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磊在街上疯跑了近一个小时，他冷静下来以后第一时间想起了孟繁荣。“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孟磊回到了家里。警察正等在那里，是乔婶儿报的案。孟繁荣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你们把我抓走吧。我是杀人犯。”孟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两名民警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平静的说道：“你跟我们回去作笔录吧。”

　　一小时以后，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似的孟繁荣神情紧张的来到了派出所。

　　“警察同志，是我跟我儿子逗着玩儿，他把我当成小偷了，才……”来的路上，孟繁荣就想好了这个谎言，“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爸，我都已经承认了。”孟磊看着满脸纱布的孟繁荣，悔恨交加。

　　“你叫我什么？”孟繁荣终于听到了那声久违了的，他期盼已久的称呼。

　　“爸爸，是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我不是个好儿子。你打我吧。”孟磊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次，最清澈。

　　“不，孟磊，是爸爸不对，都是爸爸的错呀。是我以前把钱看得太重了，以为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但是我错了。只拥有钱的人才是最贫穷的，亲情才是最宝贵的，最重要的。以前，我以为让你吃饱了，穿暖了，健健康康的就是为你好了，现在我才懂得培育孩子不是养小动物，最重要的是关心孩子的心理。”孟繁荣声泪俱下，“这一切都怪我。我不该把钱看得太重，不该只重视你的身体健康而忽视你的心理需要。”

　　“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迷恋网络，有话不该不和你说，更不应该打你。你是我的爸爸呀！”孟磊哭得更厉害了。

　　感动过后，孟繁荣孤零零的走出了派出所。走之前，他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孟磊。虽然孟磊执意不肯，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警察已经同意孟繁荣把孟磊带走了，但孟磊坚决要求警察关自己一个晚上。他向父亲承诺，明天，他一定会看到一个全新的孟磊。

　　一声干脆的雷响过后，不合时宜的大雨倾盆而下。孟繁荣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更不会去考虑伤口是否有发炎的危险。孟磊那一声“爸爸”敲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眼前若隐若现的浮现着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那是10年前，他牵着孟磊的小手走在林荫路上，为防止雨后的阴冷空气使幼小的孟磊生病，他把自己的外套穿在了孟磊的身上。他又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孟磊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向自己的方向跑来，张着双臂，大声地喊着“爸爸”。

　　雨水和着泪水在孟繁荣那挂着笑容的脸上流了下来。他没有听到身后那辆刹车失灵的大货车的急促的喇叭声。“砰！”重重的撞击过后，孟繁荣躺在了血泊之中，他得了癌症的事实也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在乔家的帮助之下，孟繁荣入土为安了。在殡仪馆里，乔婶儿冷冷的瞪了孟磊一眼，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去理这个小痞子。就像他父亲曾说过的，他没有人性！

　　孟磊回到了家里，这里除了一张没有铺盖的床和墙上的挂历之外什么也没有了。他仍穿着孟繁荣那件并不合身的外套，他舍不得脱，总觉得那上面有父亲的味道。

　　孟磊坐在床上，看着墙上日历中“冬至”二字出了神。两行热泪一直流进了嘴里，苦苦的，涩涩的。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长时间，只感到两条腿已有了发麻的感觉。于是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伸出左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踩着大理石铺成的走廊径直向院门外走去。

　　眼下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繁华的城市街头已亮起了各色的霓虹灯，汽车喇叭的“嘀、嘀”声不绝于耳，各种款式的自行车穿梭于任何可以通过的缝隙。一派忙碌而华丽的景象。

　　孟磊漫无目的的顺着便道向前一步一挪的走着，不远处一对父子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爸爸，现在有卖冰棍儿的吗？”小男孩儿胖胖的脸上红扑扑的，约摸8、9岁。

　　“宝贝儿，你怎么在冬天想起来吃冰棍儿了？”父亲的肩上背着孩子的书包，左手抚摸着孩子的头。

　　“我不想吃冰棍儿。我就想问问。”小男孩儿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不是又在学校惹祸了？”父亲的语气中透着一种无奈，透着一丝爱怜。

　　“你太厉害了，居然从冰棍儿里知道我惹祸。”小男孩儿已经因为父亲屡次识破自己的计谋而不感到惊讶了。

　　“你一前言不搭后语就说明你有事儿了。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你真的会收拾我吗？”小男孩儿故意表现得很怕的样子，然后做了个鬼脸儿。

　　“当然是真的。”父亲说罢，再也忍不住了，率先笑了起来。

　　“你又输了，你又被我打败了。”小男孩儿几乎跳了起来。

　　“我才没输呢。”父亲假装向前逃跑去了。

　　“你输了，不许耍赖。”小男孩儿边笑边追。

　　就这样，父子俩嬉笑着，打闹着，不一会儿，消失在了孟磊的视野中。

　　“希望他们能够永远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孟磊仰望着黑色的天空，那里一颗星星也没有。不知不觉中，他走上了十字路口，站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应该迈向何处。

　　“我买纸钱。”十分钟后，孟磊出现在了一家寿衣店的门前。他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他要用这种方式和过去做个了断。

　　孟磊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他拿出刚买的火柴，取出一根，划着了，直接扔在了那一包纸钱上。

　　“别了，齐欢。别了，‘青鱼’。别了，顾晓天。别了，田达明。别了，史小乐。别了，爸爸。别了，过去的孟磊。别了，过去的生活。别了，过去的一切……”

　　借着熊熊的火光，孟磊看到了一个男人正领着自己年幼的儿子走在林荫路上。小男孩的身上穿着父亲的外套。过不多时，他回过头来冲着孟磊甜甜的一笑。孟磊看清楚了，那是童年时的自己。

　　夜深了，乌云渐渐散去，一个亮点儿出现在远方的天空，孟磊抬头看去，是一颗大大的闪烁的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