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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20节神秘的澹台净明4
随着时光的流失,当时的激情在时光的流影里已消失殆尽。那些知青中的大部分都在想着,盼望着什么时候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再下一道命令,让他们重新返城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 1970年9月,中央发下文件,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如有特殊情况不能继续从事农业生产者,经批准可以回城,另外,如果经插队单位的推荐,表现较好的也可以被招回城里去工厂上班。这下子,人的本来面目就露出来了。有的女知青为了能投机回城,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而有的,则是挖空了心思想出了各种办法,诸如制造假病历,装病等,那场面真是混乱到了极点。 澹台无病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父亲年事已高,急需澹台无病回身边有个照应。另外,澹台无病在白古台村的这二年里,为这方圆近百里的水土劳民解除了疾病的痛苦。所以,如果不是出了其他问题的话,在1970年底,他就可以回城了。不知谁知道了澹台无病要走,全白古台村都跑来了。特别是老老少少的女人们。那场面,简直是痛哭流涕。好象澹台无病死了一般。澹台无病大惊。用我们中学语文老师们的话说就是:“惊问其故。”呵呵! 王花枝说:“无病兄弟,你不知道,以前,我和俺二根简直就不是过日子哩。我天天生活在他的拳头之下,生活在恐怖中。后来多亏了你……” 她还要说下去,王世超大伯颤悠悠地走了过来,对他说:“无病啊,要不是你,我早就过了三周年了。你看,我现在的胃口。” 只听一个男的说:“这一次走,说不清就再也不能相见了。给你无病叔叔跪下磕个头吧。”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粗布衣衫,粗粗的黑辫子上系着一根红头绳。面如凝脂,脸腮上有一层淡淡红云。人家都说,乡下的山水生养的女儿鲜灵滋润。这是一点也不假的。 那个叫张玉露的女孩扑通一下子就跪下了。 …… 手里拿着澹台无病的行李的闫小飞站在一旁看了,也是默默无语。本来,她是要去送澹台无病一程的。 澹台无病眼见着走不了了。他就把他的回城的指标让给了贺飞龙。贺飞龙是富农出身,本来,他应当是最后一个回城的,或者说,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就是在梦中也轮不到他贺飞龙回城的,可是,澹台无病硬是说动了那个固执的老支书,以他一辈子留在白古台村为条件,硬是让贺飞龙回城去了。日后,贺飞龙成了浙江省金华市的市委书记,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这一年贺飞龙已是二十八岁了,眼见着回城已是无望,就打算在这里成一个家罢了。有了这个心思,就好办了。他的妻子就是那个闫小飞。很快地,他们就办了喜事。对于这件事,白古台村的人可是高兴坏了。他们知道,这下子,澹台无病就更走不了了。 转眼十年过去了。澹台无病的儿子澹台净明也已经长到了9岁。这一年,也就是1980年,根据相关的政策,澹台无病又有了一次离开白古台村的机会。如果说以前的离开需要各青点的大队支书推荐的话,那么,现在,他可以无条件地离开了。 这一次,已是三十八岁的澹台无病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热血沸腾的年青人了。他考虑到了许多实际的问题,比如自己的父母年龄确实大了,需要人到身边去照顾。再说了,如果到了杭州,对于澹台无病的发展,机会可能要更多一些。而闫小飞,如果说十多年前不想让澹台无病离开的话,那是可以理解的,现在,作为人母的她,也非常支持丈夫能抓住这个机会。是啊,从暗恋他到现在,儿子已经长到十岁了。昔日的那个烂漫少女到如今已成了一个人过中年的母亲了。 所以,澹台无病走了。他走的时候,当年和他来的那十二个青年学生都早已走了,有的尽在此呆了一年多,而澹台无病,却在此度过了人生中的十三年时光。十三年时光啊!对于历史来说,那只是历史老人打一个盹的功夫,可是,对于一个人,一个人来说,如果他不能有足够宽阔的心胸来容纳它,我们不能不承认,它将会在当事人身上留下如何深刻而又忧伤的痕迹。 乡下的人是没有文化。是的,我们的亲人们,我们的百姓们,他们是没有文化,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懂得感情的。这一次,澹台无病走,没有谁再去挽留他。反而都极力装出了喜欢无比的样子去送他。眼见着离白古台村越来越远。送行的人都渐渐地回去了。独有当年的那个老支书,还要坚持送他,和闫小飞的父母亲以及亲人们。他是1976年,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时主动从支书的位置上下来的。他说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他老了,也累了。想歇一歇了。 送过前面那个山口,外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了。到了前面的小镇上,坐上公共汽车,就要离开了。送行的,和被送行的,都将在这里分开。就在他们将要分离的时刻,那个老支书好象费了好大的劲似地对澹台无病说:“无病侄儿,有件事我不能不对你说。” 澹台无病笑了,笑的很平实,就象一棵松树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头一样。原来,河北省丘丰县人民医院曾四次下令调动澹台无病进城。而河北省的石家庄市第一人民医院也曾二次调动澹台无病都被这个老支书偷偷地挡住,回绝的理由是这个澹台无病的政治成份不好,需要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家再教育,而他本人也不愿离开等等。总之,这个老支书每次都偷偷回绝了人家。因为他知道,澹台无病凭着他精湛的医术,到了丘丰县不久,可能就会被更高一级的医院调走,那么,他离百姓们就会越来越远…… 也就是说,澹台无病在乡下,用他的医学理论,就在这个偏远的山区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出了奇迹,他的振动波曾无数次地引起了上级有关医院的关注。 澹台无病没有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老书记,你不要说了。这些现在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不想让我走,让我在这里给咱们大伙看病呢。” 说罢,澹台无病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旁边的人都能听出来,他的笑,他的声腔里却有一种痛哭的意念在流动。用我们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他的笑就象在哭,他的笑在某种程度上比哭要难受的多。 …… 等他们都回去了,转过了山口的那一边,再也看不见了。澹台无病忽然扭身跪了下来,放声痛哭了起来。他把他的头深深地伏在了地上,就那样大声地痛哭着。记得多少个绝望的日子里,自己是如何忧伤地望着天际的浮云发呆。绝望地想象着自己的青春将在这枯燥而愚昧的地方消失,湮灭,心里就痉挛般地难受。如今,自己可以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令自己恨也不是,爱也不是的地方,内心里那压抑、委曲、失落、迷茫等一系列情感瞬那间涌上心头,使他不由得想放声大哭一场。四月的天空里已是浓郁的春天气息,远处山坡上那粉红色的桃花开的娉娉婷婷,也开得寂寞无比。 闫小飞和澹台净明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是啊!他的心里苦啊!仅管说他在这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尽管他在这里娶妻生子,也仅管说他的心胸足够地宽阔,可是,原本,这并不是自己所期盼的生活啊!人生中的一大半时光这献给了这片大山了。 如今,他就要走了。他的离开,离开丘丰县白古台村将标志着文革中的“上山下乡”运动的彻底结束。因为,他是文革中的“上山下乡“运动中最后一个离开知青点的老知青。 事实上,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中,到底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到底造成了多少悲剧性的故事,已经无从知晓了。这段故事,这段历史毕竟过去了。上山下乡,对于当年的那些知青们来说,是一场挥之不去的耗梦。这中间的酸甜苦乐,除了他们那一代人,别人是无从体会其中的个中滋味了。可是,换一个角度来说,经历了那段从肉体到心灵都被深深地烙下痕迹历史的知青们,艰难困苦的生活却赐予他们了勇敢、执著、坚韧以及奋进的品质,在以后的社会主义建设中,他们大部分都成了这个社会的主流力量。仅管后人们对这段在知青们的记忆里如耗梦般的历史褒贬不一,但是,这毕究是历史。面对历史,我们作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又能如何呢? 是啊,这段用一代知青的青春和血泪谱写的历史,终究要淡漠在历史的厚重以及历史的尘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