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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彼岸第二章大漠飞烟

  庆印郊外的白鹭野。

  听褴褛衣衫的老农说,那昔日的鹭飞草绿,如今,已是连天的黄沙。白骨。

  楚沂先遣队的惨淡营帐前,布帐子一撂闪出一个略为佝偻穿戴全副金光闪烁盔甲的男人。他眯缝着眼睛打量着远方翠绿的小山丘弧线尽头庆印国高高飘扬的绣金王旗,粗大的手指捻起花白胡须陷入沉思。

  他迷离的眼光看到了在一旁默默烧炊火的我,走近了。我立刻收敛惊愕的目光“腾”地起立拉下破烂裹头巾,哑声道:“将军好!”

  年迈高大的南宫不凡将军严肃地点点头,看着我膝前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晨炊,颔首道:“我们离大战不远了…就在明日黄昏吧…”

  我抬头愣愣地点头:“将军…”手心里捻拨火星的短木棍落进了篝火里,一阵“噼哩啪啦”。

  “呵,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呢?”往日如虎的南宫将军的手触及就是睡觉也挎在腰际的宝刀,“我们和庆印玄公的王军实力如此悬殊…我们不是为了胜利!”

  我守着的炉火周围一直枕着湿冷的芦苇昏睡的劳累士兵们也纷纷直起了身躯,铿铿锵锵地拾掇着自己的长矛和青盾。炊烟袅袅。

  “我们是为了天命!”将军就站在这个偏倒的圆圈中央猛地甩掉自己的头盔,那里还裹着沁出斑斑浓黑血迹的绷带。“我们要替主公问一问老天,问一问九鼎!到底什么才是天命!”

  将士们无一不站起吼唱着隆隆的战歌,却,像是别那萧萧易水的离歌。黄云裹挟着硝烟,在头顶呼呼地飞过。

  颠沛。流离。

  那日伤心地打伤了好心高晓星和悯婆婆从葛天罡那个心理变态老头儿那里奔开后,我的心怀里一直想着:百转千回这两辈子,为什么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失去又什么都失去了?我想要在永世的沉沦中解脱出来,所以我必须找到那个痛楚之源,要亲手掐掉那个“孽”字!

  走到城里正碰见楚沂皇军在招募敢死队,我找个穷书生用匕首换了一身男装,装扮成青壮男子到皇军的阵营中去。我要攻进庆印的皇宫,我要找到他——烈如歌!

  楚沂衰败朝廷里唯一没有逃难而去的老将南宫不凡接纳了我,那日凭着记忆中那一招挽花空提让这个老迈的武士顿时目光如炬。于是我们一行百姓自愿地胡乱凑成的没有一钱犒赏的先遣队就向着千里外的庆印都城浩浩荡荡进发了。

  “南宫将军,”一位脸上半壁青茬的副官从马厩那边迈着大步而来,“将军,我们…”这些个昔日英猛的男人为难的眯缝起血红的眼睛,“战士们今日的午炊已经没有米了。”

  将军的白发丝丝飘扬在空中,战士们的饿眼如狼。将军从盔甲内侧解下一把镶着几色宝石的胡刀,“通”地扔到我脚下。“小赛,你拿这个去当了…到镇上米肆去,应该能够换几车口粮。”

  我迟疑地抡起那把弯刀,起身去牵马。我不关心谁输谁赢,但是我一定要潜进庆印的皇宫,我必须找到蛰伏在那里的那个男人。

  城镇里到处都是黄烟漫漫,四处奔逃的市民们纷纷拎着少量的家当,隐隐可以听见小巷深处的犬吠和小孩啼哭声。不只是应战国楚沂,庆印边镇的百姓也是一样地受到这无谓战争血淋淋的摧残。

  你知道什么是“人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

  我打听到当铺的方位就直奔那里去,一只脚刚踏进那铺面的门槛儿,就看见正面大堂里立着一个两人高的巨大木桩打成的“人筐”,里面黑压压的关着些什么。

  “这位小兵哥,你要当还是赎啊?”一位当铺主簿携着算盘迎上前来。

  我立刻取出怀里那把南宫将军的宝刀呈上前去,眼睛却瞥见那可怖阴森的笼子里“啪啪”地伸出许多只脏乎乎的手来,有的上面还粘着些许绳索痕迹的血。

  回神那位小主簿正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的脸:“这位小兵哥别怕,你说这战争打响了不是嘛。这人啊,总要活的。”他抬手一指那散发着恶臭的牢笼:“我们这里笼子里的这些少女和妇人啊,也是家里实在没有办法要交逃难的税两才被送到这里来的。”

  女人和案子上的肉一样,是深爱的丈夫们随手可卖的货品。

  我心里微微一震,但只是清点着手里为数不多的银吊钱。人的苦,自己都已无可玩味,怎么还能够去过问他人的无奈与悲哀呢。

  “怎么,小哥?”他叉起腰嘴角浮起油滑的笑容,“军里觉得寂寞的话,买几个让兄弟们打打牙祭怎么样?嫌贵的话,本店还可以破例出租。”他又加上一句:“只是不包衣裳啊……”

  我板着脸谢过那位主簿我准备买好米粮回营了,谁知迎面撞上一个兵卒铜锣一般的肚子。满眼金星乱跳,只见他手里拿着个像跳出塘的鲤鱼般往死里挣扎的女人。

  “啊啊啊——饶了我吧,我怎么只值二两银子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女人凄异的哀求声让人的脑浆子都一时间混乱星转,好不容易站稳了,仔细一瞧,这女子满是泥浆子下的脸还颇有姿色。奇怪,怎地如此面熟?

  “怎么这位少爷,你要买她?”那个壮汉的手指滑溜过夕照的脸颊,她厌恶地瞥过脸去,“有眼力!这可是今早才运来的上等货色年方十七的小嫁娘呀!小肉团是生过一个可兄弟我跟你打保票,身材那叫一个滑腻…”一只手早已朝我的脖子勾了过来。

  “啪!”

  一柄闪着青光的剑鞘出袖狠狠击打在他的小臂上,立刻泛起一道紫色的血痕。我双目似要冒出火星子来,难言的不平憋在胸膛里翻滚着,牙关在不住的咯咯作响。

  “青烟…姐姐!”一声颤抖的哀呼从地狱而来。

  我一个大步上前从那无赖手里扭过夕照的手臂,“走!”我恶狠狠地吼道。

  她污黑的脸上摹地划出两道莹白的泪痕,支楞不住跪在我面前:“姐姐!我…我被他当了!那个黑了心的人!”

  “打了仗,破了家,他连…连我们的孩子都拖出去卖了钱了!”“呜呜呜……”

  声如啼血。血如梅。

  我僵僵地抱起她瘦削如骨架的身体,一股馊味。这本是开朗如花的女子啊,游戏在芬芳如春的桃李丛间…如今胳膊里的这个人竟然苍老残破如同老妪!……想起那些被男友欺骗的日子,自己的“傻”在心上刻出的痕迹,相信男人可以一心一意可以一生一世,很傻很天真!

  “姐姐,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你说的了。男人都不会白白付出关怀,他们想的都是怎么要到你的身子!”

  我惊呆了。这孤独的世上又一个遍体鳞伤的怨者么?

  我连忙摇着头道:“不是的,不是的夕照,那不是真的。要相信前路,相信我。”我抱紧她,手抚上她滚烫的额头,眼眶里一阵发热。

  难道我相信吗?

  怀里的人还是泣不成声,四周围管的人慢慢聚拢了来,个个指手画脚的。

  夕照突然仓皇地乱舞着手:“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骗了我的贞洁!他骗了我的一切…我不值我不值!”

  我只好死死抓回她的手尴尬地劝说:“没有…没有,你在说胡话呢。”

  百转。千回。

  什么是真故事?什么是爱情?是幻影,是海市,是蜃楼,不是永恒的彼岸。

  我的头巾突然被猛地拉掉了,一头青丝飘洒地落在肩上。

  那兵卒拽着我的肩胛拖向走过来的当铺大老板,大叫道:“呵,原来是个女的呀…怪不得说话尖声尖气的!没个子儿想劫人走,想都别想!”

  我一个一鱼跃逃脱开“噌”地短剑绿鸢出鞘,正在此时,一双弯月大刀逆风还不留情地呼呼而来!

  “当心啊,姐姐!”夕照在我身后惊叫道。

  我横住剑身挡住攻势,灵活地从刀架下穿越上前左指微屈,手肘如风,凌厉直取这个大汉的二寸喉间。

  他本能的收手护住致命处,大刀晃晃在手指间拿不稳了,我趁机在虚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乒乒乓乓连击他全身上下十几处穴道。

  “你这个女流氓!”那老板气得全身烧脂肪,转身就吵着要报官府。

  我急了,立刻拉起虚弱的夕照冲出惊慌的人群,拉过马向那滚滚大漠驰去。

  大漠,红日。孤云飞了向晚,向晚落了泪流。

  没有家的人,没有臂弯的人,你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