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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梦里不知身是客(4)
7 从天安门回来,佳佳要回到卧室去睡觉,陈舒然说我上楼去收拾一下房间,便和佳佳走到楼上去把房门关上了。这时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上官妮妮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杨帆要走了,去英国,她想在出国前再见我一面,问我有没有时间。我想了想说,好吧,你们在哪?上官妮妮说我们在学校餐厅的四楼,你赶紧过来吧说着挂掉了电话。我挂掉电话后到卧室去叫陈舒然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下午再回来。陈舒然站在原地不说话,目光停在我的脸上,久久都不离开。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她说你一会儿把我的那套西服拿去干洗一下,明天我俩要穿得整整齐齐地去登记结婚。陈舒然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我转身要下楼,这时她突然喊了一声“南枫!”,我转过身来看着她说有事吗?她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把羽绒服穿上,外面冷。说着她把羽绒服递给我,然后拿起佳佳的小手向我摆了摆说跟叔叔说再见,佳佳奶声奶气地跟我说着叔叔再见。我抱起他亲了亲说叔叔很快就回来,佳佳先睡一会儿吧,等你再睁开眼睛就又看见叔叔了。说完我穿好外套匆匆地下了楼。 我乘地铁很快到达了学校。现在还不到吃饭时间,学校四楼的餐厅人很少,大厅里的显得空空荡荡的,我一眼看到了杨帆和上官妮妮坐在一张圆桌旁,桌旁放着杨帆的皮箱。我走过去在她们面前,上官妮妮看到我来了便站起来对杨帆说,你们聊吧,我先走了。然后她用力抱了抱杨帆哭着说“杨帆,保重!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个“己”字被她拉得很长,杨帆也掉下了眼泪。两个人拥抱了半天,上官妮妮拥抱完杨帆后转身走出了餐厅。杨帆擦干眼泪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说:“我要走了” “哦,去英国?” “恩” “什么时候走?” “下午” “这次要去多久?” “这一次去就不回来了”杨帆说完这话突然哭了起来,抱住我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像个孩子受了委屈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哽咽着说:“南枫,我这一走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再也看不到你了!”她哭出了很大声音。 我用手在她抽搐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抱着她站着。许久杨帆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说:“南枫,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说:“有”,“是上次你过生日时坐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吗?”我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是的”,杨帆又问:“你们好到什么程度了?”我把头扭向窗外平静地说“明天我们就要去登记结婚了”。杨帆听了我的回答用手使劲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努力地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抽泣着说:“我祝你们幸福。”“谢谢”。 我陪着杨帆在校园里又沿着我们熟悉的路线走了一圈。杨帆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所学校,总也看不够,在她曾经住过的宿舍楼前站了许久,我不忍打扰她的思绪,陪着她一起站了很久,这时杨帆转过身来对我说,抱抱我好吗?我走过去抱了抱她,这是我们唯一一次在那所宿舍楼下拥抱,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一直将杨帆送到机场,快上飞机的时候杨帆忽然转过头来问我:“南枫,那件事情你原谅我了吗?”我对着她点了点头,杨帆开心地笑了,我也对她笑了笑,笑得有些心酸,我的原谅也许来得太迟了。然后杨帆转身上了飞机。那架飞机载着杨帆向远处驶去,在天空中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架飞机在我眼前消失,而无数架同样颜色的飞机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起起落落,这景象让我看得眼花缭乱,心如乱麻。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这时我的脑子里出现了陈舒然的形象,我重又想起明天就要和她去登记结婚了,这件事情犹如一把快刀将我头脑里所有的烦恼一刀斩断,我快步走出了候机大厅。 8 从机场回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已经快黑了。我来到饭店的门前,发现饭店竟然关着门,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套出钥匙来打开饭店的门,进了大厅后直奔楼上的卧室去找陈舒然。卧室里空无一人,床单被换成了新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桌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那些毛绒玩具全都消失了,仿佛这屋子里从没有人居住过。床单的中央放着一个信封,我赶紧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来看,纸上是陈舒然那熟悉的笔迹: 南枫: 你好。 不出意外的话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和佳佳已经坐在了回南平的火车上,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和佳佳的照顾,你是我在北京最亲的人。但是我们注定有缘无分,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你的父亲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人家说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我想即使我们去登记结婚了我也不能够给你带来幸福,只会是让你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中去,因此我选择了离开。 我的父亲年纪大了,需要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我不能一直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不管。北京的生活是很精彩,但是却不适合我。最近我经常梦到家乡的茶园,梦见小时候父亲带着我去茶园采茶的情景,我想我应该回老家去照顾我的父亲,去过以前那种平静的生活。我知道你看到这封信后就会想来找我,所以我求求你不要来,不要打扰我刚刚平静的心情,好吗?这算是我这辈子唯一求你的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最后,希望你努力把饭店经营好。从此饭店就靠你和程铭的了,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相信你们两个人的能力,你们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你们都是好人,我祝你们永远平安,幸福。 舒然 我拿着这封信,感觉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许久,我才像是睡了一觉似的清醒过来。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半了,从北京开往南平的火车已经出发了七个多小时了。我立刻拿出手机来给陈舒然打电话,我要马上听到她的声音!然而电话那边始终传出“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声音,我想大概是火车正行驶在山区里没有信号,于是我一遍接一遍的狂拨陈舒然的电话,一直拨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手机里传来了“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我彻底绝望了,傻傻地站在那里,手机从手里滑落到地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在经历了重重困难,穿越了层层障碍,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登记结婚的时候,陈舒然会选择了离开。她的离开让我觉得自己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整个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混沌。我走到了楼下,在吧台的酒柜上拿起一瓶酒,不管它是白酒红酒还是啤酒,打开它就往嘴里灌,反正我现在已经品尝不出任何滋味,我只需要让自己的头脑立刻麻醉,沉沉睡去,然后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今天的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饭店的门口,是程铭。“你来的正好,来来来,过来陪我喝酒。”我醉眼惺忪地说。程铭很惊讶地看着整个饭店的大厅就我一个人,然后他走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没解释,就只会说三个字:她走了。程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着我掏出那封信给他看,程铭看后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然后抄起一瓶酒来说,来,我陪你喝。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但是我们都没有醉,因为喝下去的酒不一会就被我们吐了出来,饭店的地上被我们吐的一塌糊涂,我俩就坐在一张桌子上继续喝。喝着喝着,程铭突然按住我正要端起酒瓶的手说:“其实我挺佩服陈舒然的,她可以勇敢地选择离开。”我不明白程铭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停地摇着头,使劲挣开程铭的手又向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这时程铭又按住我说:“南枫,其实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去找曲老师,去他那里当个民办教师,去过我向往的生活。我再也不想像现在这样毫无意义地生活下去了”。“走吧,你们都走吧”我的眼睛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你们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我他妈的现在连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程铭一把将我手里的酒瓶夺走说:“你别喝了,再喝该出事了”,我夺了两下没有夺过来。这时我忽然睁开眼睛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程铭说:“明天,其实这几天我一直为这件事在准备,我本来想看到你和陈舒然登记完以后再走的……”他忽然觉得不该说这些,马上停住了话,目光停留在酒瓶上。“好,明天我去送你,你先回去准备东西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我垂着头无力地说。“好,我扶你上去休息”程铭说着扶着我走到楼上,其实我并没有醉,头脑十分清醒。来到楼上后我倒在床上装睡,程铭把被子盖在我的身上,看了看我,然后转身下楼,走到饭店的外面将门锁好,回了他的乐器行。 我把程铭骗走的原因是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其实在程铭说出他要去云南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觉得饭店的大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老天竟要让这个城市里曾经和我关系最为亲密的三个人在同一天离我而去,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毕业三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成熟了,成熟到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而当他们几个都离开时,我才觉得原来自己才是最需要依靠的人,但此时的我却已经无依无靠,我不知道自己留在这座城市还有什么意义。我又起身来到空荡荡的大厅里,坐在桌上拿起一瓶酒继续喝起来,这一次我彻底喝醉了。我看到自己所坐的正是我们昔日聚会的那张桌子,于是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在对着我微笑,而我却对着他们流下了眼泪。这时我轻轻地擦了擦眼里的泪水,醉眼惺忪地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的墙上挂的是李煜的一首《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不知身是客……”我反复念着这句词,倒在桌上沉沉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