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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夜议
到了晚饭时分,我与紫鹃到了贾母处,却只有凤姐儿在那里。我不禁纳闷,问道:“她们怎么还不来?” 凤姐笑道:“她们哪里还能来得呢?除了我们二姑娘没醉,一个个早都吃得滥醉,还没醒呢。” 我不禁笑道:“云丫头一来,必定是要醉一场的。亏得我不得去。若是去了,只怕也醉了,又得头痛好几天呢。” 凤姐笑道:“最好笑的就是宝玉和湘云,两个人吃的都数不清有几个手指头了,还在那里划拳,一杯杯只管自己喝下去,把个袭人急得了不得。到最后,都到院子里哭起来了呢。” 贾母道:“袭人待宝玉倒也尽心。只是这二年我瞅着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不喜欢了。到后来晴雯的事一出,我才惊觉她的心计如此深沉!这样的人哪能在宝玉身边呆得呢?我看人,先取人品后看模样性格儿,凭她生成仙女一样的模样儿,再温柔体贴,心地竟似是魔鬼一般,如何了得?比那容貌丑陋可厌心地阴毒的人更教人心寒不齿!” 我轻叹一声道:“也许她只是想留在宝哥哥的身边儿,因为太过心切,所以有些不择手段。” 贾母凛然道:“林丫头,你莫太心软。象她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一点子私心,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若没有晴雯的事,我倒还以容得她,可是晴雯之事毕竟事关一条人命啊。还有,又牵连了怡红院那些小丫头子,凡是长得有三分颜色,不入她的眼的,竟统统想办法撵了出去。这样的狠毒,竟是我这样年纪的人也想不出的。若她年纪再大些,还了得了?我是断不容她在宝玉身边儿的。等我寻个空儿,先打发了她是正经。否则,就是你与宝玉成了婚,只怕日子也过不顺心的。” 凤姐儿抚掌叹道:“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到!只是袭人有太太为她撑腰,只怕没有一个明白的错处,也撵她不得呢。” 贾母皱眉道:“这个再说罢,我们先吃了饭。你不是说你们有事要和我商量吗?” 一时饭毕。三人入了内室。贾母叹道:“今儿你们两个来寻我,必定是有大事。可是这样?” 凤姐看我一眼,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老祖宗的眼睛去。因为昨儿我听琏二爷说他们七司衙门要作一个什么八王议政。成日忙得不着家,连三妹妹大婚的事竟也理会不上。所以心中疑惑,就去问问林妹妹。” 我接口道:“这个事不是什么好事,又是背着皇上和朝庭弄的一件事儿。必然是有让皇帝疑忌的地方。只怕皇上一旦得知,祸不旋踵!此事事关重大,因此来禀过外祖母,还请外祖母示下。” 凤姐又道:“林妹妹的意思是,现在先想一个退路,以免有一天真的有不测之祸,也好有个预备。” 贾母听完面色一沉,往日慈祥平静的脸上现出无限的哀愁。她长叹一声,道:“我年纪大了,无所谓了。就是好吃好住还能活几年呢?只是,你们还年轻着呢。若真的家祸来了,你们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呢?” 我劝道:“所以,还要想个退路,万一真有个不测,也好让一家子的人有个吃饱穿暖的地方儿。” 贾母听见我说这个,目光霍地一跳道:“林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的意思竟是要抄家不成?” 凤姐儿也惊得面色苍白,手也颤抖了,道:“好妹妹,你可别吓我。这可不是说笑的事儿。” 我叹道:“前朝的弘时王爷,也就是当今的亲哥子,他是怎么死的呢?他还是雍正爷的亲儿子呢,一声赐死,一杯毒酒就要了他的命,什么龙子凤孙,什么天子血脉,照样是如梦一场。而他的家人,流放的流放,赐死的赐死,哪里又有一个是好下场呢?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贾母的声音都颤了,问道:“你们可有什么好法子?” 凤姐与我相视一眼,道:“我与林妹妹的意思是最好老太太亲自过问一下子,还有让这府上的爷们不要再掺和到那个七司衙门里头去了。这样,将来就是有什么事,关联也就小了。或者还可以有个弥补的法子。” 我点头道:“凤姐姐说得极是。若此时不抽身退步,只怕将来再难挽回。机会总是会照料有准备的人的。我们此时若不想法子。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贾母迟疑道:“难道元妃之力也不能庇护吗?” 我长叹道:“只怕将来连累最大的就是她呢!她自顾尚且不暇,哪能照料我们呢?” 贾母又问道:“或者可以求求二十四王爷与傅国舅?” 我哀伤地摇头道:“外家母,什么世情您没见过没经过呢?顺水人情自然可以做做,祸延己身的事又有谁会伸手呢?不是世态炎凉,而是人人旦求自保,这是人生不二的法则。事情若是小了,他们自然出于亲情友情,伸手慨然相助,可是若是事关命运前程与身家性命,他们如何来帮呢?就譬如我们府上,与王家也有姻亲至情,可是他们出事之后,我们不也是无能为力?不是没有这个心,只是我们不敢做这个事。因为若是作了,不但王家救不出来,连自己个儿也得搭进去不是?” 凤姐听到这里,眼中已经滴下泪来,道:“正是如此!哥嫂求我门上来,我本是王家的姑娘,自然应该出一份力尽一份心。只是朝庭律法严明,谁若收留祸同此罪。我们这里也是老老少少几百口子人,哪敢因为我自己娘家的事牵连到这府呢?有时,晚上也是五内俱焚,睡不安生。又是内疚又是焦急。早劝他们不要做有违国法之事,他们总是个不听,眼中只见金银不见祸端。” 我说道:“眼下正好是探春妹妹出阁的日子。外祖母就借这个事儿把他们都从衙门中叫回来。回头再叫二十四王爷重新给他们寻个差事,与那个七司衙门彻底断绝了关系。最好是找个外差,把他们送到极远的外地去,或者可以避免一场灾祸。” 贾母点头道:“明儿早上我就叫他们来和他们说,若是他们有一点违了我,也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凤姐也道:“只是他们差事的事还得老祖宗亲和三妹妹说一声儿。才做了新王妃,就如此麻烦她,我心里头也不安的。” 贾母道:“我自然会嘱咐她的。她是一个极明理的好孩子。又极孝顺我。自然是答应的。” 我笑道:“只是凤姐姐到时候别骂我就是了。” 凤姐奇道:“你为了这个家费心尽力的,我谢你还来不及,骂你作什么?” 我笑道:“将来王爷把琏二哥派到那极远的地方办差,你就是当面不骂我,只握背地里也是要骂我几声的。” 说的贾母一笑道:“你说的这个倒是极准的。” 凤姐儿笑道:“老夫老妻了,哪里还弄这个呢?老太太放心,我只有好生敬重林妹妹的,哪里敢骂她呢?” 我笑道:“可是眼下就有一事,只怕姐姐现在就要骂我了。” 凤姐问道:“何事/” 我向她伸手道:“拿银子来!”我侧头对她轻笑道:“有多少要多少,一两银子不嫌少万两银子不嫌多。” 凤姐儿脸上的笑容稍退,口中呐呐道:“本来我们就用了你近五十万两银子,应该早就还你的。只是前儿大半用在了省亲上,如今眼下一娶一嫁都要用钱,我手上也并不有很多的钱。” 我上前拉了她的手笑道:“凤姐姐别急,我并不是和你要账来了。我只是和你说明白一件事。如今你把手上的钱给了我,或者以后你还用得。若是不给,只怕将来你自己用不得,这合府上下的人生计也是问题了。” 我对贾母淡淡一笑道:“当初那个钱既然托了琏二哥代我收了,我就没打算要他还。也算是我在这里住上一回。如今,我也可算得是这府里的人了,这个钱就更不用还了。只是,我担心将来用钱的地方极多。还是留个退路的好。” 转头对凤姐说道:“前儿王家府上出事的时候,祸到临头了才到处寄财物。别人大多不敢收,只怕就是有人收了,私自吞下,王家人也不敢告官讨回的不是?白白的吃个哑巴亏算了。” 凤姐低了头道:“正是这样呢!前儿我哥哥流放到岭南去,因没有盘缠,就去城中一个寄放银子的人家去讨要一点银子,结果人家不但不承认,反而说若不快走,就要告他讹诈!而且……” 她看看贾母,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因为先儿将几箱子东西寄在太太那里。我哥哥以为自家的姑母总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太太只不过打发了一百两银子。又说那几箱子的东西在运来的途中叫人劫了去了,再不要提及此事呢!我没法,只好将自己的一点子私房钱加上当了一点子首饰共攒了五百两银子给了他,让他好歹先渡过这个关口去。” 贾母叹道:“这事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也纳闷的很。本来以为宝玉她娘是极维护娘家的,如今看来竟并不是这样,她的心思太深,我也有时明白有时糊涂的。” 我轻轻道:“宝玉!她的心里头只有宝玉。她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他!她也知道如今家中亏空得利害,怕宝玉将来受穷受苦,所以才昧了这些东西。唉,可怜也是父母心!” 贾母正色道:“就是为宝玉也不能害人昧财!她难道不怕天谴吗?” 我轻叹一声,道:“她怕的!所以,她日日吃斋天天念佛,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她所作的事都是罪孽!” 一时三人无语,只是偶尔灯花一爆,让人有些眼花,有些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