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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突变
黎明。 刘阿雪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握着手机,和衣躺在床上,两眼望着房顶出神。 从医院回来后,她就一直这样躺着。 阿柔? 阿柔和张浩什么关系?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阿柔苍白的面颊和张浩焦躁担心的表情在她眼中交相辉映,渐渐演变成一种深深的受伤的痛楚。 郑可倩肯定告诉他自己已回学校,他竟然无动于衷么?最起码也应该打个电话过来呀。 她虽然象期待一段幸福的音符那样期待手机振铃,却一次次失望。她的手渐渐松开,心里彻底被这种难言的痛楚击伤。 她一时冲动就爱上张浩,就像自己编了一张网将自己套住,却从来没仔细考虑过。 他那么年轻,那么富有,那么潇洒,象他这样一个男人是很容易被爱情和婚姻俘虏的,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独身? 还有那个张嫂,那个仪态万千,丰姿绰越的少妇,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真的象他说的那样简单? 除了自己外张浩是不是还有许多女人? 他也象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她们爱她们么? 流阿雪的神情迷离而怅惘。 “咚咚。” 有人在敲门。 “谁?”刘阿雪几乎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 “刘老师,是我。”柏士成在门外回答。 刘阿雪挺直的背脊一瞬间松弛,扭扭发酸的脖子慢慢走过去打开门。 柏士成穿着一身运动衣,随随便便站着,健硕的身体散发者饱满的青春活力。 “刘老师,您不舒服?” “哦,没什么。”刘阿雪自嘲地:“想家。” “想家?”柏士成看她,看她脸,看她眉,看她一举一动。 刘阿雪招呼柏士成坐下:“来这么早?” “早点过来把同学们组织一下,荣誉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机会不多。” “等下队员们来了你先领着去操场热热身,我马上就到。” “好。” 柏士成正要走出去,刘阿雪叫住他:“你下午有没有事?” 柏士成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基本上每个星期天我都去河边,看太阳,看青草,看风云,看远山,看水面鸟,看水里鱼。如果幸运的话,会碰上一场细雨,雨丝抽在身上脸上那种细腻的感觉每次都能让我感动好多天。” “听起来很美。” “很自在,很悠闲,很——美丽的寂寞与孤单。” “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柏士成的脸一下被激动涨满:“当然,当然可以!” 刘阿雪轻轻的妩媚的笑,象春风在河面掠过。 “河边离这里很远,我可不可以用单车带你去?” “当然啦,我们还可以边走边唱。” 柏士成居然有几秒钟的痴呆,然后一句话不再说,回头冲出去。 刘阿雪来到操场的时候,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操场上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身影,年轻热情的脸庞,无拘无束的笑声,她的心情也受到感染立即活跃。 郑可倩正蹲在地上给刘小非系鞋带:“还是篮球老将哩,就系的这样子,等会踢腾开了,不踩着跌倒才怪。” 刘小非扭捏地站着,脚手不知往哪儿放,面孔因紧张而通红,嘴里嘟哝着,眼睛却不敢看郑可倩。 体育委员赵苒做着鬼脸走过来,翘起脚尖:“郑可倩,来看看咱的鞋带咋样?” 郑可倩瞟瞟:“挺好的么。” 赵苒拿腔做调:“那要是一会踢腾开了踩着跌倒咋办?” 郑可倩“腾”地站起,一把揪住赵苒耳朵:“最好把你的嘴巴跌得再也张不开!” 赵苒疼得呲牙咧嘴,同学们“轰”一声笑开了。 “这么大个男生了,还让女生替你掏耳朵?”刘阿雪脸上流露着自然的笑容,有种迷人的温馨。 郑可倩赶忙跳开。 赵苒揉着耳朵,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 刘阿雪扭回头看柏士成,她忽然发现有一抹让她吃惊的神韵在他脸上绽开,他的笑容竟是那么灿烂那么动人。 灿烂! 动人! 刘阿雪一瞬间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的笑容。 是他的笑容难得么? 是他的变化太大么? 柏士成。 柏士成。 你这个奇怪而又吸引人的大男生啊! “怎样?准备好了么?” “好了。” “有信心没有?” “有!” “当然有!” 同学们七嘴八舌。 她走到柏士成面前:“这会什么感觉?” “老虎出笼。” “来,让我试试你的老虎蹄子。” 刘阿雪举起手,柏士成也举起手,两人手掌“啪”一击,一声脆响在同学头顶炸响。 比赛激烈进行,叫好声,加油声,此起彼伏,将整个校园都震得“哗啦啦”直响。 刘阿雪从人群中退出来,倚在操场边一颗大树上,一丝淡淡哀愁袭上面庞。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来电话? 你忘了你的雪儿么? 你忘了你的水姑娘么? 她皱眉摇头,就看见郑可倩跟过来。 “刘老师,您怎么了?”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疼。”刘阿雪揉鬓角:“你姐姐好些了么?” “谢谢,好多了。” “你今天来学校,谁照顾你姐姐?” “她昨晚打完点滴就回去了。” “张总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今天早上。” “哦?”刘阿雪心里跳了跳:“是张总送你们回去?” “恩。” “他在你家呆了一整夜?” 郑可倩莫名其妙叹口气:“刘老师,你放心,张总决不会让你失望。” 刘阿雪脸色有一霎那不自然:“你都知道了?” “张总告诉我的,他说要赶在今天上午篮球赛之前来找你解释。” 刘阿雪没接话,心头那抹痛楚又清晰地浮上来,在她身体里左冲右撞。 “刘老师,我姐的脾性我知道,她也许很喜欢张总,但她绝不会和你去争,她也争不过你,你说是么。” 一阵发自内心的伤感片刻涌上,郑可倩低下头。 刘阿雪苦笑着拍拍郑可倩肩膀:“傻丫头,你人不大心眼不少,你这话什么意思?” 郑可倩用脚尖拨拉着一粒石子:“我们姐妹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妈妈争强好胜把我们拉扯大,却得了那种让她再也坚强不起来的病。我姐不但要供我上学,还要给妈妈看病,她一个弱女子,肩上的担子嫌重了些。” “可倩。”刘阿雪站直。 “我不知道我姐是怎么和张总认识的,但我知道她虽然在酒吧上班,却决不是水性杨花逢场作戏的女人,不然的话,我们一家人也不至于寒酸到这种地步。我为我姐骄傲,因为她交上了张总这样值得交的朋友。可是她决不会抢张总,因为她懂他更懂自己,张总是刘老师您的,绝对!” 刘阿雪刚想说什么,柏士成带领同学们一路欢呼冲过来,胜利的光芒在他们被汗水浸湿的脸上闪烁,将刘阿雪的脸也照耀得光艳夺目。 × × × 树叶落尽。 草已枯黄。 河水一如往常清澈。 清风一如往常缠绵。 刘阿雪和柏士成沿河堤慢慢走着,河风将刘阿雪的头发刮起来,轻轻抽打在柏士成身上。 原野那么辽阔,天空那么高远,几朵白云飘浮在空中,被风一吹就动了,飘着,摇着,带着希望,带着憧憬,飞向太阳,飞向远方。 太阳收起耀眼的光芒懒洋洋踱着,贴在远方苍穹上,像个温柔的新娘披着轻纱羞赧地看着他们笑。 “这里好美!”刘阿雪长出一口气,由衷赞叹。 “这里好美,这里也好孤独。” “孤独么?” “每次坐在这里看日出日落,感受空气在身边咝咝流过,陪伴鱼儿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那份孤独那份寂寞就深深印在我心中。” 刘阿雪回头,柏士成冲她笑笑,然后抬头看天空,太阳的光芒将他挺直的鼻梁镀上一层金属的光晕。 刘阿雪顺着他的鼻梁望上去:“你知不知道你很特殊,特殊得不像个学生。” “像什么?” “像一把剑。” “剑?” “一把孤傲而萧索的剑。” 柏士成挑挑眉。 “你经常来这里?” “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 “一个人?” 柏士成自嘲地:“想要欣赏孤独,自己首先就要孤独。” “我破坏了你的孤独么?” 柏士成看刘阿雪,一直看到她心里去:“没有,你使我更加孤独。” 刘阿雪迎接他目光:“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只是不想明白。”一抹无奈挂上柏士成嘴角:“我也曾梦想有人来陪我,却一直没找到。” “等到了能找到的时候一定找得到。” “我能吗?” 刘阿雪淡笑:“你很敏感,很容易动感情,这对你不是一件好事。” “我每个星期天都去找你。。。。。。” 刘阿雪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我就是铁石心肠也不能抹杀一片纯洁而美好的感情,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也让我很为难。” 柏士成脚步慢下来:“我是不是很堕落?” “我一直想和你谈谈,却没有机会。我就是怕你有这种想法,这种想法会毁了你。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自信,自信是一种动力,是取得胜利的关键。你其实很优秀,也很让女孩子动心,可是你的眼光和思想还没有定型,还没有到说喜欢说爱的特定时间。” “爱有特定时间?” “有的,当然有。”刘阿雪将眼前纷乱的发丝拢上去:“爱一个人不是爱一件东西,爱一个人是全身心地爱,你的感情,你的身体,你的事业,你的一切一切都会完全融在里面,走错一步也许就会遗憾终生。” “我不在乎,我情愿拿一生做赌注。” “人生有许多无奈,许多机遇,许多遗憾,这是大自然的造化,你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并没有暗示你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 刘阿雪面向河水站下,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怔怔出会神,然后甩甩头发:“人的一声闭上眼来,闭上眼去,走过的足迹构成一个首位相连的圆圈,有的圆大,有的圆小,有的圆相切,有的圆相交,有重叠,也有相离,这是谁也支配不了的事情。” “你信命?” “我信人生。” “那么圆里面的内容呢?” “那就是灵魂。” “灵魂?” “有时候相离两个圆的灵魂也会走出来发生碰撞,但最终还要走回自身的圆里面去。” “我们能不能把相距较近的两个圆拉成椭圆使他们相交?” “你的人很奇特,想法也就很奇特。你可以把两个圆强制拉在一起,但你同时也使他们违背了或者说是偏离了人生的轨道。” “两个相离的圆是不是永远无法相交或重叠?” 刘阿雪眼光随天上一片浮云游走:“人生本就变幻无常,重叠变成相交,相交变成相切,相切变成相离,相离变成相交,相交变成重叠。。。。。。这一切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否则人生岂不平淡无奇,岂不索然无味。” 柏士成将单车支住,两人并肩坐下。 几片轻飘飘的白云捧着羞红脸的太阳在远方山颠跳舞,绚丽的彩霞在天空翻转跃动,几片树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进水里。只有此时此地才能使人领略到“落霞与孤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美妙壮阔的意境。 刘阿雪双手支颐,耳根后莹玉似的皮肤上几根漆黑的发丝在飘拂,脸色在晚霞辉映下光彩流溢,有种无法形容的动人弦的美丽。 柏士成眩惑地看她,心里怦怦只跳,竟有种想抚摸她的冲动。 “我们两个的圆有没有可能相交?” 刘阿雪梦呓似地:“任何两个圆都有可能相交,我们又怎么不会。” 柏士成心头忽如万马奔腾,呼吸急促,脸庞因激动而涨红。 刘阿雪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此时表情,所以紧接着:“我们也许能相知,也许能相爱,但绝对不是现在。我是你的老师,我对你负有责任,我不希望你早熟。早熟早老,你要记住这句话。” 柏士成双眼光彩无限,双手因激动而颤抖:“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我会不断充实自己,鞭策自己,我希望会有那一天。” 刘阿雪看着他年轻而热情洋溢的脸:“你是一个可以从心灵上深谈的朋友,我无意引导你走什么路,我只是就事论事,希望我的话不会使你产生误解。” 柏士成仰头向天,有一种寥落的孤傲,有一种淡漠的自负:“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失望。虽然在你眼里我还很幼稚,但我自觉已是一个男子汉,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抱负。您这一刻没有给我爱情,却给了我爱,给了我幸福,给了我满足,我会为这情之一字投入自己全部,我期待和你的圆相交的那一天。” 就在那一瞬间,刘阿雪忽然有点心动。 她又有了那种感觉,她只觉得柏士成浑身都在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剑气,那种寂寞,那种孤傲竟使她痴迷,使她向往,使她几乎不能自已。她摇摇头,柔柔笑,将目光从柏士成脸上收回望向远方。 两只水鸟在上下翻飞着,鸣叫着渐飞渐远。刘阿雪想起张浩,想起阿柔,想起张嫂,她的眉头渐渐聚拢。 柏士成审视她,凝注她:“您真的想家?” “恩。” “真的?” “恩。” 柏士成摇头:“您有心事。” “我会有什么心事。”刘阿雪捡起一粒石子投入河水。 “我认识的你一直都开开心心,灿烂明媚,哪象现在这个样子。” “我今天的样子不好?” “一点也不好。”柏士成再摇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孤单过,失落过。” “哦?” “也许是一个寂寞的人更容易看出另外一个人的寂寞吧。” 刘阿雪寥落地晃晃胳臂。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事,我们男孩子有一句话叫做想说就说,想干就干。” “想说就说,想干就干!”刘阿雪咀嚼着这句话,目光渐渐变得深远。 太阳慢慢躲进大山后面,留下满天玫瑰色的神光,远方有炊烟袅袅升起又被微风吹散。 × × × 吃过午饭,张浩就急忙驱车去了二十一中,但他没有见到刘阿雪。他向许多老师打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张浩懊丧万分,回到公司,砰地关上办公室门,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发呆。 自从和刘阿雪相爱,张浩时时刻刻都沉浸在幸福中,阿雪的明媚,阿雪的开朗,阿雪的调皮,阿雪的羞怯彻底征服了他,他的生活翻开崭新一页。 然而还有一个阿柔。 张浩也爱阿柔,可这种爱与对刘阿雪的爱不一样。阿柔的柔,阿柔的弱,阿柔的寒酸,阿柔的细心与体贴使他随时随地都有一种怜惜感,他喜欢她,可怜她,想把她揽在怀里,捧在手里,含在嘴里,但他没有拥有她的欲望,从来没有。这种爱很微妙,很奇特,也常常触动他的心弦。除了刘阿雪,阿柔是唯一能使他失态的女人。 他懂阿柔,懂得很深,她象一株小草,娇小,脆弱,随时都可能倒下。 刘阿雪不告而别,使他心疼,使他惊惶,他要见她向她解释,但刘阿雪到底去了哪里? 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张浩急得要发疯了。 张嫂进来过几回,但一直没敢打扰他。他脸色铁青,眉宇深锁,满脸怨气。她没有见过他这样,他从未如此颓丧。 张嫂不敢问,不敢招惹他,悄悄把门带上退出去。 已是晚上十点。 张浩拨通高校长电话。“高校长,刘老师回来了么?” “刘老师出车祸了!” “什么什么?车祸?怎么回事?这会在哪儿?快告诉我!” “中心医院。” 张浩从屋里冲出去的时候将站在门口的张嫂差点撞倒。 张浩跳下车就看见从医院出来的李老师。 “怎么回事?” “刘老师和柏士成同骑一辆自行车,在西子河路口被一辆中巴撞倒,柏士成没事,刘老师头上缝了十几针,左胳臂骨折。” “柏士成是谁?” “高三甲班班长。” 张浩就要冲进去,李老师拦住他:“她转到骨科医院了,她姨夫在那儿上班。” 张浩就要上车,手机响起来。他焦躁地打开,就听见周哲失常的声音。 “浩哥!三厂失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