紧搂着彝布,说,我知道,彝布,你是那么认真的人,你不会办错事。可是,月亮再亮晒不了荞麦,大雪再白当不了盐巴。这个交警我们干不了啊!也用不着干了!明天,明天我们就去把结婚的酒席办了,好不好?好好度几个月的蜜月,你跟阿牛哥一起到日本,我在家给你守屋,给你生孩子,彝布,好吗,好吗!
……
第二天,彝布和阿妞来到阿牛家。阿牛正在和朋友一起斗地主。阿牛见彝布来,便站起来,让彝布参与。彝布一看,他们每个人面前放着上千元,便有些为难,他和小杨等几个协警员,每次有机会斗地主,都是一元两元的。阿牛见彝布为难,便指着他自己的钱说,将就这钱整,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彝布闷了闷,这牌打也为难,不打也为难。这时,阿妞过来了,拖着彝布往厨房跑。此刻,彝布心里象翻着五味瓶,鱼靠水活着,蜂靠山岩活着。自己好歹算个大专生,活得这么窝囊,他妈是啥大专生啊!
队长打电话给彝布,说调查组的找他了解情况。彝布给队长说,队长,你那两万元钱,我等几天就给你送过来。队长说,你咋说到这事上了,况且我正在给县上汇报,不可能让你垫这两万元,你一个协警员,每月工资只几百元,哪里拿这两万元钱还我啊!
队长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彝布听懂了队长的意思。彝布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彝布说,谢……谢……你,队……长……。喉头有些哽咽。队长也听出来了,说,彝布,你没事吧。彝布顿了顿,说,没事。那你回来啊,调查组的领导还等着哩。队长催促着说。彝布说,我正忙着跟阿妞把结婚仪式办了……队长似乎觉得话语不对头,在电话里喊道,彝布,你是不是有啥子想法,回来再说嘛。
彝布坚定地说,我没啥想法,我正准备结婚。
彝布捏掉了队长的电话,并果断的很快关掉了手机。
20008年8月8日初稿于马边
8月12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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