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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这里一直阴雨连绵,云雾迷蒙。白天,我专注着现实,书写着人生;夜晚,我倾听着雨声,咀嚼着思想。 秋天,似乎更有诗意。过了仲秋节,一扫酷暑的炎热,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凉爽了,心情也更加平坦,就象一个人在激情过后,就要有一段潜伏期一样,我静静地感受着、品味着火热的夏季过后的清凉。 说是秋天到了,树叶却并没有枯落;说是秋天到了,大地却仍是一片翠绿。秋雨中的东昌湖,似乎更有诗意:湖畔的游人不减,游船中的笑声未断,而湖水更清澈、更透明、更单纯,那粼粼的波纹,不正象处女脸上的羞答答的笑容吗? 听村里的老人说,在秋天的一个阴雨的日子,我娘病情发作,披头散发,一路唱着歌,抱着不到一周岁的我,离家出走了,爹也并不着急,因为已经习惯了。还听说,娘有一次在一口井上盖了一个小棉被,要把我放在上面,被一个好心的人劝阻了。 前几年,在娘清醒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她,有没有这回事。娘只是笑笑,说:“模糊地记得是有这事,但我刚要把你放在上面,却发现你向下沉,我就赶紧抓住了你,而小棉被掉在了井里。呵呵……”我听后冒了一身汗,而娘仍然笑眯眯地,笑眯眯地望着我。 “你们姐弟几个呀,凡是命硬的,就活了下来;凡是命薄的,都死了。”直到现在,爹也总是这么说。 娘一生总共生了6个孩子,而只有姐姐、哥哥与我,存活了下来。姐姐是我娘生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金凤”;在姐姐5岁的时候,妈妈又生了一个男孩,取名为“章华”,据爹说,章华长得虎头虎脑的,又聪明还乖巧,可惜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听爹说,那年的秋天,也是下着毛毛细雨,爹要去朝城赶集卖小葱,再不卖就要烂掉了。可章华一改平日的乖巧,哭闹着要跟着爹一同去,被爹打骂了一顿,丢在家中。谁知章华竟然一路哭叫着、奔跑着、尾随着爹也去了朝城,而爹却全然不知,幸好章华还能摸到家。但他回家后,便累的倒在了地上,全身泥污,再也没有站起来。娘哭的死去活来,一连几天都没有吃饭。爹说,那一天,天都要塌下来了,爹象丢了魂一样,把章华埋葬在了村东头的地里,埋的很深,惟恐让狗扒出来吃了。 在姐姐7岁的时候,娘又生了一个女孩,取名叫“银凤”,但只活了一岁多,就从床上掉下来,摔死了。 “那一天,刚过了仲秋节,我放学回到家,咱爹、娘都在忙碌着把粪坑里的粪挖出来,爹让我好好地照看妹妹,我很不情愿地接过妹妹,妹妹在我的怀抱里咿呀着,笑容满面。而我却急着要出门玩耍。‘我把她放在床上了啊,摔死喽我不管’,我说着便把银凤放在了床上,当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扑腾’一声,银凤已经倒在了地上,真的死了。”姐姐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咱爹、娘没打骂你吗?没马上把银凤送医院吗?”我惊奇地望着姐姐,不知道怎么安慰姐姐才好,我就象在听别人的故事。 “咱爹娘哪里还顾得上打骂我!当我哭喊着‘妹妹从床上掉下来啦’的时候,咱爹、娘马上爹下手里的活,抱着银风,就去于庄的卫生室了,但我的那个命薄的妹妹,在路上就没气了。”姐姐已经泣不成声。 “咱爹、娘会很心疼的!”我说。 “是的,是的……”姐姐捂着脸,脖子一伸一缩地,说,“都怨我太大意了,都怨我啊!” “之后,咱娘就生了我哥哥,是吗?”我也抹了一把眼泪,问。 “是的!”姐姐擤了一把鼻涕,说,“其实在你之后,咱娘还生了一个女孩!” 我知道的,那一年,我6岁。我清楚的记得也是一个阴雨天气,一大早爹就把我赶出了家门,说是让我到外面玩耍。下雨天我能去哪里玩耍啊?我只好磨蹭着出了大门,跺在离家不远的一棵大梨树下,数树上的叶子。依稀还记得临村的接生婆被爹拉扯着,进了我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接生婆出来了,见了我就喊道:“二小子,你娘又给你拾了一个妹妹!”我很生气,我的磨叨娘怎么能给我拾个妹妹呢?那样我在家中,就不是最小的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爹娘就不给我啊。 我气势汹汹地跑到家,娘静静地躺在土床上,紧紧地搂着一个小被子,小被子里包裹着一个正在蠕动的小孩;爹忙碌着拾掇房间,见我进了屋,忙对我说:“嘘,别出声,别吓着了你妹妹——你又有一个妹妹啦!”我没说话,径直走出了家门,直到天黑,听到姐姐喊我回家吃饭,我才犹豫着,进家了。 还好,自从有了妹妹后,我几乎每天都能喝到一点糖水,我几乎每天都能吃到一点面条。但我还是不大喜欢这个妹妹。总感觉妹妹是多余的,她不应该分享我的父母之爱。 爹为我的这个妹妹取名为“小银凤”,小银凤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爬了,会站了,会走了,会说了,我的这个妹妹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笑,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小银风长的小圆脸,很白净。那个时候,娘经常犯病,每当娘犯病的时候,就抱着妹妹离家出走,或去我大姨家,或去我姥姥家,或四处转悠,不管刮风下雨。 “咱家就数你们四个人的命硬!”爹看着满头黄水疮的小银风,对我们姐弟仨说。 但就在小银风1岁半的时候,娘又抱着她离家出走了,爹也没当回事。过了四天,舅舅骑着自行车冒着雨,把我娘和小银风送回来了,说小银风病的很厉害。我看到娘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紧紧地抱着小银风,尽管我颠着脚跟,也根本看不到小银风的脸。爹好歹从娘的手里把小银风夺过来,召唤姐姐抱着小银风,赶紧骑着自行车驮着姐姐,把小银风送到了乡医院。 天黑了,也没见爹、姐姐和小银风回家。娘在家四处寻找着小银风,口里嘟囔着:“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小银风呢?小银风呢?” 我与哥哥伏在小桌子上,就着小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一边等待着爹、姐姐和小银风,一边学习。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姐姐声嘶力竭的哭声惊醒了。 “妹妹啊,小银风啊,我的妹妹啊!”姐姐哭喊着,发疯一般。爹蹲在土抗上,默默地抽着烟。 “我娘呢?”我说着,便要走出屋,发现屋门上了门闩,我吃力地拉开门闩,打开屋门,屋外漆黑一片,只听到从枣树底下传来娘嘶哑的哭声:“我的小银风呢,你们把她整到哪里了呢?” “小银风呢?”我把娘拉扯到屋内,问姐姐。 “小银风,她死啦!”姐姐满地打着滚,象鬼扑身一样,望了我一眼,哭喊着,“小银风死啦,已经埋掉啦!”娘在屋子里一边四处寻找着小银风,几乎是翻江倒海;一边哭喊着“我的小银风呢,你们把她整到哪里了啊?” 直到现在,我与姐姐提起小银风的时候,姐姐仍然泪流满面。“那个时候,我只怨咱娘,如果咱娘不磨叨、不带着小银风离家出走,小银风不会死的。”姐姐这么说。 “如果咱舅能给小银风及时地治疗,她也不会死的。”我补充了一句。当然,现实是不允许“如果”的。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