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小军抱着嫣红走进卧室，舒云才慢慢离开。外面，寒冷的空气弥漫着她的身心，她慢慢地走，没有神智，犹如失了魂的幽灵。所有的思想都没有了，她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地走着。霓虹灯染红的夜空，瑰丽色的、暖暖的色调，也挡不住空气里的寒冷。空气里，到处裹着得寒寒的水汽，连从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要马上凝结成一颗颗微小的冰块似的。

　　舒云慢慢地走着，看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团团圆圆很热闹的样子，她的心里隐隐地酸楚。现在可是除夕夜啊，所有人都呆在家里，享受着团圆的喜庆，可她却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徘徊在寒冷的街头。昨夜她被吓晕之后睡了一整个日夜，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她很饿，肚子一直“咕隆咕隆”地叫着，在和她抗议。除夕的夜晚如此寒冷，她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脸色铁青。

　　她一无所有，盲目地走着。习惯地，她想起了君儿，她唯一的亲人。虽然上次有过谋害君儿的心思，但没有成功。算了！一切就让它过去吧！舒云想着。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君儿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响起君儿快乐的声音。

　　“君儿！是我，姐姐！”舒云压低着声音说，饥饿和寒冷让她说话很费力。

　　“哦！是姐姐啊！姐姐，祝你新年快乐！”君儿高兴说到。

　　“嗯！君儿……”舒云想说，君儿，你能来陪陪我吗？姐姐我现在一个人，很孤单，很孤单……

　　但舒云还没把话说出口，君儿就大声说到：“姐姐！我先不能和你说了，我们全家要准备去郊外放鞭炮呢！现在，我得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哦！……这样啊！……那你玩得开心一点，君儿！”舒云沙哑地说。

　　“姐姐！你声音怎么了！不舒服吗？”君儿道。

　　“哦！……没……没有！春节太高兴了，所以刚才喝了一点酒！君儿，你们去玩吧！要玩得开心一点哦！我先挂了”舒云无力地说着，就挂了电话。

　　舒云继续慢慢地走，不知不觉，她来到一处园子。她看到一处空荡荡的秋千，便在那里停了下来。她慢慢坐到秋千里，轻轻摇动起来。摇着摇着，她沉入童年的回忆……

　　那时，她才四岁，在孤儿院里生活。孤儿院里，上上下下都欺负她，都叫她小野！意思是说她是野女人乱搞之后怀下的野种，被仍在垃圾桶里。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讨厌自己。她很乖的，才小小的四岁，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事。大家晚上尿床，可她从来都没有尿过床。大家每天都玩得把衣服弄得脏脏的，可她从来都不去玩那些泥巴，衣服永远是最干净的。大家吃饭时都哭闹着，让嬷嬷们哄来哄去，可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饭，从不哭闹！大家的衣服被子都是嬷嬷们给叠的，可她的衣服被子每天都自己叠得整整齐齐……

　　她这么乖，可为什么大家都不理她，都讨厌她，都躲她！她才小小的四岁，她不理解，不理解……

　　她依稀记得，也是这样的除夕……

　　下午，嬷嬷拿着一袋东西走进来，尖叫着喊到：“好！大家列队，一字排开，我们分发新年礼物！”

　　一群孩子就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条直线，小野排在最末尾。

　　嬷嬷们说到：“好了！现在就分发新年礼物，每人一套新衣服和一盒糖果！”说完，其中一个老嬷嬷拿着袋子，一个一个轮流分给孩子们。

　　“哇！好漂亮的裙子耶！嘻嘻唬唬……”

　　“好多的糖果哦！”

　　“我看看！我看看你的新衣服！……”

　　孩子们尖叫着，兴高热烈地跳起来，手舞足蹈。

　　嬷嬷走到小野附近，小野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好期待属于她的新年礼物。可嬷嬷发到倒数第二个孩子后，袋子里空了，嬷嬷没有给小野礼物。小野看着大家都收到的新衣服和新糖果，可她却没有。她难过地低着头、嘟着嘴、腼腆地、小声地问嬷嬷：“嬷嬷……我……我的礼物呢？”

　　虽然声音很低，但耳尖的嬷嬷还是听到了，她瞪着舒云，大声地喝道：“野孩子也配要礼物！”说完，她转身，对着其它孩子们微笑：“好了！孩子们！收到礼物高兴吗？”

　　“高兴！嬷嬷真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真乖！大家去把东西放好！跟我去附近的公园荡秋千！”嬷嬷笑着说。

　　“哟呼！……荡秋千咯……”孩子们高兴地跳起来。

　　一帮孩子跟着嬷嬷去了。小野远远在后面跟着，没敢靠近他们。

　　快出大门时，嬷嬷发现了她，大声喝道：“你出来干什么？”

　　“大家去荡秋千！我也想去荡秋千！”小野低着头，低低地说。

　　“秋千是你这种人随便乱荡的吗？”嬷嬷喝道。

　　一帮小孩，在嬷嬷身后，对着小野扮鬼脸。有些小孩还讥笑道：“没羞！没羞！好没羞！咧……”边说还边吐舌头。

　　“嬷嬷！小野也想荡秋千！”小野努力地争辩着。

　　“去去去！先去把楼上楼下打扫干净！才允许你出来！”嬷嬷大声地说，然后就高兴地领着孩子们去玩了。

　　小野哭丧着脸，没头没脑地走回屋子。她拿起扫把，来到楼上，她远远地看到，一个个孩子，排成队伍，轮流坐着秋千。嬷嬷们在后面推着秋千，大家都玩得很高兴，嘻嘻哈哈的笑声响撤天空，她羡慕不已。为了能尽快去荡秋千，她努力地扫屋子，扫得脸上变成了大花猫。但她很高兴，用袖子擦了擦变得黑漆漆的脸，就往公园跑。跑到公园，小野气喘呼呼，但脸上挂满了笑。嬷嬷见了她，喝道：“谁叫你跑来了！不是要你扫屋子吗？”

　　“嬷嬷……我……我扫完了……我想荡秋千……！”小野嘟着嘴、低着头，压低着蚊子一般的声音，吞吐地说。

　　“去去去！用抹布，把屋子里的窗户、桌子都擦干净了，才准许你出来！”嬷嬷喝道。

　　“嬷嬷……我……小野也想荡秋千……”小野低低地说，声音比蜜蜂还细。

　　“听不见吗？叫你去擦屋子！”嬷嬷大声喝着，眼睛带着严厉，瞪着一直低着头的小野。

　　小野沮丧着走回院子，拿着抹布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擦着玻璃。小野边哭边擦着窗户，一边擦一边哭着：“我想荡秋千……我想荡秋千……我想荡秋千……我想荡秋千……”

　　祸不单行，就在此时，院长养的一只猫进来了，小野一离开一间屋子，它就从窗户爬进去。调皮捣蛋的猫把屋子里的东西抓得七零八乱，孩子们放好的新衣服和糖果扔的扔，咬的咬。可恶的猫跟着小野，小野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擦玻璃，而猫一间一间地去捣乱。小野费了很久，才把所有屋子的窗户和桌子擦干净。

　　她高高兴兴地跑到公园，嬷嬷见了，问到：“屋子都擦干净了？”

　　“嗯！是！嬷嬷！我都照着你的话去做了……现在……我可以荡秋千了吗？”小野试探着问，声音很低。

　　“荡吧！”嬷嬷没好意思地说。

　　虽然，四岁的小野隐约感觉到嬷嬷语气中的不善，但这些并没有破坏她高兴的心情。因为，她可以如愿以偿地荡秋千了。她一上秋千，所有的小朋友都下来了，嬷嬷看着一脸漆黑的小野，厌恶地摇摇头，带着一群孩子离开公园。

　　小野看着他们离开，公园里原来的欢声笑语没有了，她有点失望。为什么，大家可以开开心心地一起玩，而她却总是孤零零的！为什么，大家都有嬷嬷推着秋千，可她的秋千没有人推！她失望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满眼地不解与委屈。

　　小野静静地坐着秋千，她看着附近很多小孩，都依偎在爸爸妈妈的身边，爸爸妈妈宠着抱着，给他们糖吃，陪他们放风筝。她伤心地哭了：“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呢？……为什么大家都有爸爸妈妈，而小野没有呢？……为什么大家都有人疼爱……而小野没有呢？……为什么你们不要小野？……为什么你们不要小野？……小野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要小野？……呜呜……”

　　就在她伤心痛哭的时候，一个嬷嬷，气急败坏地来了。她一看到小野，就把她拖下来。

　　小野不解地问：“嬷嬷……”

　　嬷嬷瞪了她一眼，就把她拖回院子，然后把她关进一间黑屋子。黑屋子里站着几个凶巴巴的嬷嬷，拿着小竹鞭，见了她，就鞭打。

　　“嬷嬷？为什么要打小野？”小野哭喊着。

　　“不要脸的野种，竟然干起这种事？”嬷嬷们边打边骂着。

　　“嬷嬷？为什么要打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小野无辜地问着。

　　“没有收到礼物，就去偷、去抢、去砸人家的东西！啊！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出不了这口恶气！哼！”嬷嬷边打边骂着。

　　“嬷嬷……我没有偷东西……我真的没有去偷、去抢、去砸大家的东西……嬷嬷……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小野无力地哭喊着。

　　一群小孩从门缝里悄悄地看着，大家相互讥笑着，幸灾乐祸的。

　　“还敢嘴硬！”嬷嬷更用力地打着。

　　“嬷嬷……我真的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嬷嬷……”小野无力地哭喊着。

　　嬷嬷们打累了，就把她关在黑屋子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黑夜，刺骨般寒冷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嘴唇发紫，脸色发青，手脚冻红。她撕裂般地摇着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呜……啊啊……啊……开门……快开门啊……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啊 ……啊啊……我要出去啊……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偷东西……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求求你们……快放我出去……”

　　“嬷嬷！……放我出去！……这里好冷啊！开门！快开门啊！……放我出去啊！我要出去啊！……放我出去啊！……啊啊啊……我不要关在这里……放我出去啊……我要出去啊……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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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云想到这，心中阵阵酸痛，她哭了，右手捂着心痛得发抖的胸口，左手紧紧地握着秋千左边挂着的连锁，低着头，伤心地哭着。心痛得让她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从秋千上滑下来。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痛哭弥漫着身心，怎么样痛哭都无法减轻她心口的痛。她右手紧紧捂着痛得瑟瑟发抖的胸口，要撕心裂肺般的感觉……

　　“姑娘……姑娘……大过年的……所有人都在家里热热闹闹地……为何你独自在这里荡秋千伤心痛哭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慢慢地向舒云走进。

　　舒云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微微地抬起头，一脸的悲戚，难以掩饰心中的悲伤。

　　老婆婆扶她起来，一起在秋千里坐下，关心地问到：“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舒云缓缓地抬头看她，许久，才摇摇头，低低地说：“没有！……没有！……没有心事！……没有心事！”

　　“你不用摇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看你眉头紧锁，一脸的悲伤，想必这痛苦来得很久很久了吧！”老婆婆怜爱地握起她的手。

　　舒云点点头，慢慢地说：“是的！这痛苦来得很久……很久了……”，她顿了顿，低声地说：“小时候，看着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可我没有……每次……看着别的孩子都高高兴兴地和爸爸妈妈一起玩，可我却孤零零的……我的心就很痛……很痛很痛……”

　　“哦！因为这个……因为没有父母疼吗？……”

　　“嗯！”舒云淡淡地回答，点点头。许久，她慢慢说到：“我是个孤儿……不……应该是别人不要的孤儿……从小，没有人陪我一起玩……经常……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讨厌我……”

　　“四岁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看着别的孩子都有人给推着荡秋千……可我却没有人帮我推过秋千……”舒云说着说着，眼泪不断地掉下来……

　　老婆婆见她如此伤心难过，心疼地说到：“来！我来给你荡秋千……”说完，她慢慢走下秋千，朝后面走去。舒云也下来，推辞到：“不用！老婆婆！你这个年纪，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这年纪轻轻的人荡秋千呢？”

　　“没事！来！”婆婆领着她坐回秋千，慈祥地说到：“没事！做好！让我为你荡一次秋千！”

　　舒云见她很肯定的样子，不再推辞，轻轻地坐在秋千里。婆婆慢慢地推着，边推着边吟着：“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舒云淡淡地说：“这小调好熟悉啊！也很好听！听了可以让人心情平静下来，也感到有些伤感……”

　　婆婆慈祥地说：“这是我宝宝小时候，我给她唱的摇篮曲……喜欢听吗……我再给你唱来听听……”

　　“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嗯！”舒云淡淡地回答，轻轻地点点头。她凝神地看着远方，随着秋千起起伏伏……

　　她沉浸在这暖暖的温情里，全然没有感觉到，灯光照到脚下的身影，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