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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红船王
红船局自光绪二十年(1894年)迁至都昌左蠡,又有几十个年头了。此时,同仁堂董事会的会长由高润堂担任。 高润堂祖上世代行医济世,在左蠡一带很有影响,他自己也是当地的一代名医,很有一定的声望。在他的倡导下,当地绅士募捐赞助,当地的百姓也纷纷响应,又添置了红船二艘。至民国年间,同仁堂已广置田产,连同当地乡民捐款购置的田地已有68.5亩,并在景德镇设分堂,管理在景德镇的房产。在民国五至十三年间,该堂在景德镇已有6幢店铺。乡镇两地的收入,全都用来红船维修和船工的工资开支。 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由于时局动荡,物价上涨,同仁堂入不敷出,经济上很是拮据。在这种情况下,同仁堂董事会会长高润堂就向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写了一份申请报告,希望能得到国民党政府的支持。时任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院长的汪精卫和内政部部长黄绍竑等人亲自审批了这份报告,决定从当年一月份起,每月由江西省省库支拨20块大洋予以扶持,这才解了同仁堂的燃眉之急。 这时,红船局的一切开支,都由同仁堂董事会承担。当地政府规定的“红船税”到这时已经是形同虚设了。收上来的钱粮全都进了贪官污吏的腰包,到不了红船局的账上。所以,同仁堂就也不再指望“红船税”了,一切经济来源全都由当地乡坤、百姓和寺庙捐赠。这时,红船局的日子也过得很清苦。 尽管如此,但红船局和红船的性质还没有变,依然被当地的鄱湖百姓视若神明,其影响依然很大。所以,三先生带着大儿子刘大海一到都昌境内,就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左蠡,找到了红船局。 一走进红船局,三先生就觉得那个接待自己的人很面熟。一个让他记得最清楚的标志,就是那个人的腰里插着一把三节棍。一见到这把三节棍,三先生立即想起来了,原来此人就是当时在湖滩上,把自己的那三块大洋丢在自己面前的汉子。三先生向旁边的人一打听,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三节杨”。他的真名叫杨铁汉,现在是红船局的第二十八代红船头。如今,鄱阳湖上凡是认得杨铁汉的人,都不叫他红船头,而是称他“红船王”。 三先生见到杨铁汉之后,说明了来意,并把儿子刘大海亲手托付给了这位红船王。杨铁汉一听,自然非常高兴。同时他也认出来了,面前的这位老板,就是年前在水面天心的湖面上,救上来的那位吴城商人。杨铁汉不由得笑着问:“你怎么会舍得把儿子送到这里来,这里可是又苦又累又担风险的买卖啊!” 三先生非常真诚地说:“去年,你们不仅救了我的命,而且还让我晓得鄱阳湖上还有这种好汉。我现在把儿子带来交给你们,就是希望他将来也能做一个像你们一样的人。” 杨铁汉听了很是高兴。但却笑着说:“刘老板,你过奖了。” 杨铁汉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个刘大海,心里就有几份赏识。尽管这只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大少爷,而且长得嫩皮细肉的,但却生得骨格健壮,气宇不凡,真是一表人才。他看了之后很是高兴。心想,只要在这鄱阳湖的风浪里摔打几年,这个刘大海便就一条汉子了解。于是,他便对刘大海说:“刘大海,驾红船是很苦的。这份苦你吃得了吗?” 刘大海说:“杨师傅,你们能吃得苦,我也就不怕了。” “好,这话说得好。”杨铁汉一听,不由得夸奖起来。听就话就觉得这后生诚实。别看他尽管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是从那种大都市里来的,但是很有志气。看来是一根也苗子。他又问刘大海:“你会什么武功么?如今江湖险恶,除了救生之外,还要剿匪缉私,须得有一身武功。” 刘大海说:“要说武功,我也会两手。我从七岁就开始练功。” “是吗?那就好。能告诉我,教你武功的师傅是谁吗?” 三先生回答说:“大海的师傅,就是吴城镖局的黄师爷。” 杨铁汉说:“认得认得。黄师爷的功夫不。名师出高徒嘛,大海你能不能露两手我看看么?” 刘大海竟然有些腼腆地说:“做得不到家,还得请杨师傅多多指教。” 杨铁汉说:“不用客气,这个自然。” 刘大海也不含糊,就在红船局的大厅里拉开架式,打了一套八卦拳,还舞了一套八八六十四路梅花枪。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风,非常到位。引得围观的红船局的弟兄一阵喝彩。 杨铁汉一看,也在大声叫好。他想不到这么一位清清秀秀的后生,竟有如此的功底。他想:看来我这个位子,将来非他莫属。我要找的正是这样的人。 三先生一见,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便说:“还要请杨师傅多多指教,就此拜托了。” 杨铁汉说:“这个自然,不用拜托了,我自有安排。” 三先生连连说:“那好那好,就多谢了。”说着,他又把手中的包袱送到杨铁汉手中说,“我这里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把这些钱捐献给红船局,就算是我儿子刘大海给大家的见面礼吧。请杨师傅收下。” 杨铁汉接过这沉甸甸的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一包白花花的现大洋,至少也有四五百块。打从自己接任红船头以来,还从未见过有哪一位老板,一次捐这么多钱。杨铁汉不由得大吃一惊,便说:“刘老板,你真是一位开明之士。不瞒你说,红船局当前的确是有些拮据。但是,你能如此慷慨解囊,我们红船局何愁事不成。好,我就代表兄弟们收下了!” 杨铁汉双手抱拳,向三先生拱手一揖,然后吩咐红船局的账房当面点清,登记在册。 晚上,三先生就在红船局里住了下来。杨铁汉便吩咐手下兄弟去买肉打酒,盛情款待三先生父子。 入夜,红船局就像过节一样的灯烛辉煌。大厅里摆了五六张八仙桌,在家的兄弟们都来作陪。杨铁汉请三先生坐了首席,自己坐在旁边陪席。刘大海是第一次入局,便也破格和其他几位资格老的水手都坐在这一席,别的水手都散坐在其余的席上。桌子上摆的都是大块的肉,大碗的酒,还有做成了各种菜肴的鄱湖鲜鱼,很是丰富。大家喜气洋洋,都说红船局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身为吴城长春客栈大老板的三先生,已经多年来,没有同这样的一些粗人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此时他坐在上首,望着这种场面,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种场面,不由得让三先生想到当年饶州万盛烟行的八月十五中秋节,让他想到了死去的父亲;这种场面,还让他想到了后来在老家刘家渡的日子……往事如昨,不堪回首,这几十年的光景就如春梦一场。三先生似乎成了一个大彻大悟的哲人一样,他已从梦中醒来。 想到动情之处,三先生不禁索性敞开襟怀,和杨铁汉及众位红船弟兄畅饮开来。人生难得几回醉,人生难得几回诚。三先生从识事开始,几乎是在商场中度过,何况他后来又是做了那样的一种商人。自古道,“无商不奸”,而三先生则是奸中之奸。一生当中,除了能和妻子三师母说几句真话之外,在世人面前,他几乎是从未吐过一句真言。如今,面对这帮真诚的热血汉子,三先生也想真诚一回。因此,这顿饭让他吃得格外高兴。 喝到高兴之时,三先生便和杨铁汉聊开了。话题当在是离不开水面天心的那次遇险,离不开那三块大洋,离不开这条红船。他便问杨铁汉,这船为什么要叫做红船?又为什么要漆得遍体彤红,而且连船帆也是红布做的…… 杨铁汉这时也有了情致,便将红船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从朱元璋和陈友谅的鄱湖大战,说到水面天心;从定江王庙,说到南康府造红船;从红船局说到历来的红船头、红船水手……前前后后几百年的旧事,一个个鲜活的红船英豪,让三先生听得瞪目结大,也让刘大海耳目一新。这时刘大海才明白,自己从今天开始,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人生之路。 杨铁汉说到得意之处,又不由得端起酒碗,挽起袖子,和三先生很豪爽地碰了一下,干了。然后用手背在嘴上揩了一把,又接着说: “兄弟们,静一下,请听我多说两句。我要说的是,打从明朝到现在,为什么几百年过去了,如今朝廷没有了,皇帝也不在了,但我们这条鄱阳湖的红船还在呢?就是因为这九百里鄱阳湖上,少不了我们这条船哪!兄弟们,大家说对不对?” “对!” “头说得有道理!” 红船局的众弟兄异口同声地喝起彩来。 杨铁汉见大家这么高兴,又兴致勃勃地对大家说说:“兄弟们,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今天入局的刘大海。大家欢迎,为刘大海的到来干一杯!” 大厅里又是一片欢呼声。 杨铁汉又倒满一碗酒,高高举起,对刘大海说:“刘大海,我敬你一碗。今天你既然来了,入我船局,我杨某人从内心高兴全是我要告诉你,驾红船可是一件基差事。不仅要担风险,还要心术正派。虽说皇帝没有了,朝廷没有了,但江山还在,鄱阳湖还在,鄱阳湖的百姓还在,高天厚土还在。我闪要上对得起历代皇帝,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番阳湖的黎民百姓。” 这番如誓言般的话,真是掷地有声,让三先生和刘大海不由得连连点头。 杨铁汉又说:“大海,我今天把丑话说在前头,驾红船,就要舍得吃苦,甚至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一代一代的红船水手,都是艺高胆大的水上高手,浪里英豪。明天,我可以把那本《功德谱》拿给你看看,你可要细细地读一读。刘老板,你说,这些人图的什么?他们一不图高官,二不图厚禄,只是图个百姓平安,鄱湖平静,图一个自己的好名声罢了,你说是不是?来,把这碗酒同我干了。希望你永远都能记住我的话。” 三先生这时也站了起来,举着满满的一碗酒说:“慢点干。杨师傅,你的话真是金玉良言。大海能遇上你这样的师傅,真是他的福份。这碗酒,我陪大海一同敬你,我们干了吧。” 杨铁汉点了点头说:“多谢了。干吧!” 三个人一饮而尽。大厅里又是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一席酒,吃了近两个时辰,大家还兴犹未尽。大厅里依然是灯为辉煌,人怕鼎沸。这种当地的散装烧酒和杨铁汉的一番铿锵的话言,点燃了这些红船汉子心中的激情,把他们一个个烧得热血沸腾。三先生更是从心底里佩服这位英武不凡的汉子。他想,怪不得人人都称他为红船王啊! 对于以前那些过去了的红船头,三先生当然无缘谋面。因此,对面前的这位红船王,三先生很想知道个究竟。他便趁着几分酒兴对杨铁汉说:“敢问杨英雄家住何方?是何时来此地干这番英雄事业的?” “问起这些嘛,我且不妨告知一二。”杨铁汉也不推阻,便自豪地自报家门。他说,“我本湖广人氏,祖籍山西雁门,是当时北宋年间雁门关总兵金刀老令公杨继业之后。” 三先生一听,不由得肃然起敬:“啊,了不得!原来是杨家将的后代。” “至于我祖上的一番事业,我想刘老板你也略知一二。大宋江山是赵家天子杨家将。金沙滩,双龙会,辕门斩子,十二寡妇征西,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戏文上都唱得明明白白,哪一阵少了我们杨家人。后来到了南宋时,我祖上后辈英雄杨再兴又兵征太湖,造飞船,练水军,威震江南。总之,宋、元、明、清历朝历代,哪一朝都有我们杨家人在尽忠,都有我们杨家人在卖命。但是,得好处的是皇上,受祸害的是百姓。所以,从我祖父开始,便隐居太湖,渔樵耕读,习武防身。到父亲一辈,洪杨造反,外寇入侵,又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们家便在湖广等地开了一家镖局,来往于岭南川蜀等地,出没于江湖之上,专保过往客商。我们不计钱财,权当为黎民百姓做回善事。” 杨铁汉的这番话,又让三先生的眼睛都大了。他连忙举起酒碗说:“杨英雄,恕我有眼不识泰山,让我再敬你一碗,我还有话要说。” “好!”杨铁汉抱拳一拱,然后也不打话,端起海碗又是一饮而尽。接着又是用手背在嘴上揩了两下,便问道:“不知刘老板还有何赐教?” 三先生说:“我虽不是将门之后,更不会舞枪弄棒,但据我所知,自古以来,你们杨家将那些英雄所擅长的兵器,都是非刀即枪,很少有因善使三节棍而名垂青史的。像你刚才所说的,从你的远祖金刀老令公开始,到杨家的几”郎“,到杨宗保,再到南宋的杨再兴,一个个用的都是大刀长枪,横扫千军,出足了风头。而现在江湖上则称你为”三节杨“,想必是你就是善使三节棍了。那么,你能不能给我说说,这三节棍有什么妙用吗?” “是啊,快给大家说说吧!”大家一听,也都觉得刘老板这话问得好。自己跟着杨师傅在红船局这么多日子,还不知道他那腰间的三节棍的妙用啊。于是大家都叫了起来。 杨铁汉一听,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刘老板,你这个话的确问得很有意思!那我就给和大家说说。你刚才所言极是。正是由于本人善用的兵器是三节棍,所以江湖上才称我为”三节杨“。至于这三节棍的妙用嘛,还得从我父辈们开镖局时说起。” 杨铁汉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抽出三节棍来接着说:“当年我父亲开镖局,千里保镖,穿州过府的,只有短器才携带方便。所以他那一代所擅长的兵器就是这三节棍了。到后来我等浪迹江湖更是如此,所用的家伙更是看好这三节棍。为什么呢?因为这船上的功夫与马上的功夫毕竟不一样。在船上是天阔地窄,大刀长矛难以施展,大都是短兵相接的贴身近斗,自然只能改用短器。你看这三节棍虽是短器,但它却能长能短,能屈能伸,能柔能刚,自有长盘短打,以短制长之妙用啊!” “啊,原来如此。看来这三节棍真是妙用无穷,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三先生惊讶地说。 “现在你总算明白了吧。”杨铁汉有几分得意地说。 “明白了。”三先生说。 “如果要让你真的明白,还不如让我给你露一手。”杨铁汉说到这里,有意考考刘大海的枪法,便说:“大海,刚才你的那套八八六十四路梅花枪,的确使得滴水不漏,出神入化。为了让你爹真的的明白我这三节棍的妙用,我们现在就当场过一招,怎么样?” 刘大海一听,也知道杨师傅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心想不好推辞。但是,今天自己是第一到红船局,又不收过份的张扬。正在为难之时,旁边其他的兄弟又在一边大喊大叫,是欢声雷动。都说:“刘师兄,试一试吧!” “让我们开开眼界……” 在众人的叫喊声中,竟然有人去兵器架上为刘大海拿来了那杆刚才使过的长枪。 三先生一见,也觉自己实在多嘴。不过,他也很想见见儿子的实力,便也怂恿刘大海说:“大海,就向杨师傅请教一下吧。不过千万不要伤着师傅啊!” 杨铁汉也笑着说:“刘大海,不要听你爹的!你要是不拿出真功夫来,我可不饶你啊!来,看招!” 杨铁汉果然手擎三节棍当厅一站,就像长在地上的一样。师傅在叫板了,刘大海已无退路,也只好接过长枪,大吼一声,便直通通地刺了过去。 刘大海的这一枪出去,的确把三先生吓出了一身汗,没有想到平日时寡言少语的儿子,一到这种场合,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要是真的刺着了杨师傅,岂不坏了大事。 谁知杨铁汉的确是位江湖高手。见刘大海一枪刺来,便不慌不忙地来了个以逸待劳,轻轻地一个躲闪。眼看枪尖快到自己的咽喉处,才突然来一个“蟒蛇出洞”,把手中的三节棍一发力,将对方的长枪死死缠住了。刘大海只觉得虎口一震,心想,果然厉害。就用力一抽,把长枪抽了出来。杨铁汉一见,心中也是一惊,因为只要是被他缠住了长器,能抽回去的确不多,可见这刘大海倒真有几斤臂力。杨铁汉还想再试一试。他见刘大海抽回了长枪,在他未来得及再刺第二枪时,他又看准机会,一个箭步逼上前去,手到棍到,将三节棍捋成一条六尺长器,横扫帚过去。刘大海一见,立即将长枪一点,趁势来了一个“蜻蜓倒立”,一落地,人已跳出圈子之外。整个大厅一片欢呼声。 这时,三先生连忙上前,对杨铁汉说:“杨英雄,就到此为止吧,今后还要请你多加指教。” 杨铁汉并非是有心要一显三节棍的风采,只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刘大海的功夫。现在看来,刘大海的武功的确不凡,便觉得没有必要再试下去了。于是,也就趁势双手一抱拳说:“好,就依刘老板之言,接着喝酒。刘大海,今后我们还有机会切磋,你说呢?” 刘大海哪还有什么说的,也双手一拱说:“多有冒犯,请师傅见谅。” 杨铁汉哈哈一笑说:“客气什么?刘大海!只要你父亲不怀疑我是杨家将的嫡系真传行了。” “哪里哪里,杨英雄多心了。”三先生也大笑起不来。 大家又入席喝起酒来。 这时,三先生想到自己一个生意之人,免不了要经常来往江湖。如今鄱阳湖又是风高浪险,黑虎山那伙人更是心头之患。何不就此机会,与这个杨铁汉结个拜把兄弟,日后如有不测,也好有个靠山。想到这里,他便双手一拱说: “杨英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铁汉一听,见三先生神情肃然,心中一愣,便说:“刘老板,何出此言,有话直说无妨。”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是一个商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佩服英雄你的为人肝胆,高超武艺。因此,在将犬子托付于你的同时,还想和你换贴拜把,结为异姓兄弟,请英雄且莫嫌弃。” 杨铁汉一听,大笑道:“刘老板是吴城商界名流,我乃江湖一介武夫。如果刘老板不嫌弃本人鲁莽,那就成了吧!” 杨铁汉如此豪爽,实在是三先生始料未及。于是,大厅里又是一番热闹。两人叙了生辰八字,便换帖拜香。三先生年长为兄,杨铁汉为弟。三杯酒过后,三先生又叫过儿子刘大海,前来认了“师叔”。在座的红船弟兄,也都个个欢天喜地。大家开怀畅饮,划拳行令,直闹到二更天才各自散去。 三先生与杨铁汉为兄弟后,更是无话不谈。散席之后,刘大海随其他兄弟去大房间安歇,三先生便与杨铁汉同榻而眠。趁着酒兴,彻夜长谈起来。 此时,三先生又想到杨铁汉长年浪迹江湖,对鄱阳湖上的黑道内幕,一定了解得很清楚。今晚何不趁此机会,向他打听听,说不定能找到胡子挑、张蛮子和自己的小儿子刘大河的某线索。 想到这里,他便说:“贤弟,你干的是鄱阳湖上最显眼的生意。江湖上又人人都称你为红船王。想必你对鄱阳湖上的黑道内幕一定很清楚。我倒想问问,如今这鄱阳湖上,虽说湖匪强盗多如牛毛,其中也有敢与你红船作对的么?” 杨铁汉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反正也无睡意,便索性就自己知道的一一向三先生摊开来。他说: “说到如今这鄱阳湖上,敢与红船作对的湖匪强盗,有当然有,但不多。说到底,也就只有一伙,那就是黑虎山的那伙强盗。不对话又说回来,这伙强盗也真是伙强盗,连我都不得不服。整个鄱阳湖一带,上到樟树镇,下至马当口,水路九百里,旱路一千二,几乎都是他们的天下。” “啊,有这么厉害?”三先生听得心中一震。 “有这么厉害。”杨铁汉不容置疑地说,“不过,这伙强盗尽管人多势众,外面也传得纷纷扬扬,说他们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其实依我看来并非如此。这伙强盗其实是一伙”义盗“。” “何谓”义盗“?”三先生问。 “所谓义盗,就是说他们抢官不抢民,抢富不抢贫。若是遇到过往的商旅遇劫遭凶,他们不但不趁火打劫,往往反而拔刀相助。刘老板,刘大哥,你说说,这不是义盗是什么?” “不错,是义盗。”三先生口里不得不承认。心想,还有这样的强盗么? 杨铁汉又接着说:“由一于有了这么一个好名声,所以这伙强盗的势力也的确是了得。他们到处都有”眼“到处都有”线“,官府也奈何不得。你捕剿他们的兵船还没有出动,还远在吴城或者是南昌,他们就得到了风声。要么是逃之夭夭,不见踪迹;要么是预先设下埋伏,打你个人仰马翻。所以在这九百里鄱阳湖上,他们真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无论是民船、商船、官船、兵船,他们说抢就抢,无所畏惧。也只有他们,才敢与我们红船较量。” “你可见过这伙强盗么?”三先生又问。 “怎么没有见过。就说去年那一次,我们护送一个商船队由南京去汉口,结果在马当就和这伙强盗遇上了。一场恶战,最后到底邪不压正。当时我们有三条船,和我们一同护航的还有吴城稽查局,他们也出动了三条船。六条船上不但有强弓硬驽,还有几十条汉阳造,打得他们最后只有钻进了芦苇荡。我们赶路要紧,也就放了他们一马。如果是在空旷的湖面上,他们无论如何是逃不脱的。你今后出门在外,来往鄱阳湖,千万得多长一个心眼。” 三先生一听,内心不由得又一阵恐慌。那么,黑虎山的这伙强盗到底是不是胡子挑那伙人呢?三先生正好抓住这个机会问个究竟。便说: “贤弟,多谢你的提醒。这伙强盗如此厉害,我倒想知道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标志?他们的头目不知是谁?这样也许好提防一些。你说是不是?我想那伙强盗的头目,一定是个艺高胆大之徒吧?” 这时,杨铁汉也睡意来了。打了一个哈欠说: “刘大哥,你也不要想得那么神秘。这伙人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平时也就和鄱阳湖上一般的渔民差不多。不过,他们的头目倒的确不寻常。长着一部白花花的五绺长须飘洒在胸前,遮住了他下半截脸膛。据说他吃饭喝茶时,就用两把金钩把胡子挂到耳朵上。因此,江湖上都称他”金钩胡子“,又叫他”金钩大王“。知道他的底细的人都说,十多年前,他还是吴城挑行的一位穷挑夫,后因一桩冤案才亡命鄱湖,干上了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唉,睡吧,大哥,明天再说吧,哈……唉……哈……” 杨铁汉说睡就睡,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了。 但是,三先生却如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金钩大王”的影子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二天,三先生告别了杨铁汉,向儿子刘大海嘱咐了几句,就忧心忡忡地回吴城去了。 刘大海从此在红船局里,跟着师叔杨铁汉,还有那帮红船局的弟兄,在鄱阳湖上的风浪之中,开始了他的新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