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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外面的风很大,肆无忌惮地呼叫着,刮得路灯忽明忽暗,像魔鬼狡黠地眨眼似的。 夏颖在路旁等了大约20分钟,才等到了一辆出租车。 夏颖钻进了出租车,说了声“K研修学院。”出租车调转头,顶着大风箭一般驶去,瞬间融入了浩浩荡荡的车流。 保卫处办公室充斥着人们呼出的饭菜饮料的臭味:烟雾腾腾,光线昏暗,气氛紧张,坟墓般的寂静。 三个靠墙摆着的长条椅子上挤满了人,有的坐着,有的蹲着,有的站着,谁也不搭理谁,个个红着脸,面无表情,看上去好像一堆没有灵魂的泥塑像。 保卫处牛处长,面带倦容,嘴里叼着半截纸烟,在地上踱来踱去,眼里透出一缕不易觉察的欣慰的神色。他暗自庆幸,因为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没有参加今晚马俊的生日聚会,不然自己得为马俊之死负一份责任。当时感到很遗憾,心里很不痛快,暗暗地骂那个不速之客。 牛处长,外号叫长颈鹿,50出头,中等个头偏低,长脖颈,宽鼻子,U型脸,言谈举止透出一种拙劣的骄矜之态。此人是郭宝才的表哥,20世纪70年代曾当过几天公社武装部长。 夏颖轻轻地推开门进来,向室内环视了一下,发现贾明坐在靠南墙的长条椅子末端,脑袋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打盹,脸红的像死猪肝。 贾明50多岁,细高个儿,瘦长脸,尖下巴,小眼睛,厚嘴唇,看上去活像个老鼠。前些日子,钮文革当了教学院长,教务处长的职位空了出来。贾明像老鼠钻进了黄鼠狼的弃窝,占据了教务处长的职位。 马俊和贾明的交情不错,当英三的学生几乎一致强烈要求不要贾明讲英语口语课,他作为信息员始终支持贾明。为此贾明很感激马俊,请他下馆子吃过一次兰州牛肉拉面。马俊对这顿饭很不满意,耿耿于怀,背后经常嘲笑贾明,说:“贾明是个百分之二百的葛朗台!” 牛处长见夏颖进来,僵硬地作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坐在办公桌旁的一把空椅子上,然后把烟蒂吐在地上,用脚踩了两下,轻咳了两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像轰赶鸡鸭似的向众人扬了两下手臂,有气无力地说:“大家先回去吧,必要时再叫你们。把你们的电话留下。”他说完,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白皮记事本子,从贾明开始写电话号码。 众人走后,牛处长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即两股浓烈的灰白色烟雾像两条毒蛇,从他的鼻孔悠然爬出,腾空蹿去。他咳嗽了两声,在地上吐了两口浓痰,淡淡地说:“人当即断了气,已送到利明医院太平间去了。” “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夏颖问道。 牛处长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黄皮记录本,推到夏颖面前,说:“你自己看吧。”说完坐在长条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微微闭起双目,一口接一口地抽 烟。 夏颖的目光迅速滑过记录: 今天,9月30日。 马俊的生日。 马俊在痴情餐馆举行生日聚会。 昨天晚上,马俊和焦娇从他的老家一回校就发出了请帖,自然新上任的教务处长贾明是不可缺少的座上客。 聚会从中午12点开始,一直到下午6点多,马俊出了事才结束。 等来宾到齐,马俊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声宣布:“今天,是本人的第25个生日,大家光临庆贺,俺马某十分荣幸,非常感谢。” 接下来,马俊以主人的气派环视了一下来宾,然后拍拍坐在他右边的贾明的肩头,抬高嗓门大声说:“非常感谢贾处长光临!” 话音未落,焦娇端着一个特大的蛋糕,扭着屁股,颠着胸脯,缓缓地走了进来。她身着红缎旗袍,体态袅娜,步履轻盈,面似桃花,恰如仙子下凡:蛋糕上用红色的奶油写着Happy Birthday to Ma Jun:正中心标着两个阿拉伯数字25:四周等距离插着鲜红的蜡烛,烛光摇曳,火苗欢跳,如梦似幻。此时此刻,这儿似乎变成了天堂,在座的每个人也自然成了神仙。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仿佛突然都变成了哑巴,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屏住气息,瞅着焦娇和蛋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谁带头唱了一句:“Happy birthday to you!” 众人都如梦初醒,恍恍惚惚地跟着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因为是英文歌,在场的人几乎都不会歌词,只好跟着瞎哼哼。贾明连调子也不会,但兴致不低,哼起了豫剧,将自己生硬的豫剧旋律强加到大合唱中,把一个祝贺生日的歌子弄得非常不协调,听上去像一帮群氓起哄的奇声怪调的嘈杂声。 焦娇把蛋糕放在餐桌中央,绕到马俊身边坐下。 马俊扭过脸在焦娇的面颊上深情地吻了一下,然后鼓起腮帮,撅起嘴巴“噗!噗!噗——”几下吹灭了蜡烛。 众人随即发出了一阵狂笑,这狂笑声像野人聚会的狂叫,从沙窗网眼挤出,在街头上空回荡。 众人吵吵闹闹地吃蛋糕。 不一会儿,餐桌上摆满了饮料饭菜。大家边吃边喝边说笑,好不热闹。 马俊提议大家划拳玩玩,可是只有他和贾明会划。 贾明嘴里含着一大块红烧猪肉,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这个玩意比学英语容易得多,看看就会了。”说完他放下筷子,往上挽了挽袖子,开始和马俊划了起来:“歌俩好呀!” 马俊:“六六——六呀!你喝酒呀” 贾明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贾明:“五魁手哟!” 马俊:“八个!八个!你喝酒哟!” …… 一口气划了十来个回合,马俊大部分都赢了。他得意忘形,神采飞扬,两只 小眼睛放着贼亮的光芒。按照酒桌上的规矩,输者喝酒。可是马俊今天来了个彻 底改革,陪着输者喝酒,还不时扭过头去亲吻焦娇的脸蛋儿。不知道过了多长时 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只觉得腾云驾雾,忽忽飘飘,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几次把贾明当成焦骄去亲吻,引起众人一阵阵哄笑。 马俊倒了两大碗北京二锅头,端起一碗向贾明敬酒: “俺,俺,俺马,马某,敬,敬你一,一碗!祝,祝你飞,飞黄腾,腾 达!“ 贾明连连摆手:“我,我实在,不,不行了。” 马俊的脸色煞白,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舌头僵硬得像一个木塞子,在嘴里拐不过弯儿,说:“你,你不喝,瞧,瞧不起俺马,马,俊,你喝!” 贾明双手抱拳,在马俊面前频频作揖,央求道:“我,我实在不行。饶,饶了我吧!行行好!” 马俊把酒哗的一下倒在了贾明的头上:“看,看你那个毬,毬样!” 众人又掀起一阵哄笑。 马俊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竹叶青,颤抖着嗓音说:“来,来,干!干!” 叮当的碰杯声、咕噜的喝酒声,嘎吱的嚼菜声、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混合成一首令人百无聊赖的交响曲。 在类似无聊透顶的乐曲伴奏下,神州大地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类似的闹剧,每年有无数个亿元公款化成酒肉穿过了肠胃。 聚会正掀起了高潮,突然断了电。 这个雅间东西墙上各有一个像牛眼大的小窗户,南墙上有一扇紧闭的门,通风和采光效果很差。因此电一停,空调和电灯顿然停止运转,室内光线随即暗了下来,温度骤然上升,不一会儿,变得像蒸笼似的闷热。 众人汗流满面,呼吸困难:顿然乱成一窝峰,抱怨声,谩骂声,尖叫声,闹哄哄的,像一帮身陷绝境的野人。 贾明红着脸,喘着粗气,用餐巾纸不住地擦脑门。他扭过头吐痰时发现了背后那扇紧闭着的门,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突然惊叫道:“咳,我说,我们都是他妈的蠢驴。有的门不打开用,甘受洋罪?” 众人一时都怔住了,不知道贾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是焦娇机灵立即站起来打开了那山南门,光线和空气随即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室内豁然亮堂起来,片刻,新鲜空气驱逐了污浊的空气。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贪婪地呼吸着,叫嚷着,赞美着焦娇。 贾明拍了拍马俊的窄肩头,竖起一个大拇指,说:“你,你马俊真有艳,艳福!” 马俊扭过头亲了一口焦娇,发出了很响亮的吧嗒嘴巴的声响。 众人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贾处长高!实在是高!” 焦娇打开门发现,门外面有个很窄小的平台,没有装护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下,突然射出了一缕凶光,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焦娇这次跟马俊回家收益不小。临走时,马俊父亲给马俊带了三万元,也让焦娇拿着。这样一来焦娇这趟西北之行,弄到手6万多元,加上以前马俊献殷勤给的钱,不到一个月已弄到手10多万元。当然,她还会从马俊手里不断弄到更多的钱。然而,她很担忧,她本来是个男扮女装的骗子,马俊又很风骚,垂涎三尺,越来越逼近她,时刻想吃禁果。一旦马俊发现她是个男人的身子,那就遭了,而且迟早会发现的。因此焦娇萌发了除掉马俊的罪恶念头,只是还没有想出可行的方式和时机。她重新坐下来,想如何不动神色地利用这个机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电灯突然大放光明,空调也哼起了流行曲。 不知谁喊了一声:“把门关住吧!” 焦娇用臂肘捅了捅马俊,嗲声嗲气地说:“去关上门好吗?” 贾明正要起身去关门,马俊用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抢先站起来遥遥晃晃地向那扇敞开的门走去。 他没关门,径直向前走去。 焦娇把一颗殆心提到了嗓眼,微微偏过头等着观看一幕悲剧。 众人只顾吃喝,说笑,谁也没有注意到焦娇脸上的表情。 焦娇突然喊道:“马俊,不要往前走!危险!” 同时,“扑通”一声,马俊像一个装满草的麻袋掉了下去。 众人震惊,张着嘴巴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像被魔法定住似的。 “快救人!”焦娇尖叫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人们乱成了一团,像疯了似的喊叫着,往外涌去:餐桌上的杯盘瓶碗碰到了地上,发出啪嚓叮当的声响,像发生了7级地震。 地上有一块棱角锋利的大石头。马俊的头不偏不移,正好掉到这块石头上。他躺在地上像发羊角风似的扭动着身躯,鲜血像泉水似的从太阳穴的一个洞涌出来,流到地上,慢慢渗入泥土。 …… 参于在K研修学院制造的两起案件的几个罪犯很快落入法网,向警方交代出焦娇。 马俊死后10多天,警察逮捕了焦娇。 当人们知道焦娇是男扮女装而且是K研修学院连续发生的那两事件的导演者时,惊愕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