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婕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子蜷缩起来，她的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时不时被迎面的冷风吹得浑身寒栗。

　　她的头深深地埋下去，脸颊残留着些许泪痕，淡淡地划过心头。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了凯季的脸。他愤愤地站在她的面前，眉头紧锁，樱红的嘴唇看不出半点血色。

　　沈依婕用手将额前的长发捋到脑后，怔怔地站起身来，抿着嘴唇垂下眼帘。

　　“你昨晚去哪里了？”

　　凯季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沈依婕猛地一惊，微微张开嘴巴，她狠狠地咬住下嘴唇不说话。

　　凯季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拼命的晃动她的身体：

　　“你说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告诉我啊，你不会隐瞒我的，是不是？”

　　凯季的确生气了，他的手劲变得很大，将沈依婕的胳膊抓的生疼，沈依婕痛苦地闭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凯季看见沈依婕仍旧不说话，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推到墙上。沈依婕的身体与墙壁之间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她疼得睁开眼睛看向凯季。

　　凯季的样子就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恐怖，但是在她看向他的时候，她没有感到害怕，相反的，她却心头酸痛。凯季没有这样发过脾气，从来没有过。沈依婕强忍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看到面前的凯季，心里面的痛远远超越身上的疼痛。

　　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开口：“在朋友家。”

　　“朋友？哈！”凯季发出冷笑声，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她？沈依婕不知道。“哪个朋友？霍延吗？”

　　沈依婕用力握紧双拳，身子被凯季逼迫得紧贴墙壁，后背上的冰冷侵入她的体内，让她快要窒息。

　　凯季通红的眼睛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淡淡的水气充盈了整片空气。男人的泪水像是珍珠般绚丽，又像钻石般剔透。

　　“你果然去找他了，还在他那里呆了整整一夜！”

　　凯季的嘴角渐渐弯起小小的弧度，他在笑，在冷笑。他突然感到自己有多傻，他一直坚持的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意义，这让他一下子坠落。

　　沈依婕抬起头伸手去抓凯季的衣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不是的。”

　　凯季松开沈依婕，目光呆泄的侧过脸去：“那是什么样子？你没有去找霍延吗？”

　　沈依婕努力伸手去抓凯季的手臂，刚刚被抓得麻木的手臂很费力地抬起来，她望着凯季的侧脸摇头：

　　“我是去了他的公寓，可是我去那里并不是去找他的，凯季，你不要乱想！”

　　“算了。”凯季甩开沈依婕的手，挥挥手臂。“也许，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本来还以为你会答应我的求婚，然后跟我回去见我爸妈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凯季回过头凝望着眼前的沈依婕，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沈依婕，你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女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流泪的女人。快要过年了，我明天就会回英国去看我爸妈，今年我打算留在那里过年。我现在心里好乱，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依婕抬头的时候对上凯季忧郁的眼神，布满血丝的双眼幽怨地望着她。她望着凯季转身走进门去，第一次将她独自关在门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凯季。

　　#####

　　圣诞节那天飘起了碎碎的雪花，沈依婕裹着厚厚的衣服独自走在街道上。透过街道两边的橱窗可以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圣诞商品，每一个商店门外都有迎宾的圣诞老人，窗外一棵棵的圣诞树挺直着身子伫立在雪中，五颜六色的彩色灯泡发出淡淡的光泽。

　　沈依婕将手伸到口袋里，拿出手机反复按下几个键：没有短信、没有电话。凯季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他果然在第二天踏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而且，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几次想要拨打他的电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也只能默默地等待凯季什么时候消气了，愿意理她的了再说。也就是这几天，她的心里感到十分的空虚，她竟然开始想念他了，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突然不见了，还非常不习惯。

　　来到会场的时候T台秀还没有开始，沈依婕走到后台脱下外套。

　　后台的化妆室里坐着十几个女模特，这些都是中国顶级的模特，靠着霍延的面子和高额的出场费才请到场。她们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正在为她们化妆。沈依婕穿过人群直接走到最里面去，她坐到布布的身边，看着化妆师为她扑粉画眉，淡粉色的眼影将她的脸色映照得更加红润。

　　沈依婕望着镜子里的布布不觉得惊叹：“布布，你好美啊！”

　　沈依婕的感叹是发自内心的，脸上透露出陶醉的深情。

　　布布闭着一只眼睛，看向旁边的沈依婕：“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你才认识我啊，我漂亮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依婕收回眼神重新看向布布，她半倚着身子嬉笑得撇嘴：“瞧瞧你那样，夸你两句就找不着北了！美得你！”

　　沈依婕和布布同时笑出声来。

　　“沈依婕？谁让你坐在这了？”

　　沈依婕回头看见霍延站在她的身后，她急忙起身回话：“没有人让我坐在这，我没事做就来看看布布，不可以吗？”

　　今天的霍延穿一身西装，显得格外的严肃，他听着沈依婕的回答，感觉到一丝丝的挑衅，他转身吩咐身后的Candy：“Candy，你去给她化妆，要快。”

　　“是，你放心。”Candy走到沈依婕身边指引她进到里面的化妆室去：“沈小姐，这边请。”

　　沈依婕没有动身，抬头疑惑地望着霍延：“可是……”

　　霍延没有抬头看她，安静的一脸表情，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你不用担心，Candy的技术绝不比专业化妆师差。”

　　“我没有担心这个，我是说，我为什么要化妆？”

　　“因为，今天你是主角。”

　　霍延伸手指向沈依婕，平静地强调“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

　　Candy拍拍沈依婕的后背，微笑着解释：“Hall决定，T台秀上‘回忆的味道’要你出场。”

　　“什么？”沈依婕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对上霍延笃定的眼神。“什么叫要我出场？你要我穿着你的设计服装上T台？”

　　“没错。”

　　霍延没有多说，对视着沈依婕投来的疑惑的眼神。

　　沈依婕突然冷笑：“你弄错了，我不是模特，我只负责这次的宣传和布置，没有义务上台。”

　　霍延走到沈依婕的身边，凑近她的脸：“错！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有义务让这次的演出成功，你必须上台！”

　　沈依婕脱身扭过头去：“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可是，这套衣服是专门为你定做的，大小尺寸都合你的身，只有你才能穿它！”

　　“笑话，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就要上台？”

　　霍延拉住沈依婕的右臂，强迫她看向自己：“如果你不上台，那我现在就去宣布演出取消。”

　　他在威胁她，用自己的前程威胁她，他有什么把握她会妥协，才会使威胁的语气中听得出胜利的味道。

　　沈依婕皱着眉头望着霍延好一会，她不懂到底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除了淡定、除了威胁！

　　“演出是你的，你要取消的话，没人拦得住。”

　　沈依婕不屑的甩开他的手，起步打算走出去，突然被狠狠地拉住。

　　不是霍延，是妆画到一半的布布。

　　“依婕，不要小孩子气，霍延是新人，这次演出对他来说很重要，如果你现在离开，霍延一定会言出必行。依婕，我们从小玩大，不要毁了他的前途！”

　　沈依婕突然感到十分可笑，她定定地望着布布：“他自己都不在乎他的前途，你在担心什么？一个轻易说出这种话的男人，说明了他有多么的不负责任。”

　　“不是！”霍延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我轻易说出这种话，只能说明——我还爱你！”

　　一句话一出，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一不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地传出低声的议论。Candy急忙拉起沈依婕的手，低声地央求：“依婕，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女孩子，你好好想想，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啊。”

　　沈依婕没有转身，她抬头看着Candy，深黑色的瞳孔紧紧的收缩：“我们进去吧。”

　　布布松了一口气，她望着沈依婕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安心地坐下来，她看见镜子里的霍延一直怔怔地望着沈依婕进去的地方发呆，他一直紧锁着眉头，脸上是深深的痛苦。

　　“老天呢，你让我们回到以前不好吗？”布布盯着镜子出神，心里默默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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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出开始的时候，沈依婕坐在化妆室里静静地听着前台的声响。

　　Candy整整她的白绒披肩，望着镜子里毫无表情的沈依婕：“我早就说过，你很漂亮，尤其是穿上这身衣服。”

　　“谢谢。”

　　沈依婕低垂着眼帘。

　　“有些事情我本来不该多嘴的，可是，我是真的很欣赏你，我想给你、也给Hall多一个机会。Hall他真的很爱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你和他的事我间接的知道了一些，你们相爱过，是吗？”

　　沈依婕无力地微笑：“已经过去了。”

　　“是吗？可以吗？”Candy将银白色的首饰插进她的发髻里。“真正的爱过，会过去吗？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太压抑自己的感情了。你还小，有很多事都还很朦胧，人的一辈子如果能遇见一个真爱的人是很不容易的，缘分这个东西会在你不经意间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但是如果你不用力抓住，它又会消失的很快，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眼神是一个人感情的流露，你有真诚地凝视过Hall的眼神吗？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对你的感情，你会看不出吗？凝视他的眼神，问问你的心，你还爱他吗？”

　　凝视他的眼神，问问自己的心，还爱他吗？

　　沈依婕出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尾声，会场里的所有人等待着压轴的作品，激动的骚动声充斥着全场。

　　“不要紧张，你一直看着前面就可以了，你走过去，下面的Hall会指示你怎么做。”

　　Candy最后嘱咐沈依婕一句，然后轻轻点头，向霍延示意可以开始了。

　　霍延的左耳中插着耳机，下面连带的是一个很小的麦克风，他站在        T台的中心，看见Candy点头，转身按下耳机上的按钮。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接下来，是我的代表作品‘回忆的味道’。”

　　掌声暴动。

　　浅绿色的灯光打在沈依婕的周边，映照着身后大自然的幕布，她缓缓的抬起头来。

　　裙身宽松、垂坠布料、皱褶、下摆斜裁，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真的是为她量身定做。

　　晶莹透明的水晶高跟鞋上卷起两根蕾丝，随着沈依婕的脚步不停的摆动。一身雪白色的婚纱装，高贵得像是晚礼服。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裙底是蕾丝花边，碎碎的落下来，依稀可见白皙的脚腕，抓褶布料的手法营造出垂坠轻盈的质感。

　　白绒的披肩遮住她的膀臂，头顶上银白色的皇冠闪闪发光。在一片烟雾熏染中，沈依婕直视前方，她缓缓地向着舞台中心的霍延走过去，步伐坚定却又轻盈。

　　霍延怔怔地回头望着沈依婕，忘记了解说，只是温柔的注视着她，好像周围的惊叹声、尖叫声都不复存在，整个世界里，只有他，还有他的她。

　　霍延轻轻按下按钮，关掉扩音器，慢慢走向她，停在她的面前，伸出右手绅士地鞠躬：“依婕，把手给我。”

　　他对着她微笑，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无边际的宠溺。

　　对视他的眼睛，问问自己的心，还爱他吗？

　　巨大的光圈萦绕在他们的周边，淡淡的雾气将他们埋进深深的美丽浪漫中。

　　沈依婕抬起手，将纤细稚嫩的左手放进霍延的右手掌里。霍延用力握住她的手，抬起来贴在嘴边轻吻。

　　你还爱他吗？

　　沈依婕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快要崩溃，她的心里颤巍巍地震撼。

　　还爱他吗？

　　霍延牵起沈依婕的手慢慢地向前走，他们相互对视，前面冗长的道路像是就要通往幸福一般，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产生了错觉。

　　他们彼此依偎着前行，像极了一对步入礼堂的新婚夫妻。全场响起轰然的掌声，有人惊叹沈依婕的美貌，有人尖叫霍延的英俊，有人赞赏服装的柔美。

　　沈依婕望着霍延灼热的目光终于在他的面前露出了第一个久违的笑容。

　　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六年前，沈依婕突然如释重负地与霍延对视，那种幸福甜美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爱他吗？

　　#####

　　T台秀结束后，沈依婕在后台卸下妆扮，独自对着偌大的化妆镜发呆。

　　刚才的一幕依旧呈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轻轻地微笑，六年来第一次感到幸福轻松。

　　沈依婕刚要拿起包回去，手机突然震动。

　　“喂？”

　　“是我啊，我是布布啊！”

　　电话另一边布布的声音急促，沈依婕突然心头一紧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布布，出什么事了？”

　　“依婕，不好了……怎么办……依婕……”

　　布布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沈依婕定住身影想要听清楚她的话。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依婕，对不起……都是我，霍延找你，我说你自己跑出了，他就追出去了。我只是开玩笑逗逗他的，……可是，可是……依婕，你快来吧，他出车祸了……”

　　布布没有听见沈依婕的声音，电话的另一边一直沉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是一阵尖锐的金属声，手机里传出嘟嘟的忙音。

　　沈依婕站起来的身体又重重地跌下去，布布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她的耳边，她摸索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跨出门去。

　　来到霍延的公寓里的时候，沈依婕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一张脸苍白的像是白纸，嘴唇像是百合花，大滴大滴的泪依旧顺着脸颊砸下来。

　　闯进门后，她看见站在沙发旁的布布，布布的身边，霍延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沈依婕突然觉得有些撑不下去，她冲过去抱住霍延的身体，渐渐哭出了声。

　　霍延转身看见满脸泪痕的沈依婕，心疼地抹掉她的泪水，急切地开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依婕抬头看见霍延完好无恙地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抓住她的身子，旁边的布布早已笑得支撑不住。沈依婕开始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用力甩开霍延的手臂，拼命地大喊：“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受骗了，她哭得更加大声。“你们居然在骗我！”

　　霍延急得上前去抱她的身体，却被狠狠地推开。

　　布布走到沈依婕的面前，直视她的眼睛：“不关霍延的事，是我骗了你们两个，我跟你说霍延出车祸了，又跟霍延说让他回来等你。他并不知情的。其实，依婕，我觉得你是不是受骗了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在爱着霍延啊！要不然你怎么会这么紧张呢？我出去了，你们好好谈谈。”

　　沈依婕停止了哭泣声，眼泪依旧在流淌，她听见关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用力抹掉泪水，转身要离开。

　　霍延从后面抱住沈依婕发抖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肯放手。

　　沈依婕依旧抽泣着，用力地拍打霍延的手臂：“放开我！放开我！你们骗我！”

　　“依婕，你冷静一点啊！”

　　沈依婕挣扎了一会感到浑身都没有力气，靠着霍延滑落到地上。

　　“我没有骗你，依婕，是你在骗自己吧。”

　　霍延贴在沈依婕的耳边轻轻地开口。

　　沈依婕转头满眼水气地望着霍延，伸出右手抚摸他的侧脸，掌心接触到霍延如脂的皮肤，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她轻轻地揉揉他松软的头发。那种感觉很奇怪，真的好奇怪，明明六年不见的脸，可是从来没有感到陌生过。他依旧是那个安静地听着耳机，用单车载她上学的霍延，从来没有变过。

　　“依婕，我们在一起吧，凯季那边我和你共同去面对。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这样对我们三个都很不公平，你知道吗？”

　　“……”

　　“我爱你，依婕。你也爱我的，不是吗？”

　　爱他吗？

　　爱吗？

　　好像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问题，是陈述，是不可改变的现实。

　　爱他。

　　六年前爱。

　　六年后依旧爱着。

　　沈依婕转身抱住霍延的脖颈，靠在他的肩膀上，侧着脸看他依旧温柔的面容。

　　“霍延，我真的很想你……”

　　霍延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地咬下嘴唇。

　　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才走回到今天这一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