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最先恋爱的是如是，恋爱的对象是学校的体育部长舒林：一个阳光般的大男孩，短短的头发，迷人的微笑，漂亮的牙齿，投篮时的帅气样，都成了那会儿学校的经典。

　　我记得小时在看《上海滩》后，班里许多男同学都学着周润发的样子，身上带一手帕，每当笑时就用手帕稍稍遮掩着自己的笑容，因为那是周润发在成功扮演许文强时的经典动作，而现在在我们学校，这里的男生，都习惯了学舒林回过头时露出白白牙齿时那漂亮的微笑，因为学校的女生都为舒林那阳光般温暖的笑容痴狂。那时倒闹了不少笑话，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舒林笑得那般灿烂，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着舒林洁白如玉般的牙齿……

　　他和如是在一起，是最佳组合，所谓金童玉女便是这样子的了！不是很清楚他们是怎么恋爱的，问如是，她只会笑而不语，飞飞就一直在旁边吵着要她说，猪猪也是吵个不停，这么经典的爱情宝贝组合在我们宿舍，当然要收藏经典的爱情过程，一定要吵着要她说，还让我记录，说还要写进小说里，于是在宿舍内又吵成一团，如是最后只说了一句：缘分到了自然成！

　　这几个字，我一直记在心里，其实什么事都是如此，到了一定的时间自然而成。对于我，甚至对于以后的飞飞和猪猪都一样……

　　说到舒林，我就想起了嘉轩。

　　舒林和嘉轩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极端，如果说舒林是光明，那么嘉轩就是黑暗；舒林每天脸上都挂满了笑容，而嘉轩则天天阴沉着脸，紧锁着眉头；舒林每天都是活跃在学校的各大场面上，而嘉轩而一直在校刊上默默地画着属于他自己的画；舒林走到哪儿，那儿就是欢声笑语，而嘉轩呢，面对热烈而诚挚地问话，他都一概地冷漠，回答什么也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是或者说不是。

　　我还是被嘉轩迷住了，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引力在吸引着我。看到他沉默的样子，我居然会很心疼很心疼。

　　我和嘉轩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多的，因为每次他上画后，我都得为他所作的画写出很多词来，他的画也如他的人一样，透着忧郁的气息，看了有种让人落泪的感觉，我一直不想问他画里的蓄意，因为问了也是白问，他从不多言一句，起初，我会问他：“许嘉轩，能说说你画里的意境吗？这样我好填词。”

　　他不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好像我是空气，我不像飞飞，喜欢追着人家一定得问个明白，他不想说便不说了。所以，到了后来，我从来不问，只是根据自己的感觉给它们添文加字。没想到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同学们都喜欢。有一天，莲姐突然对我说：“黛眉，没想到从未说过话的嘉轩会提到你，说你能干。”

　　听到莲姐这么对我说，确实惊讶不少，嘉轩他夸我？不会是我听错了吧？他也会夸人？可能是学校里同学的反应吧，说我的文字和嘉轩的画儿好美！其实不是我的文字美，我的文字是最平淡的了，只是配上嘉轩的画，味道就出来了，可能是他画里的忧郁气息渲染了我的文字，让我的文字有了生命与色彩。

　　那时自己就开始写故事了，写心情，写往事，写家人，淡淡的文字，淡淡的记忆，淡淡的思念……

　　同学说得对，我的文字就如风一般轻，拂过脸时你有时会没有察觉到，所以也让人容易忘记，因为太平淡了，可是，嘉轩，他总会在我文章的中间或者上方或者结尾处附上一副画，散发出淡淡的忧郁气息，于是，这风儿吹过来便让人不易忘怀了，因为它是有生命的……

　　飞飞每看到校刊上我的文字嘉轩的画儿，都会落泪，这事说出去，谁也不相信，因为在大家的眼里飞飞只是个大大咧咧，整天嘻嘻哈哈的大孩子，可是我却看到了，因为她每次要哭都会找到我，然后抱着我哇哇大哭，说：“黛眉，为什么我一看你们的文字与画儿就想哭呢？”

　　我听了吓了一跳，问她：“怎么这样说？你怎么啦，飞飞？傻瓜，哭什么呀？”

　　“虽然看到你们合在一起的文字与画面，是很相符的，可我看了总感觉不是很好，每次一看，便禁不住想哭起来！”

　　“真是傻得可爱！你能哭，说明我和他配合得好呀，怎么感觉不好？怎么啦？飞飞，我可没想到我们的小飞飞也会如此感伤呵！是不是要恋爱了？”我轻笑着。

　　“不是啦，我要恋爱，我肯定第一个会告诉你的！”飞飞破涕为笑，看着她喜怒转换得如此之快，还真是世上仅此一人呵！

　　其实我想错了，飞飞虽然是个大大咧咧，整天嘻嘻哈哈的大孩子，可是她也属重情重义之人，对于爱情，她比我们任何人付出的都多，甚至差点要了她的生命！其实已经要了她的半条命！这是我们其它三人都无法想象的，如果不是发生在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打死也不会相信我们的飞飞，如此勇敢。

　　我一直以为无人能读得懂我的文字，就像嘉轩后来对我提起的，他也以为无人能读得懂他这个人一样。

　　后来，嘉轩告诉我说，没想到，我会如此懂他，懂他的画，懂他的人与心！我告诉他，因为我是他身上那根丢失了的肋骨，所以，才如此懂你！他听后，就用力的搂住我，告诉我，我是他的肋骨，一根遗失了24年的肋骨！说这话时，是他24岁的生日，当然不是在学校里，在学校时他才22岁。

　　其实在学校时嘉轩一直没怎么和我说话，我想在校刊合作那会儿，说的话儿也少之又少，只是后来，是在我入学后的第二个年头的五月十六号，那次是学校的老师觉得我们太辛苦了，然后由学校团委的蒋主任带着我们校刊的八位成员去外面玩，地点由我们挑选，大家议论纷纷的，说这说那，一直无法定下来，最后莲姐姐说：“黛眉，你和嘉轩定吧，你们说上哪就上哪吧！”

　　“啊？我们来定？”我觉得很惊讶。

　　“是呀，你和嘉轩最累了，在学校里，你们俩也是同学们最喜欢的，你们定吧！”

　　“我？”我看了看嘉轩，他一直坐在书桌前画着什么，一点表情一样，好像我们说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我？还是让许嘉轩你来定吧！”我对着嘉轩说道。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小会儿，吐出四个字：徒步漓江！

　　那天是1997年5月16号，天气晴多云。

　　没想到嘉轩会有这个提议，我一直也想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可是一直没想到漓江，真是忘了，漓江是桂林的骄傲呀！也难怪，嘉轩就是一个地道的桂林仔，他当然最清楚去什么地方了。

　　我们带了帐篷，因为大家要一直沿着漓江走下去，走到阳朔，大约需要两天时间，我们想好了，准备走到哪儿，哪儿漂亮就在那里搭上帐篷住下！

　　桂林的漓江的确美，没想到那天的嘉轩会说那么多话，同学们个个都诧异不已，于是有了嘉轩的介绍，我们认识了“仙人推磨”，“浪石奇观”，“童子拜观音”，“下龙胜景”，“八仙过海”，“九马画山”，“黄布倒影”，“兴坪胜景”等等。

　　我忘不了那天，嘉轩像变了个人似的，也是第一次和他如此近距离地说话，说往事，说记忆……

　　徒步漓江在那年，去的人不多，也不需要什么翻山越岭，多是田梗路，还有就是小小的山坡，再就是坐竹排过渡口。在路上，你也可以见到好多小村庄，依山旁水而建，和陶源明的世外桃源不相上下，坐在船上，微风拂面，眼前的美景让人如痴如醉，也难怪，陈毅元帅会说“只做桂林人，不愿做神仙！”

　　我胆子比较小，这是在入学不久就被同学笑话了的，因为那时在解剖课的实验室里，见到那被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时，我当场晕了过去……

　　经过一些小溪流时，大家便脱下鞋子淌水过去，嘉轩见我迟迟不敢挪动双脚，就转过身伸出手来，对于他的举动我很诧异，他可能看出来我的异样，微微一笑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我更震惊了，因为这是我认识嘉轩近一年来，第一次见到他笑！当时整个人愣住了，见过白居易在他的《长恨歌》里形容杨玉环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那是形容女子的，可嘉轩的这一笑，我想世上最漂亮的男子也比不过他了！我一时无法形容嘉轩那一笑带给我的是多大的震惊。那时愣住那会儿，心里却在想：嘉轩，黛眉要的就是你的笑容，黛眉想一辈子见到你的微笑！

　　“黛眉？黛眉？你发什么愣？嘉轩的手都伸僵了，你不要他拉你，我来拉你！嘿嘿！”孙权在对面起哄，全队的人都笑了，我想我那时的脸一定红得像秋天熟透了柿子，因为我感觉到了好烫好烫！都烫到耳根了。

　　“交给我！”嘉轩在我的前面对着我微笑着，那三个字带着酥骨的温柔，还透着点霸气，可我却着迷了，把手伸过去，就像是把自己的一辈子交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嘉轩握住我手的那一会，我颤抖了一下，他察觉到了，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我也笑了，其实紧张得要命，在心里一直默念着：嘉轩，求你现在不要再对我笑了，再笑，我想我会幸福地晕过去的……

　　嘉轩的手大而有力，这是我第一次牵手，幸福的感觉盛满了我的整个心房，我不知道嘉轩是否也喜欢我，也不想去想，因为像他这样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冷血一样的男人是不会轻易对女子动心的，可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牵着自己的手是何等幸福的事呀！

　　我们走过小溪后，孙权又在起哄了：“嘿嘿，我怎么没走最后一个呀，还说轩哥老实，原来走在最后是因为想牵美人手呀！哈哈，黛眉，让我也牵牵吧？啊，哈哈！”

　　“哈哈……”

　　“你们……”我急得说不出话来了。

　　“别笑小师妹了，看你们把她逗的，呆会哭起来谁哄呀？”还是莲姐姐好，她过来帮我解了围，偷偷地看了嘉轩一眼，他没什么反应，好像此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张忧郁的脸！那时的感觉就像是刚刚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回到了现实，见到了现实里的嘉轩。

　　我们在漓江最精华的景点——九马画山处扎了营。

　　这是一块足够扎一百顶帐篷的非常平整的草地，也是拍摄九马画山的绝佳场所。

　　在九马画山下我们争先恐后地数着那上面的马儿，我一直没数出有九匹，数来数去还差一匹，后来嘉轩告诉我，说在最下面的那一匹马的怀里还有着另一匹，它就是第九，藏在第八匹马心里的第九匹马！嘉轩告诉我时，我有些惊讶，没想到我们都看不出的第九藏在另一匹马的心里。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好在，天上挂了几颗星星，倒是不感觉到暗。开始我们是聚在一起看孙权表演节目，他有说有笑，又唱又跳的，引起我们哈哈大笑，我一直在想，如果飞飞也在这里，可能这里的天会被她和孙权抬走的……

　　闹了好久，大家都有些困了，我才发现嘉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起身，四处张望，才发现他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角落里，这我倒不是很惊讶，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喜欢热闹的场合。

　　轻轻地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问：“是不是觉得太吵了？”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过了许久才从嘴里轻轻吐出四个字：“在想奶奶！”

　　听他这么一说，心被触动了一下，我侧过脸去看他，他也正好看着我，我想说，可嘴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我看见了那双忧郁的眼睛在这稀稀的星光下有一样东西在闪动，我不敢想象那会是眼泪……

　　我没说话，我想有一些事不需要去问，他想说的一定会说。

　　嘉轩叹了一口气，说：“很想奶奶了！她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嗯！”我知道嘉轩肯定有故事，有着让人心痛的故事，所以，不觉得奇怪，他侧过头看着我看了许久，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这两个字是我一直希望他可以唤上一辈子的！那就是我的名字：黛眉！

　　我对着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也笑了，因为我们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嘉轩接着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便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企业的负责人，本来生活过得很幸福的，八岁那年，父亲却有了新欢，要另娶别的女人，母亲气不过，扛刀杀死了父亲，她自己也被判了死刑。那时我已经八岁了，却不知道哭，血淋淋的场面我一直忘不了，当警察要把母亲抓走时，她转过身抱住我哭得肝肠寸断，我也没有反应，那时好多人都以为我傻了，当时的确是傻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做恶梦，梦到父亲的血，梦到母亲那张变了形的脸！爷爷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在他们离去不到一个月，也去世了，于是，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两个可怜的人：一位60岁的奶奶和一位八岁的小孙子，那时的小孙子一点也不听话，天天在外面和小孩子打架，每次回到家，脸上不是泥就是血，让她老人家操了不少心……”

　　“嘉轩……”忍不住了，心痛地叫了出来……

　　他停住了，回过头看着我，轻声唤起了我的名字：“黛眉……”

　　我们谁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就那样傻傻地看着对方。在这样一个如诗如画的地方，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的夜晚，容易让人迷醉，我想我已经醉了。

　　嘉轩伸出手儿轻轻地将落在我脸旁的少许发丝撩开，好认真地看着我，我动也不敢动了，四周一片寂静，空气在此时也凝固了，我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不下120次每分的心跳声，我想我快晕过去了。

　　“嘉轩，黛眉，该休息了！你们还在聊什么呢？”远处传来莲姐姐大声的叫喊声。

　　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应着：“唉，来了！”然后慌张地跑开了。

　　回到帐篷里，一直睡不下，脑子里一直想着刚刚的情景，想着嘉轩轻轻地叫着我名字的神情……

　　这样一个男子，为他生为他死，黛眉也愿意！

　　“黛眉？你怎么啦？你和嘉轩没怎么吧？”莲姐姐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说说校刊的事，你也知道他不爱说话的！莲姐，睡不着，你和我说说小时的事吧！”

　　“呵呵，你这丫头，好吧，你既然不想说，那我说我的事吧！”于是那晚，一直在听着莲姐说在她儿时的趣事，可心里却想着嘉轩的童年，谁的童年不是幸福的？可是嘉轩的童年，却是黑色的！

　　嘉轩呀嘉轩，你怎么让我如此心痛？

　　第二天，一大早便醒来了，走出帐篷，看到江面一层薄雾在轻轻飘散，画山似乎漂在水面上，无比的美丽。却惊讶地发现嘉轩早立在漓江岸边了，那熟悉的背影，与他对面的九马画山形成了一副画，一副让人看了想哭的画，我多想跑过去，从他身后轻轻搂着他，多想告诉他，从黛眉第一次见到他起，嘉轩就让黛眉心疼了。

　　我实在不想看到这孤独的背影！

　　嘉轩回过头来，依然如初：忧郁的双眼，紧锁的眉头！

　　我不自然地笑笑：“这么早就起来了？”

　　他没说话，嘴角动了动，可终究还是没说一个字，然后径直走去了他们的帐篷……

　　心里酸酸的，然后笑起了自己来：黛眉呀黛眉，昨晚嘉轩只是和你说说往事而已，只是一个普通朋友间的一次普通谈话而已，看你高估了自己，你难道会认为嘉轩喜欢你？

　　后面的路途中，嘉轩再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我有些怀疑昨天见到的他是否就是我所认识的嘉轩！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九时，屁股还未落座，已经被她们三个围住了，宿舍的雷电雨呀，谁比得过呀！

　　“黛眉，快点汇报一点新情况！”声音大得震耳，这个人是令珠——猪猪

　　“说呀，说呀，是不是和嘉轩开始了？黛姐姐……”这个小可爱当然是飞飞

　　“你们还是少说几句吧，看她这个样子，想必也知道结果了，还是让她自己说吧！”还是恋爱中的人明白情况，如是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不像恋爱中的人了。

　　我把包丢在床上，然后往如是的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说。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累！

　　“黛姐姐，你向我们汇报情况吧，要不，我挠你了！”说完，飞飞就扑了上来开始她的恶行

　　“啊？哈哈，不要呀，飞飞，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说我说，你再这样闹下去，我会连笑的力气都没啦！”对于她们我只有投降了！

　　“说呀说呀！”猪猪大声叫着

　　“猪，你小声点，这是我们宿舍的秘密，你再闹，别的宿舍同学都要跑过来了！”如是说着猪猪

　　“你们别闹了，其实我和他没有故事。”

　　“可学校里的人都说你们有故事呀？”飞飞不会罢休的

　　“真没有，你们想想许嘉轩那个人吧，他……他……他会爱上谁呀？”说完鼻子酸酸的，眼泪噙在眼中，拼命忍住不想让它落下来！然后转身看着她们笑道：“漓江好美，下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吧！我这里是没有什么故事，现在好累，就想痛痛快快地冲个凉，现在我要去洗澡了，一身臭臭的！”说完赶紧拿上睡衣去了冲凉房。

　　嘉轩，他这个人，会爱上谁呀？黛眉呀黛眉，谁叫你爱上了他？

　　终于，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揪心的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