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根本来对曹天马恨得要命，他这几天一直想要看看曹天马战败后的那幅灰溜溜的样子，所以他一听说曹天马来了，就开始注意他了。可以说，全校的老师在长河镇全镇教职工大会上宣布刘东来任羊骨头小学校长的一瞬间，就已经把他给遗忘了。所以，当他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谁顾得上和他说话。既使郭志娟，这个他一直以为最听他的话，最是他的心腹的人也顾不上为他收拾东西了，她正帮着为刘东来居室的窗户上钉窗纱呢。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了一番，又向刘东来移交了他手里的帐目。然后就打算离开。其实，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属于他自己的只有一个简单的行李卷，已被他绑到了摩托车上。

　　他走了，仪式简单的要命。看着他那有点花白的头发，被太阳晒得有点发旧的灰布衣衫，看着他那有点象百年老树般的背影，叶归根心中的恨意再也集聚不起来了。他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其实，老马是一个正直的人呵。”叶归根在心里想到。

　　对于这样一个期盼了很久的结局，叶归根却并没有他过去想象的那样高兴起来。

　　现在想来，曹天马是一个挺不错的人。对于去年冬天的事，难道自己就没有责任了吗？别的不说，就说自己把对曹天马的怒气在一不留神的情况下发泄到他的身上，这本身就令曹天马有点摸不着头脑，再者，人家既是长辈又是领导的，对于这样既莫名其妙又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说话方式，又有谁能宽宏大量呢？是的，现在想来，既便是曹天马真的在去年冬天里对自己穿了小鞋，那也是自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后来，老曹也没有对他有多大的不良举动。叶归根想着，倒觉得自己始终对曹天马耽耽于怀，反而有点小家子气了。

　　曹天马的摩托车后架上只绑了属于他自己的简易行李。他留给叶归根的是一幅令他无法解读的背影。他背影的苍桑，很象叶归根劳累了一辈子的父亲。事实上，曹天马除了说话有点不讲方式外，他难道不算一个很正直的人吗？如果说曹天马不是在学校里，而是和他生活在一个空间里的长辈，或许他们还可能成为朋友。可是……

　　曹天马走了，他把他在羊骨头对岸樊寨小学所积蓄下来老底都留了下来：一个崭新的小铁锅和一个很是明亮的小铝锅，崭新的钳子和螺丝刀等日常工具，数不清的学生作业本，教科书，还有一个很吸引人的黑色大理石茶几……按说，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叶归根看到曹天马临走时留下的这些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东西，他的心里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有一种茫然失措的感觉。曾记得，在五年级毕业前那次在羊骨头的野味居慰劳五年级的几个老师时，他说的话犹在耳边一般。事实上，在某种程度上，叶归根不得不承认，他和曹天马在现代的社会里，在性格上算是一种悲剧性的人。因为他们的性格根本就适应不了这个充满了虚伪而复杂的社会。记得暑假前那次在野味居慰劳五年级的老师们时，曹天马说：“我不管去哪里赶饭局，我都坚决不带俺利科去。让他自己回家去吃或是上伙房吃点，不能娇惯了他。”

　　叶归根想想，自己也不是一条胡同走到黑了吗？对于马天龙含蓄地表示的歉意，自己不也是不屑一顾吗？其实，叶归根心里也清楚的很，错过了这一次回去的机会，他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回长河镇了。

　　下雨了，很小，毛毛细雨。地面很快就湿了，也淹没了叶归根的思绪。

　　曹天马走了，叶归根真得就出了一口气吗？就如叶归根自己的感受，他并没有轻松起来。他好象有点明白了：凡是心理不平衡，总是想整治别人的人，自己是不会快乐的。因为他试图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本身就违背了人的精神世界里的大原则，所以，当别人的痛苦真的如某些人想象的那样来临时，那些人的内心反而会不安起来。比如我们的老叶，以及马天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