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已经到了十一点。

　　冬季的夜幕完完全全地将庭院包裹起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绚烂地映照着雪色弥漫的院子。

　　沈依婕坐在三楼的观景台上，四周被厚厚的落地玻璃包围起来。她坐在绵软的地毯上，修长的双腿直直的舒展，她背倚着靠垫，歪着头望向窗外。窗外一片迷茫，就像是她此刻的眼神一般深邃，也像是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压抑。

　　凯季疲倦地枕着她的双腿闭上了眼睛，呼吸声微弱而又均匀，白皙的皮肤像是雪山上盛开的罕见的雪莲。

　　沈依婕低下头看着熟睡的凯季，用手抚摸他的肌肤。

　　他的肤质真的很好，富有光泽又潮润，完全不像是一个整天在外忙碌的人。

　　她低头看见凯季的棉质睡衣、毛绒拖鞋和手腕处一条碎花手链。

　　这些都是她买给他的。

　　她和凯季在一起交往已经有六年了，凯季的一切她都十分熟悉，像是久居的小夫妻一样，他们之间有着微妙的默契。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好多东西啊！

　　沈依婕默默的感叹。

　　凯季突然扭转过头来，惺忪的睡眼勉强睁起来：

　　“干嘛一直看我？”

　　沈依婕暗暗心惊，用手扶住他的头：

　　“哪有？！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叫醒你，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凯季伸手刮她的鼻头：

　　“还想骗我，我都能感觉到你一直在看我。”

　　凯季突地站起身来，转身向沈依婕伸出一只手：

　　“你别想骗我，我们是有心灵感应的。”

　　沈依婕的眼神一直紧紧地跟随着凯季的一举一动，她将自己的一只手搭上去：

　　“是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依婕的声音有些恍惚，像是在询问自己，轻飘飘地回荡在空阔的室内。

　　凯季看见沈依婕出神，手一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高大的身躯把沈依婕几乎是束起来一般，雪白的墙上映着他们的身影。

　　凯季松开沈依婕，没有了凯季的扶持，沈依婕突然一阵腿软又跌到地上。

　　凯季紧张地将她的身子扶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急又心疼：

　　“怎麽了？怎麽了？”

　　沈依婕伸手去揉自己发麻的双腿，撇着嘴佯装埋怨：

　　“都是你啊，一直都压在我的腿上。”

　　凯季急忙伸手去帮沈依婕按摩：

　　“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

　　沈依婕看着凯季急得脸都涨得通红，就将自己的身子缩进凯季的怀里，探着头笑：

　　“干嘛那么认真啊，休息一下就好了。”

　　躺在凯季的怀里，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沈依婕突然像是突然想起以前什么类似的情景，也有个人曾经这样关心她。

　　“凯季……”沈依婕靠在凯季的怀里，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微笑里却荡着些许浅浅的忧伤。

　　凯季看着怀里的沈依婕，停下了动作，静静地抱住她：

　　“嗯？”

　　沈依婕把目光投向窗外深深的夜色中去，眼睛里闪烁着亮亮的水光，她的嘴唇轻轻向上翘，却怎么也达不到微笑的弧度：

　　“如果我说，我在你身边真的很快乐，你相信吗？”

　　凯季心里一阵伤感，他抿着嘴唇低下头，然后抬头认真地看着沈依婕：

　　“我相信。”

　　“那……如果我说，我在你身边比在……他身边要快乐，你……相信吗？”

　　凯季将头深深的埋进沈依婕的脖颈里，闭上眼睛，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伤悲：

　　“我……我相信……”

　　一大滴冰冷的泪水无声的从沈依婕的脸颊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毯上。她用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深深地呼吸，然后终于张开嘴笑起来，眼睛里依旧笼罩着浓浓的水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身边我会最快乐的。”

　　凯季不再说话，只是更用力的拥着沈依婕。

　　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谁：他也知道，她在这六年里，始终都忘不了那个他。但是，他更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她了，自己也不能离开她。他爱她，他深爱着她，她永远是他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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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里的太阳不像往常的那么刺眼，晨光更像是柔和的琉璃，晶莹而又温柔。接受了第一束光线的抚摸，地上的积雪开始慢慢苏醒，融化开，像是盛开的雪莲花。

　　沈依婕起身拉开绵柔的窗帘，微弱的光线洒在她微扬的脸庞上。

　　天上飞过灰黑色的鸟群。

　　昨晚又哭了。

　　沈依婕舒展着疲惫的身躯，感觉胸口有些闷，眼睛涨得发痛。

　　她转身换好衣服，推开门走出去。

　　绕过楼梯，她看见凯季的房门紧紧地闭着。以往这个时候，他也应该从房间里出来啊。

　　楼壁上金黄色的金属有些晃眼睛，沈依婕微睁着眼，伸手用手背去揉。

　　凯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整个人被金灿灿的阳光围住，像是一副圈住的油画。

　　沈依婕抬起头看着他，恍惚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松软的头发，一些安静的随风轻轻地飞舞，一些柔顺的淌下来，高大的身躯靠着淡红色的门。

　　这个背影好忧伤，好孤独。

　　门外清新的空气携着雪香飘进来，轻轻拂过沈依婕披散的头发。

　　沈依婕伸手捋一捋头发，走到凯季的身后：

　　“凯季。”

　　声音很轻，像是空气一样轻飘飘的。

　　凯季闻声转过头来，阳光照耀着他的半边脸，他向沈依婕扯出一个淡淡的温柔的笑容：

　　“早上好。”

　　沈依婕心疼的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纤长的手指落在凯季浓密的眉毛上，手掌接触到他泛黑的眼圈。她笑着凝视着凯季：

　　“晚上没有睡好吗？”

　　凯季凝视着沈依婕，整个表情像是瞬间冰冻，一下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深深的望着她。然后他站起身来，转身走到她的面前，长长的风衣与门框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凯季反手握住沈依婕的举起的手，转脸亲吻在她的掌心上。

　　沈依婕伸手环住凯季，头斜靠在凯季的肩膀上。

　　凯季的身子轻轻地颤动，沈依婕闭了闭眼睛，更用力地拥住他。

　　他是她现在的世界，是她现在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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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院子里，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清爽的凉气，轻轻地吹进沈依婕的毛孔里，就好像是皮肤在做深呼吸一样，全身都有一种海绵吸水的感觉。

　　她穿着长长的毛绒大衣，雪白色的质地，夹杂着些许粉红色的线条、花纹，领子是向外翻出来的，一直伸展到肩膀的两端。长长的大衣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双腿，只隐约看见墨黑色的裤腿和深黑色的长靴。她把长长的头发放在大衣里面，头上歪带着一顶粉色的圆帽。整个装束就像是很小很小的小孩，只是在可爱之外却又多了一份她自身散发出来的成熟感。

　　凯季与沈依婕并肩而行，走在通往大门的碎石小径上，他黑色的风衣在走路时也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凯季低下头看了看身旁的沈依婕，之后又将视线投向门口。他看着门口等候的司机，又是一副倨傲的模样：

　　“现在去哪？”

　　沈依婕扭转过头微笑着看凯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想回家去，看看哥哥那边会不会需要干点什么。”

　　语气很轻松，声音也很轻。沈依婕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凯季，他总是要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而实际上，他确实也是高傲的，他的骨子里有着一股子傲气，像是沙漠盛开的仙人掌一般，即使周围都是无垠的黄沙，也要绽放出浅黄色的花朵，从不低头，不认输。

　　“好，我和你一起去。”

　　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坐在车子里，沈依婕习惯性地把视线投向窗外，望向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她早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慢慢的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以前，在同样的城市，同样的街道，有那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奔跑过、欢笑过。可是，那个夏末，遇见了那场大雨，之后发生了好多事，像是他的离去，像是现在哥哥的样子，像是自己经历的……那段不堪……从那以后，她自己就早已抹杀了自己欢乐的能力。生活开始朝着一个安静的平面滑落，就像接受凯季做男朋友，就像搬家，就像换掉原先一切的联系方式，好像是要与熟悉的世界彻底地说再见，然后重新站在早已熟悉了街道，开始全新的生活。安静地呆在凯季的身边，因为他爱她，他永远不会离开她，他这辈子都会让她过上不伤心的日子。安静地行走在这个城市里面，有时看着角落里的旧庭院，想想“物是人非”这个词语，才明白，其实不伤心真的很容易，只要不曾开心过就好。

　　她渐渐学会掩饰自己内心的世界，永远是一张安静的面容，淡淡的微笑，和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样，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凯季坐在一边，浅灰色的笔记本放在腿上，屏幕上堆积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列表，他的手指一直在键盘上敲打，车里时不时听到几声机器运转的散热声。

　　车子并没有开到沈宅，而是停在了凯菲尔大型超市的门前。

　　沈依婕望着窗外，转头看看仍在一旁忙碌的凯季，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放出声音，然后只是盯着前面的后照镜不说话。

　　凯季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了，手指在键盘上匆匆敲了几下，然后重重地按下回车键，将笔记本合住放到前面的空位置上。他转过头看着沈依婕：

　　“下车吧。”

　　“为什么？不是回家看哥哥吗？”

　　“总不能空着手去吧，下车。”

　　沈依婕乖乖地走下车，也开始埋怨自己了。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回家了，现在就连回家给家人带点东西都不晓得，这种事情应该是自己记住的，现在却反要凯季来提醒。

　　凯菲尔超市是凯氏集团旗下的企业，沈依婕有些踟蹰，她知道，进这个超市买东西，摆明就是又要白拿凯季的东西了。

　　凯季下车后，揽过沈依婕的腰，径直向里面走，不去理会沈依婕迟疑的眼神。

　　等从超市出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就装满了车的后备箱。沈依婕看着凯季走在前面的背影喃喃地开口：

　　“谢谢你。”

　　凯季顿住了身影，后退几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将她猛地揽到自己的身边，偏着头看着她，眉头紧锁：

　　“我不喜欢听到这句话。”

　　沈依婕被搂地生疼，她皱起眉头开始挣扎，可是身子被紧紧地箍住，根本动弹不得。

　　凯季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渐渐松了手劲，然后面目表情的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