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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星期天的早上阿伊睡得正香,叶因用一口不知真假的中华把我熏醒。阿伊猛咳了几声抓起怀里的十字绣抱枕朝她砸了过去。 阿伊真的很讨厌她这样对待别人,在寝室里让大家抽二手烟也就算了。别人都不吱声,阿伊犯得着和她闹出个什么名堂吗?明摆着的,就是阿伊的理由再充分,也不可能让她戒烟呐。 她在一旁笑个不停,好像职业性的,一点笑声的真实性都没有。阿伊怏怏地爬起来,抓起毛衣套在头上,怎么也找不到袖子。 行了,我们的格格,我认错。快点起来,我今天需要你去帮我看个人。 用得着的时候她可是个典型的殷勤高手,毕恭毕敬地把阿伊的抱枕放回床上,又帮我把反穿了的毛衣纠正过来。 什么人,非要我和你一起去见?我又不可能认识你交往的那些人。 不是要你认识。他们不了解你才好和你搭话嘛。那些天天和我们混在一起的人,大家都会很放肆,不好观察出个什么。我知道你有经验,帮帮忙啦。她猛吸了一口烟,朝窗子的方向直线吐出。 阿伊推三阻四不肯正面回答。她看上去很着急,或者说那个她要我帮忙去观察的男人对她应该很重要,平时没见她为谁紧张过,更不可能找到阿伊的头上来,这个风尘女子,莫非要郑重其事地谈恋爱啦? 她的事情阿伊倒是没多大的兴趣。有时候她把星级酒店里的名菜打包回来,一脸有福同享的大姐大模样,还要重复那句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只要外面有我吃的,家里面就有你们吃的。每每如此,我和方雅就只有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当然是给她面子,吃喽。 阿伊这个人,对什么都缺少新鲜感,如果跟别人讲,人家多半会以为我身经百战,阅人无数。只是我知道,成熟的最快捷方式就是受伤,被社会多刺几下,免疫力就会高一些。也曾鼻涕一把泪一把骂过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现在想想,没有就没有吧,日子还是得过,男人还是得接触还是得爱。天晓得,我骂男人的时候,男人有没有在骂我。 那个男人很有钱?阿伊把牙刷塞进嘴里问她。 这个问题应该是她所期待的,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她指着卫生间的门,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阿伊把嘴里的泡沫冲干净后装作心领神会的样子,原来你的口味变了,看上了一个修厕所的。 她使劲捶打阿伊,拼命止住笑,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点严肃认真的感觉? 我郁闷。好不容易周末有个懒觉睡,梦里有个骑着白马的王子问我想要田园还是城堡,我还在含情脉脉的犹豫中,你就把我呛出了温馨画面,我能不严肃认真吗?说,那家伙是搞装修的还是卖门的? 你太帅了,你要是个男人,我一定爱你。她说着用带着几分还算不让人讨厌的吐沫星的艳唇亲了阿伊一下,阿伊还没洗脸,看来她是真的陶醉恋爱了。 我是男人我可不要你。整天诱惑我,我还要不要工作?行了,说正题,那家伙孩子多大了,一般情况下开什么车? 门,防盗门。他是总裁。 阿伊差点喷血。本以为叶因每天忙得喝到东方破晓不会对总裁二字脸红心跳,什么年代了,从寝室楼扔块砖头都担心砸到一个经理。总裁,在我眼里无非就是总喊没财的人。要知道,他们做什么都会在要发票的同时告诉你说他很穷只能等报销。在女人要求购物刷卡的时候会听到他们的叹息感慨爱情不能用金钱和物质来衡量。如果关系确实奇迹般有所进步他们会承诺他们将用庞大的关系网给你一个辉煌的前途而不是给你一笔丰厚的资金让你自己发展,尽管他们自己尚未辉煌。更可恶的是,每次你很俗要吃山猛海鲜时,他们会扯一下大学时代购买的至今仍当宝贝穿的外衣对你委屈地说,当年他们创业有多么辛苦,问你为什么就不懂得清苦的滋味。 阿伊说不清楚叶因是被爱情蛊惑还是被金钱迷惑,她现在牙牙学语一样的话确实让我不习惯。有钱的男人固然是有能力的,而且多半是全才型人物。着迷有钱人,不光是着迷他的钱,更是着迷他打拼几十年才染上的铜臭气。这个就好比练功,你想搞出个什么太极神掌还是无影神拳来,最好先有九阳神功护体,而你从此就不再需要拿九阳神功比武。你想让女人,尤其是年轻女孩子去欣赏你的才华,最好先用铜臭气把她们吸到你的身边不走,让她们有耐心理会你的展示,而你从此不需要再给女人花钱。 女人对男人的需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需求了如指掌。因为男人对待感情要比女人持更大的游戏态度。 收拾完毕,叶因指着我那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说,拜托你,女人一点和我出门行吗? 为了她的男人打扮自己,阿伊还真没那么好的脾气。不过在她的再三哀求又加上把她的大堆化妆品慷慨地推给我的情况下,阿伊就勉为其难了。 唤醒自己的肤浅美丽后难免会长叹息,学校里的囚禁生活真是摧残人性。内在美对当今社会来说,有谁会去在意它的价值?有谁会承认没有外在美的女人具有内在美呢? 我有个条件。 你尽管说。是不是想让他们带我们去吃正宗的长江鱼? 这家伙就知道吃。阿伊挑了下眉说,我不是和你去吃的,我是去帮你看人,但是你要答应我,绝对不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没问题,放心好了。说完她凑近我的耳朵,你这样的女人还怕骚扰吗?什么样的男人你不会对付? 错觉。恭维。调侃。讽刺。外加,怂恿。 太阳和月亮换班的时间,一辆上海大众停在学校的后门门口。经常有车停在那里等上钩的鱼儿们扭动着曼妙腰枝向他们走过来,在这样只差人类随地大小便的地方,基本上是看不到什么像样的车的,难怪上海大众能让叶因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快走。叶因拽住阿伊的胳膊小跑过去。 开车的人用食指勾下镜框对阿伊做了短暂的但一定是详尽的打量,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坏笑,之后问副驾驶座上的人,可以走了吗? 一路上,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不停地伸过来他那已无法用人民币或是美金改变其粗糙的大手寻找叶因的手。发现是我把叶因的两只手都抓在一起,悻悻地嘟囔了一句,臭女人,真是烦人。 阿伊不敢高贵地说她是出于对叶因的保护,仅仅是看到这样的垃圾男人产生的下意识。 车子在一家名为罗丹世的酒吧停下来。想来,现在的文化真的是趋于精细化了,古人好耽佳句,推敲每个字的用法,现代人则更加不逊色,明明是毫无关联的三个字,犹如给外国人译名字,拼凑在一起就有了点文气甚至可以说是诗意。 这个闭塞落后的地方还谈不上什么流光溢彩,不过倒也有歌舞升平。 阿伊想她看到的一定是叶因介绍的这个男人的另一面,不过一定是他真实的一面。他们说话是没有脏字的,而且不会很粗鲁地大声喧嚣,叶因称其为素质,但是我想如果素质代表虚伪的能力,那么它应该是个贬义词。 不出阿伊的想象,名为曾羽的总裁先生穿的是和附近村民一样的衣服,袖口还是烂的。阿伊不好对他这样的形象设计妄加评价,只是觉得真的很没意思。 叶因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她沉浸在自我构造的被钱包养的幻梦中。 驾驶员一坐下来就揽住了我的腰,给阿伊点了支烟。阿伊假意抽了几口就熄灭了。他在设计如何让我满足他,没太在意我的举动。接着,他和曾羽一起灌阿伊和叶因红酒。 喝了一会叶因拉阿伊去洗手间,问阿伊撑不撑得住。阿伊说还好,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不会醉的。 她笑了一下,对着洗脸池就是一阵猛吐,看来她已经练出来了。吐完后她扯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问阿伊,你看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不会给你钱的,更不会用钱弥补你身体上的损失,目前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心灵上的损失。 你他妈的说话怎么总是这么直接呀?她又用她大姐大一样的动作摸了摸我的头发,你是不是嫉妒我傍了个这么爽快的主? 这是阿伊最怕的结果。阿伊是来劝她回头是岸的,可阿伊根本不能保证她不会误会。如果她不是喜欢误会的性格,就不会到哪里都嫌自己炫耀得不够。想到真相和结果阿伊就很烦,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我还是回去了,他人挺大方,你还是耐心点和他周旋吧。 叶因确实是个好骗的小女人,或者她内心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就等着别人说出来让她再次确定一下。阿伊说得如此违心,她居然相信了。她亲了阿伊一下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放心,我得到了好处不会忘记你的,不过你得陪我把今天晚上撑过去,反正现在学校也关门了,你放心,我功夫很到家,喝不下的时候我帮你顶着。 到底是谁帮谁此刻是说不清楚了。阿伊想了一下,她可以不清醒,我既然答应和她来这样的地方,就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往悲剧坑里面跳。不管怎么样的处理方式,都显出我们是那样的幼稚无知。还好,我还不至于像她那样爱慕虚荣和贪心。 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好处,我不是为了好处和你来的,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问题很严重。 叶因的表情瞬间凝固。严重?呵呵。你认为像你我这样被爱情整得遍体鳞伤的女人还能和别人那样为爱坚贞不愉吗?不要爱情,我们要的是什么,是钱。有钱的男人是有能力的,有钱的女人是有魅力的。你穿成土包子的样子谁会要你,谁会把工作交给你?可是现在,一瓶香水就要几百块,一次应酬就是上千块。 阿伊不想在这样的场所和她因为价值观争吵,阿伊心里明白不管她做什么,阿伊都和她不是一路人,阿伊不在乎社会的评价但是阿伊不想也不会欺骗自己。 有一种低调就是不要在企图让你放纵的人面前说你很在乎内涵和修养,如果你尚有点智商的话。 好的。我做人向来不食言,今天晚上和你一起战斗。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心疼我。我也是说到做到的人,一定不让你白干,我得了好处分你四成。 叶因除了抽烟喝酒找男人等不良嗜好外,还比较喜欢痴人说梦。 阿伊到台上随便唱了首粤语歌,投入的感情明显不够,因为阿伊实在不喜欢台下坐着的人,他们以及为了他们制造的颓丧气氛完全不符合我所选歌的阳光和清新,阿伊后悔地骂自己,我怎么就这么不知趣地选了这么首不搭调的歌呢?曾羽端着两杯红酒跑上台来,阿伊只好一饮而尽。他便煽动周围的人一起尖叫,还抓起阿伊的小指咬下去含在嘴里。 唱完歌回到座位发现我的对面坐着貌似冬天的人。冬天是阿伊大一时的同班同学,大一结束后他实在受不了A大的糟粕就退学考到别的学校去了。有冬天的时候很好,总能找到说点人话的地方。 也许是缘分吧。对面的人让我想起了长久没有联系的冬天,所以阿伊一下子就记住了他。 通常情况下,阿伊是好好学习的。喜欢在图书馆里发呆的感觉,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除了恋爱,而恋爱没有了味道就好像水一样,渴的时候才想要喝,不渴的时候它就是水,抱在手里除了沉没别的感觉。更何况外面的人见多了,总觉得校园爱情幼稚得可笑。因着我孤独成习惯的性格,也很少和别人接触,有时候看见班上的同学和我打招呼都要反应半天才记她的名字,或者干脆等人走得没影了还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阿伊问了五次他的名字。不是他不告诉阿伊,是阿伊问到第五次才终于记住。他叫张宁。 昏暗的灯光下,阿伊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在看着她,看着她被做副总的司机搂在怀里,看着她把一杯又一杯的红酒倒进肚里,看着老男人寻找逝世的童年般教她怎样把两支饮料吸管绑在一起能在两头拽开的低级魔术。 张宁是全市歌唱比赛的冠军,是个音乐天才,自然也是这家酒吧的常客,不断地有人敬他不同类型的酒,不容拒绝,也就被动培养了自己掺喝的酒力。 他唱了一曲信乐团的天高地厚。我一听阿信的歌就会很激动,仿佛能从他的歇斯底里的嗓音里听出生命最压抑的力量。很多人都在说他是伪摇滚,阿伊觉得摇滚不摇滚没那么重要,只要他是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真实的音乐。 阿伊无法抗拒张宁对我的吸引力,因为阿伊想念冬天,想念为阿信第一次流泪的年轻岁月。 女人是这样的,一夜醒来就会发现自己竟然彻底地告别了过去。包括容貌,包括心境。 阿伊以为自己是醉了,如果她本意要醉,又何需用酒? 叶因不愧她夜莺的雅号,歌声甜美婉转,在这样让人昏昏欲睡,空气里都夹杂着性爱的味道的地方,她的声音让任何男人都产生意淫的错觉。那个曾总控制不住自己,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头深埋进她嫩白的项颈,双手顺势摸索着耸起的部位,几乎忘记了是在公众场合。 司机副总是想我和叶因一样的,也难怪,毕竟他是个正常的坏男人,此情此景也一定不好自控。可惜我们太过缺乏默契,客人越走越少,正在他认为时机不错要强吻我的时候,阿伊也恰好瞅准了和张宁私语的机会,于是就在他欠身的空当,阿伊起身朝张宁走去,他险些摔倒在地。 张宁仰面瘫在皮椅里,做着粗重的深呼吸,在完成了他一系列的绅士应酬后,终于得意休息,十根手指在空中脱离身体一样点动着,我想他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音乐,或许同样与这里的气氛不相符。 阿伊慢慢俯身下去,靠近他,很久没有这样的紧张和悸动。阿伊注视他微闭的眼睑,在黄色灯光的映照下,他显得很无辜。 你还好吧。我压低了声音问他。 他抱过阿伊的头,温热的唇贴在我的头发上,我喝醉了,我不想这样。 以前从来没有喝醉过吗? 没有。 阿伊没有问他今天喝醉的原因,阿伊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甚至都不会有多于今天晚上的故事,只是相互吸引,在一个他们都抛弃了自己的夜晚。 阿伊凑近他的脸,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而最终没有触碰他的唇。如果我想让这样的邂逅值得回味,就不该让自己满足,满足会带来厌倦,阿伊相信他们都一样。 转身的瞬间看见副总司机带有愠色的眼睛。 副总司机提议开房,阿伊说我一定要和叶因住在一起,否则不如等天亮直接回学校。 他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我好讨厌那个小白脸,他让我想到我穷得只剩钱了。 你拿钱衡量女人的价值,难道还会有人给你真爱吗? 阿伊本打算问他当真爱期待着与你天长地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珍惜那个承诺过永恒的女人,而是揣上点臭钱就想入非非地做这样的事情。这时被叶因狠狠地掐了一下,她只好忍住了。 看样子他是很生气。用男人最底线的良知在最近的地方给阿伊开了个房,恶汹汹地轰她下了车。临行前,在阿伊耳边说了一句,她是性冷淡,我有什么办法? 阿伊冲他哼了一声表示不信,然后懒得管叶因会怎么样,径直跑上宾馆。 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前台小姐礼貌得让阿伊感觉冷。 不是刚才有位男士为我订了房间的吗?阿伊已经顾不得丢人不丢人了。 是不是穿米奇色上衣的男士。大约三十几岁? 阿伊以为有了希望,忙答是的是的。 他是来过,我告诉他今天晚上的客房都已经满了,他就走了。前台小姐不理会阿伊惊讶的表情,自顾自摆弄电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