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十三章
英三2班今天上午头两节是“英语国家概况。”上课铃响过20多分钟了,也不见桥智教授的影子。以往乔教授总是上课铃声一响就进了教室,从来没有迟到过一分钟。今天怎么啦?乔教授发生什么事啦?……同学们猜测着,议论着,担心着,教室里一片嗡嗡声。 有人大声说:“班长,请你去系办公室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闻雯,我们俩一起去好吗?”徐静说。 “Okey.”闻雯赞同道。 徐静和闻雯站起来正要走,马俊眨巴着两只小眼睛,狡黠地笑了几声,语气肯定地说:“别费事咧。换了老师咧!” 马俊嘿嘿的笑声像突然刮起一股阴风,给欢乐的教室蒙上一层恐怖的阴影,仿佛温暖的空气骤然变得彻骨寒冷,人们的心开始打颤。 这学期,马俊当上了班上的情报员。说起情报员,你不难想到这个角色的作用,说白了就是收集班上的动态,特别是教师讲课的情况,直接向教务处长钮文革汇报。因此,学生们常常拿情报员开玩笑,把他们叫做钮文革的特务。钮文革在全院每个班里都有一名特务。钮文革选择情报员不经过系主任,也不经过班委会,按照他自己的好恶直接深入“群众”,亲自挑选。 钮文革也是河南人,是郭宝才的妻舅。郭宝才在众人面前,称呼他钮处长,可是在私下还尊敬地叫他“舅舅。” 中国历史上,皇亲国舅从来肆意妄为,专横跋扈。稍有历史知识的人们都知道,唐朝有一个叫杨国忠的人,只因为是唐玄宗的贵妃杨玉环的哥哥,当上了宰相,专横跋扈,祸国殃民。这种霸道专横的影子至今仍像幽灵似的到处存在着,在一些大大小小的地方起着呼阴风唤鬼雨的作用。 人们也许觉得钮文革这个名字有些别扭。“钮”这个姓氏在《百家姓》里确实存在,只是姓它的人似乎不多,故很少听说。少见就多怪,多奇则不顺当,不顺当自然就别扭,不像“张、王、李、赵……”那样随时可以听到,到处可以见到,听起来顺耳,说起来顺口。“文革”嘛,这个名词很普通,听了让你头疼,让人心悸:虽然已进入了文字垃圾堆,但人们很难忘掉它。几乎人人都知晓,四十多年前中国发生的那场史无前例的人祸,简称“文革”。钮文革,原先不叫这个名儿,叫钮招财。招财这名儿,表明他的人生价值——发财,说明他强烈的发财欲望。想发财并不是件坏事。但在“文革”中类似这种名字都属于“封、资、修”的东西,“闹革命”的人,都要把它革掉,给自己换上具有时代特征的、紧跟形势的、很火爆的、很革命的名字。在“文革”开始那阵子,钮文革正上初中一年级。他在小学留了三次级,因此,比同年级的学生大几岁。他像个屎壳郎拖羊粪蛋儿,“革命”挺卖劲,很积极,不仅把自己的名字“招财”革掉,换上了“文革”,还当上“造反派”小头头,领着一帮小混混整天斗老师,砸文物。后来因为出身“根正苗红”,他被选拔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学员。钮文革在大学又当上了班长,还是整天斗老师,“干革命”。他的专业是英语。有一次,英语老师在课堂上讲人称代词,钮文革和部分学员怎么也理解不了。老师说:“我、我们是第一人称:你、你们是第二人称:他、她、它、他们是第三人称。”接着,老师把人称代词写在黑板上,然后问钮文革:“你是第几人称?”钮文革理直气壮地说:“是第一人称呗。”老师又问:“那么他是第几人称?”钮文革脱口而出:“第二人称呀。”老师又问:“我呢?”钮文革用手挠了挠脑袋,说:“这还用说,第三人称唄!”钮文革的回答引起了一阵哄笑,英语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课后钮文革给那位英语老师贴出了一张大字报,罗列了十大罪状,其中第一大罪状是,“讲人称代词时讽刺挖苦学生,推行反动的师道尊严。”钮文革上大学一共学过一千多个英语单词,三个动词时态,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可是,钮文革没有离校就把学过的东西还给了老师,只会用河南语调说:Long live chairman Mao!结业后,钮文革分配在家乡的一所中学,因为教不了书,管了后勤,同在暗地里从事一种丧尽天良的买卖。钮文革退休后进京投奔郭宝才,先当了两年教材科长,给学生用的书尽是盗版教材,从中渔利。上学期钮文革当上了教务处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在班上设情报员,监督教师。这一举措受到了郭宝才的赞扬。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论人们对这句话有多大的争议,但用在钮文革这类人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钮文革似乎对教师怀有习惯性的敌视。按照佛教的轮回说法,有些国人可能上辈子是刺猬或是公鸡或者是公牛,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们身上那么多刺?头上那么多角?那么好斗呢?他们趋炎附势,溜上欺下,拨弄是非,不停地搅和,不住地折腾,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钮文革就属于这类人,他浑身长着刺儿,脑袋上长着好几只锋利的犀角,时时刻刻在挑事端,找斗争,主动出击!他与同事斗,他与老师斗,他与学生斗,斗得肆无忌惮,不可开交。你看,他走路像胡来运,倒背着两手,低着脑瓜,黑虎着脸子。他向你迎面走来,你如果不先向他问好,他说你目中无他,于是悔恨在心,找时机斗你。你和他打招呼,他连头也不抬,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神经质地扬扬手臂,从你身边溜过。 你也许能从钮文革走路的姿态推导出一个无可辩驳的论断:那种走路背着手,低着头,瞅着脚尖的人多半心术不正,品行不良,权益迷心,诡计多端,极端自私,时刻在算计别人。对此类人要警惕。 钮文革身高最多一米六,由于个子矮,脑袋显得硕大,模样叫你想起火柴棍顶着个大泥蛋儿:又让你想起大马猴,两只三棱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闪烁着狡黠而寒冷的光芒。师生们背地里叫他钮大郎。叫他钮大郎,不仅仅是因为他个头矮,还有个主要原因是,他不容人,特别是,不容有能力的人。教务处的几个懂业务的人都被他斗走了,留下的都是本校还没有拿到毕业证的留校生。最近钮文革又造舆论斗教学院长刘嘉,其目的路人皆知也。钮文革发明的班级情报员就是他斗老师的一种工具,也是他斗教学院长刘嘉的刀枪。情报员的意见高于一切,他说你行,你不行也行,你就可以继续讲课:他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你就会被钮文革斗走。刘嘉提出评价教师要同行听课,学生反映,领导综合分析后,再下结论。不能只听情报员或几个学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不能随意辞掉教师。钮文革梗脖子,瞪眼睛,拍桌子,跺地板,专横跋扈地嚷嚷:“……我是教务主任,有权按学生的意见调换老师,学生是上帝……” 学生是上帝,是郭宝才办学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一次在会上,外语系乔智教授对郭宝才的“学生上帝论”提出了异议,他说:“基督教认为,上帝是万 能的。既然学生是上帝,还用我们办学干什么?“郭宝才被问得张口结舌,不知 如何回答是好。钮文革立即给郭宝才解围,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学生,能有钱吗?没有钱能办学吗?三岁的小孩也懂得这个理儿!”有人马上驳斥他:“你说得也不错,我看你只懂得三岁的孩子知道的道理!”会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过了老半天,钮文革才醒过味来,红着脸,悻悻地溜出了会议室,门在他身后生气地发出了巨响。 乔教授教了大半辈子英语国家概况,他善于用通俗的英语把这门学生认为内容庞杂的学科讲得条理清楚,简明易懂,便于记忆。除了一些像马俊这样基础极差而又厌学的学生,想学习的学生都喜欢听他的课。然而钮文革根据马俊和几个厌学的学生反映,停了乔教授的课,炒了他的鱿鱼。 马俊的话音刚落,教室门哗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男教师走上了讲台。他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我来给你们讲”英语国家概况“,说完,从讲桌上拿起半截粉笔,转过身去在黑板上方工工整整写下”第六章经济“五个大字。接着他用汉语滔滔不绝地讲解这一章的内容。直到下课铃声响,他走出教室,同学们也没听到他说一句英语。他第二次来上课,还是用汉语讲。下课后,徐静对他说:”老师,你讲得不错。可是你得用英语讲,因为我们课本是英文的,国考的试卷也是英文的。你讲的内容是课本参考书上的课文参考译文。你这样用汉语讲,我们到时怎么考试?“ “那你就办了个养鸡场!”一个男生俏皮地说。 一阵哄堂大笑。 那位老师表情十分尴尬,红着脸无奈地把两手一摊,像西方人似的耸了耸肩膀,遗憾地说:“说实话,我不懂英语。我是教地理的。你们钮处长说,用汉语讲也行。”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请不懂英语的老师讲英语国家概况,原来是钮文革的馊主意。徐静见这位老师很诚实,再说也不能怪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她想,要想解决问题,就得去找钮文革。 这天下午徐静和学习班长闻雯去教务处找钮文革反映情况。钮文革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喝茶抽烟一边看报纸。他那光秃发亮的头顶上方盘旋着灰白色的烟雾,仿佛一颗导火索嗞嗞燃着的炮弹顷刻就要爆炸:烟雾慢慢的弥散在室内的各个角落。坐在他对面办公的女孩被烟雾呛得不住地咳嗽。没等徐静和闻雯开口,钮文革就把报纸推倒一边,转过霸气的脸,不屑地说:“我知道你们来向我说什么,不要说了,我忙着呢。”他说完转过脸去喝了一口茶,拿起报纸继续看。 徐静语气平和地说:“我们大部分同学觉得乔教授的课讲得很好,思路清晰,重点突出,简单明了,概括准确,能够用通俗易懂的英语把内容讲透。” “你俩来逼我把他请回来继续教你们,是不是?”钮文革气冲冲地说,像被蝎子扎了屁股似的,忽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把烟头吐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接着又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你误解了我们。我们是来向你反映同学们的意见。不是逼你。”徐静解释道。 “同学们的意见?哪些同学?只是你一两个人的看法。我掌握的情况和你们的相反”钮文革武断地说。 “你不能偏听几个厌学的学生。”闻雯不高兴地说。 “放肆!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钮文革的脸涨成紫红色,连耳朵也通红,太阳 穴的青筋突突地蹦跳着,两只大眼袋托着的三角眼射出的寒光直射到闻雯脸上。 闻雯没有丝毫的懦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钮文革的三角眼。 “请你告诉我们英语国家概况试卷用汉语出还是用英语出?”徐静平静地问道,用恳切而柔静的目光望着他,等待回答。 “我,哪……”钮文革仿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敌视地瞅了徐静一眼,然后用颤抖着的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塞到嘴角,又拿下来放进烟盒,举动仿佛是个神经病人。 “如果试卷用汉语出,新来的老师讲得不错,我们欢迎:如果用英语出,用汉语讲恐怕不行吧?”徐静据理力争地说。 “钮处长可能因太忙,一时疏忽没有考虑周到,请了一位不懂英语的老师讲英语国家概况。”闻雯圆通地说,语气里透出几分讽刺的意味。 徐静和闻雯的话像两根无情的闷棒,狠狠地砸在钮文革的头上,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响,仿佛突然休克,瞬间失去了意识。他不明白徐静的问题当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英语国家概况》是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试卷用汉语出还是用英语出。但他仍然装出一付懂业务的权威样子,极力回避徐静的问题,以不失面子。而闻雯的话虽然似乎为他下台阶提供了借口,但那几分讽刺使他十分恼怒,又不好大发雷霆。因此他吟了半天,虎着脸子,气急败坏地狡辩道:“让哪个老师讲课,由教务处决定,不能按你们的要求办。”说完,他气呼呼地冲出了办公室,随手砰的一声拉上了门,玻璃窗被震得哗啦啦一阵巨响,仿佛发生了7级地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