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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五月天。 今年的五月天与往年不一样。往年,江南一到五月,梅雨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人身上腻得不行,家里潮湿得角角落落都起了霉斑。有些住底楼的人家,家具上到处可看到被当地人称为“乌花”的东西。然而,今年的五月天,因为三月份的时候还落了场春雪,五月天还像是在仲春里,气候适宜,海棠花还在红艳艳地开放着。 可能是气候适宜吧,随着病状的日益减轻,阿M心情大有好转,再次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中去了。 恋爱对象果真是小北。 自从那日小北给她打过电话,告诉她梦中所见后,就开始隔三差五往阿M这儿打电话了。终于有一天,他斗胆约会阿M。没想到阿M没有拒绝他的约请,并约好双休日一起去莲花荡游玩。 周六这天,阿M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后从卧室出来,正碰上老妈和徐放晨练回来,两人分别穿着白色运动服,看上去十分精神。雨晴看到女儿起一大早,穿戴整齐像要外出,便笑吟吟地问:“睡猫休息天不在床上要上哪去?” “出去玩。” “和男朋友?” 徐放提醒雨晴,“你也真是,不和男朋友朋友出去,和谁出去?”然后他招呼吴姨,“给阿M准备早饭吧。” “准备好了,连阿M的药都熬好了。”吴姨笑答。 “家里有吴姨在就是好。”阿M拉着吴姨的手往厨房走。 早饭有中式的稀饭、油条和咸鸭蛋,西式的面包、黄油和橙汁。吴姨知晓阿M的口味,递给她一片抹了黄油的面包,倒了小半杯橙汁。阿M接过,道:“谢谢。”然后低头吃起来。 其余人都吃稀饭、油条和咸鸭蛋。喝着橙汁,阿M瞟一眼老妈,发现老妈原本白晰、细腻的皮肤更多了层光泽。从法国旅游回来后,老妈和徐放正式办了结婚手续。半年婚姻生活,老妈从内到外都洋溢着幸福的感觉。老妈的幸福也感染了阿M,她现在只要不出差,没有采访任务,下了班就往家里跑,一家三口,吃着吴姨做的可口的饭菜,晚饭后携手在小区庭院散步,有好看的电视节目就不约而同地坐着一起欣赏,这个家,重新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幸福时光。 只是晚上进卧室独处一室时,仍然会想起几个好朋友,樱,小红,还有那个至今沓无音讯的陆璇。她几乎每隔一星期就要往小红父母那儿打个问安电话。本来她早就想上小红家去看看小红父母,但得知小红哥哥从大洋彼岸赶回来陪伴父母,她才安下心来。昨天晚上,她照例又往小红家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小红的父亲告诉阿M,他的朋友所在的一所美国大学邀请他去那儿做半年访问学者,现在,儿子已经替他和老伴办好签证,一个月后,他们就要去美国了。 所以,吃早饭的时候,她又想起昨天晚上与小红父亲通电话的事,打算这段时间抽空去趟小红家,也算是替小红父母赴美国访问饯行吧。 这一餐,阿M吃了两片面包,喝掉杯子里的橙汁,饱了,就离开了餐桌。她说:“药喝不下了,吴姨,仍旧给我倒进保温杯吧。” “好的。”吴姨搁下碗起身将放在灶台上的半碗药汁倒入保温杯,拧紧盖子递给阿M。 “我走了,你们慢慢吃。” 阿M拿着保温杯走出厨房,走到餐桌旁,弯下腰,亲亲老妈的脸,然后拿上放在客厅的背包开门出去了。 走在小区花园的甬道。 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味,还有沾染上露珠的青草散发出的芬芳。银杏树上,有小鸟在鸣唱啭啾,其中有一只麻雀胆子特大,就在离阿M行走的甬道不远处的草坪上啄食。阿M放轻脚步走过去想吓唬一下小麻雀,谁知这小精灵根本无视人的存在,阿M走到它跟前时,它依旧不理不顾地在对付着自己寻找到的食物。阿M目的没达到,轻轻一笑,离开草坪朝小区大门走去。 走到大门口,经过门岗时,看到小北已等候在大门外喷水花坛前。小北一身休闲打扮,迷彩牛仔裤,白色T恤,灰色半短风衣,脖子上系一方薄丝巾,好优雅好清爽的一个男人。 小北也看见阿M了,他含笑站在原地,直到阿M走至跟前,才开口打招呼:“你好!你今天这身打扮很漂亮。” 阿M毫不谦虚地应答:“记忆中我好象从来没有不漂亮过。” 小北问阿M:“现在就出发?” “走吧走吧。”阿M挥挥手。 小北打头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开一辆三菱越野车。 绿肥红瘦的季节,高速公路两边的田野绿色一片。阿M开了车窗,任凭车外绿色的清新气味往车里灌。小北往音响里塞进一张韩国歌坛组合东方神奇新版CD,一会儿,五个小伙子明快充满青春活力的歌声响彻车内。 “没想到你还是哈韩一族。”阿M笑道。 小北也轻轻一笑,“我喜欢一切流行的东西。它可以让我始终处在一种变化的状态。你呢?喜欢什么?” “不知道。反正好听的歌我都喜欢。旧的,新的,流行的,经典的,博爱。”阿M半真半假地回答。 “海纳百川,是好事。” 音乐声中,阿M不时用眼睛余光瞟一下开着车的小北,神清气爽的小北,已经从小红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了,只是原先的勃勃生机中已经有了些沧桑感。与小北在一起,不免要想起小红。她对小北说:“咱们这段时间抽空去趟小红家看看小红父母,一个月后,小红父亲就要带妻子去美国做访问学者,一去就是半年。” 小北脱口而出:“我知道这件事,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怕提起来让你不开心。” “我是这样小心眼的吗?我答应过两位老人要去看看他们的,一晃半年过去了。” “那行,时间定下来,我去买车票。” 聊着天开着车,很快就看到通往H城的指示牌了。 又开过500米后,车子拐入高速出口处。 车子进H城了。 H城的莲花荡,是阿M非常熟悉的地方。所以,越野车下了高速,阿M就充当起了向导,指挥着小北该往哪个方向去。小北问:“莲花荡你去过?” 阿M点点头。 一会儿,她给他讲梅莹的故事,讲自己梦中所见的一切,还有关于颜家别墅的传说,和那一把天火。小北一听,来劲了,他说:“我们就去那幢颜家别墅的旧址看看。” 自从颜家别墅被火烧毁后,阿M确实很想再去看看,但因为颜家别墅本身的诡异,她不敢再一人前往。当然她还可以找莲花荡管理处的那位主任陪同,何况那主任至今还陆陆续续发短消息给她,但正是由于这个主任的过份热情让阿M多了心眼,不想再找他陪同。所以,当小北约她出去走走时,她就选择了去莲花荡。 其实叫莲花荡的这个风景区名不符实。风景区一池水域,有莲花的只占了很小一片,景区内大都是常绿树木和绵延起伏的小丘陵。阿M凭记忆寻找到了颜家别墅旧址,只见去年还是偌大一幢房子的地方,如今已种上桂花村,铺上草坪。阿M愣愣地站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大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喃喃地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北不解地问:“记忆中的颜家别墅?” “你不懂。” 小北不再吭声。 风吹来了。春天的风里竟带着玉兰花的香气。阿M想,别墅没有了,那一对保姆夫妇不见了,只有玉兰花香气依旧。这颜家别墅,记忆里在颜家别墅里发生的故事,与人生一样无常,充满着不可思议。 但是,管它呢! 她对默默站在一边的小北说:“我们走吧。可能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原本这里从来就没有过颜家别墅。” “走吧。”小北拉着阿M走出了这片桂花树林。 没有了对颜家别墅的记忆,莲花荡风景别无过人之处,阿M也就趣味索然,但看小北兴致极高,她就陪着他四处走走看看。走到浮着粉红睡莲的池塘边,小北停下脚步,建议他们就在这水边寻一块石头坐下,他有话要对阿M说。阿M说:“好啊,坐看莲花丰姿,实在很雅。”说着,她拣了块比较平坦的石头招呼小北一起坐下。 小北坐下后,稍稍沉默了一下,又咳了一声,然后道:“阿M,我想问你一句话。” “问吧。” “你……真的不在乎我和小红的那一段?” “说不在乎那是假话。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把我当作小红的替身哩。因为我和小红合租过一套房,又是好朋友。” “不是这样的。小红的事情发生后,我就喜欢上了你。你和小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小红单纯、外向,是那种看过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女孩子。你不一样,你有些深藏不露,要多接触才能让人慢慢了解的。你聪明,侠义,漂亮,多种品质兼而有之,不是一般女孩子所能比的。” 阿M笑了,“你在给我写品德评语呵。” “真的,我说的句句是大实话。”他有些急了。 “你很优雅。这种优雅,现在在男人身上已经很难看到,我也喜欢你,可小红是我们两个人的朋友,和你谈恋爱,会让我有种犯罪感。” “阿M,让我们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阿M点点头。她心想,小北说的不错,万一对方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如果因为小红的阴影而与之失之交臂岂不可惜!人海虽茫茫,但真正能适合自己的却不多。 不过鉴于自己可能有病这个现实,她又提出要和小北约法三章,即如果小北觉得陪伴一个病人是种拖累,只要说明理由就可离开;如果小北找到可以立马结婚的对象,双方感觉不错,可以离开;如果阿M感觉到小北的爱是对她的一种施舍,而她承受不起这份施舍,可以主动离开。 “我同意你的约法三章。不过,我不会离开你。”小北在莲花池边信誓旦旦。通过小红这件事,这个优雅而风流的男子除了有了些沧桑感,确实也成熟了不少。 他们不再谈小红的事,而是默默地坐着欣赏睡莲的万种风情。风吹动着睡莲在水面上浮动,颤颤微微的,令人百看不厌。不由自主间,小北伸出手将阿M揽入怀中。阿M并没有拒绝,而是顺其自然地依偎在了小北的身上。 接着,小北吻了阿M。彼此亲吻的时候,阿M有种想要完全融入小北身体之中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与其他男子恋爱时从来没有过的。 傍晚从莲花荡回到家,老妈还没来得及张口问她今天一天的事,阿M就将自己与小北的事说给老妈听了,包括与小北的约法三章。老妈对小北与小红之间曾经发生的故事没太在意,随口问了句:“你不会是成为小红的替身吧?” “怎么会?老妈,你女儿好歹也是谈过几次恋爱的,人家对我怎么样,用心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的。反正现在也只是恋爱,从恋爱通往婚姻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行,再换嘛。” “女儿,我觉得你快成恋爱高手了。” “找结婚的人选,当然得细细挑慢慢挑,这是要陪我走过一生的人。” “还有那个约法三章,这还叫爱情?太理智了,没法理解。”五十年代出生的雨晴,怎么也无法理解女儿这一代人对爱情的态度。在雨晴的爱情词典里,爱情就是一见钟情的浪漫,一诺千金的责任和义务,还有相互间无私的奉献。哪里有还没开始就已经有约法三章可以随便抽身走人的借口。 阿M看到老妈讶异的神情,歪着脖子调皮地问:“那么请问老妈,什么是爱情?不顾一切地相互拥有?一见钟情后的疯狂?还是一方对另一方地无条件地奉献或者索取?爱情应该是平等的,付出和索取都应该平等。” “付出和索取,你以为做生意啊?啥东西都要放到天平上去称称。”雨晴还是没法理解女儿的话。 “这不是放到天平上去称称的问题。人都是有尊严的,如果让人家老是无条件地为我付出,我不成了感情上的乞丐了。没有尊严,谈不上有爱情。” 雨晴缄口默然。不管怎么样,女儿有女儿的生活,有她自己对待生活和婚姻的观点,做父母的不易干涉太多,更没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况且即使强加给女儿,女儿也未必接受。人嘛,都是这么年轻过来,这么反叛过来的。 后来,老妈想起了一件事,就说给女儿听,“今天下午有个人打电话找你,是什么原野广告公司的,他说你托他们打听陆璇的下落,现在陆璇有下落了,在省戒毒中心,好象是在被强制戒毒。阿M,这个陆璇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与吸毒的人有关系?” 阿M想起来了,那次在她们住过的租房里没找到陆璇,阿M翻了好几本笔记本才找到陆璇给她的名片,电话打到陆璇工作的原野广告公司,人家说陆璇辞职走了,不知到哪儿去了。于是,阿M给原野广告公司留了家里的电话和自己的手机号码,让他们一有陆璇的消息就立马告诉她。与阿D分手后,她换了手机号码,估计原野广告公司的人打不通她的手机,就将电话打到家里了。此刻,她见老妈担心,就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关系,这个陆璇和我一起住过,就是她推荐给我药方的” 听女儿这么说,雨晴也就放心了。她说:“我也纳闷,我的女儿怎么会和吸毒的人有接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老妈我想找时间去看看她,看有什么可以帮助她的。” “去吧,人家毕竟也帮了你很大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