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的几天里，他化了几天的时间给袁紫妍写了封能寄出的信，就在他去龙井市教师进修学校学习的时候，就在龙井市一中门口的龙井市邮电总局把这封信寄给了袁紫妍。是的，他不想去找她了。毕竟，都过了这么久没有正式地见过面了，更没有说过多少师生之间的话，现在，她已不但只是一个正在忙碌着的高中女学生，更是一个已长大了的姑娘了。他不知道，如果去学校里找到她，作为她曾经的老师，面对她的美丽，面对她对于他的崇敬与怀念，怀着那一怀解不开的情结，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所以，他选择了不去打扰她。

　　紫妍：

　　你好。

　　转眼又要过年了，你不能不承认，日子过的是如此之快。就如朱自清笔下所说，当他用手指想去抓住岁月时，时光就从他的手指缝之间滑过去了。所以，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一如初中时在踏实地学习，在这对于学生来说的黄金季节里，你是不是每天都在快速地进步？”

　　前些日子你说你要在春节来看望我，我的心里竟然有了些许慌张的感觉。本来，自从那次在长河镇的大街上和你相遇后，心里就觉得有许多话想和你谈谈，但是，一拖再拖，就拖到了春节将至时。

　　其实，在你们上初中的那段日子里，我就深刻地认识到，老师和你们之间的师生关系会随着你们的离去，会随着岁月的冲涮而消失的了无痕迹。这是任何一位有感情的教师都不愿接受但又必须面对的事实。但是，如果我们之间如果除了师生之情外，还有一些友谊的话，我想，仅管说多年后师生的内涵早已随着你们的长大而消失了，但是，我们之间那种朋友的真实却能把师生的形式呈载了下来。所以，就在你们尚很小，还不太懂事时，我就把你们当作朋友来对待了。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在心里面，就没有把你们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单纯的学生来对待。在我的心里，你们分明都是我的弟弟和妹妹们。

　　在你们那一界学生走了之后，仙猿沟、张家坪我就很少再去，偶尔地，也会教上几个里面的学生，但是，我和他们，再也靠拢不到和你们那一界学生的地步了。所以，当你在来信中很随意地问我，现在对于学生是不是还那样好时，我的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丝很伤感的情绪。或许，在岁月的时空里，老师的心间真的被生活磨砺的苍老而没有生机了吧，童心的丢失使我再也没有了能和学生们的心灵进行对接的平常之心。

　　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个很怀旧的人，在前些日子，四十亩地的路子老师结婚了，我去了一趟张家坪。在途经西坡的袁家河湾对面的那段公路时，我多多少少地向对岸望去。透过那烟波浩渺的齐云水库，在萧瑟的寒气中，我又一次地看见了那半山腰的山洼里的那个小村庄。只需一眼，我就能找出你家的院落。它还象六年前那样，安详而宁静地座落在齐云水库的边上。四年前，就是在那里，我们和魏陵君、郭小兵、郝利萍等一行四人一同去仙猿沟，试图经青石爽去百宝洞。回来时天已经很晚了，你妈不知从哪里买来了许多肉，那放满了肉的面条真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你母亲完全把我当作一个成年人的老师来对待了。那时候，我刚刚从师范毕业，还是一个不经事的大孩子。

　　我停下车，努力地向对岸看去，眼前来来回回地晃动着你母亲、紫月以及你的影子，我很想再象几年前的那个春天那样，扯足了嗓子喊上几声你的名字，然后就看到那个院落里的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停下来，一齐向这边看。很快地，那个穿着浅红色上衣，扎着麻花小辫的小姑娘就跑出了院落，飞快地下了村庄，跳下了一块又一块的梯田，在那绿色的麦田里奔跑着。一会儿，你就来到了水库边上，仰脸向这边观瞧。我挥挥手就走了，你再慢慢地回去。可是，眼睛告诉我，对面的那个院落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仅管说只有四年的光景，但是，你们都长大了，我知道，你正在龙井市一中读高三，而紫娟正在长河镇中学念初三。

　　不能不承认，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在前些日子，刘艳岭和马超、杨学、李金辉都陆续地来看望了我。他们的个头都长高了，并且各有一番经历。刘艳岭和人家打过几架，也在一怒之下把人家公司的钱财居为已有，为了生计，他也曾冒生命危险下过煤窑，现在和马超在山西的某高速公路工程上干活儿吃饭。而马超在下学以后上北京卖菜时，在海淀区和人家干了一架，被扭进了派出所，他父亲千里迢迢地北上京城，花上几千块钱把他给赎了出来。，现在正和刘艳岭在山西干活。杨学上了一年多的技校，学的是空调专业，在广州东莞的一个小镇上做空调。一个月一千多元的工资使他叫苦不迭，他说那工资刚够他吃喝，余不了几个钱。

　　。……

　　太多了，我不想一一地向你列举了，那只能证明我们的教育是多么地失败。可是，我向你说了他们的情况也是想让你知道，要想在这个天大地大的社会上吃碗不求人的饭，特别是你们女孩子家，必须要在学校的时候好好地学习，好好地学习，明白我的意思吗，紫妍？

　　至于你，我一直认为是我最值的骄傲的学生之一。对于你要说的话，我还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我只听你在初一时说过以后也想当一名教师，但是，我以我自己的体会告诉你，我不太同意你去当老师，至于理由，我以后会讲给你听清楚的。现在，我还没有把这些理由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我觉得，想作一名称职的教师，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在工作上，都要呈载太多的负荷，太累了，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更不希望你把你的一生都用在被人们称为太阳底下的最光荣的事业上。你适合去作一名科研人员或是医生。当然，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选择的自由，所有的一切，它的前提就是你能幸福、快乐。

　　昨天夜里，和一个老师去外面吃了点酒，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回来后昏昏沉沉地睡下。这一夜，平时很少做梦的我居然作了一个梦，在梦中，我又回到了你们当初在一（一）班的情景。你还是穿着那件浅红色的衣服，还是那根麻花辫子。

　　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给你写封信吧。

　　在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就离开了我的视线了。所以，在我的记忆里，你并没有长大，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小的，穿着红衣服，扎着麻花辫子的小女生。不太言语，不太张扬，总是默默地想，默默地做着你的事情，安静地在老师的目光中来来往往地走完了你的初中，走向了更高的起点。我知道，你已经起飞了。那么，就走吧，彼此的相互思念也许是人世间的一种很美的事。

　　没想到，就在那个令人有点想偷懒的暖洋洋的冬日的上午，当明媚的阳光把长河镇大街撒的满满的时候，居然意外地在那里碰到了你。

　　当时，真是吓了我一跳。你的模样是没有大的改变，只是，从我的眼前翩翩而过的是一个穿着很朴素而又似曾相识的乡下姑娘。经过这两年多的时间，我知道，你肯定是长的飞快，可是，还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就在我愣神的工夫，你已经和你妈妈从我的身边过去了。我用力地拍了一下双手，又大喊了一声你的名字，你才注意到依墙而坐的我和肖老师。

　　别看以前我在信上和你的对话是那样地豁达，可是，当有一天，我真的和已经出落的如此美丽的你面对面坐在一起时，我不知道，我作为一个老师的，该如何对你说一些什么。

　　现在，你正处在一个人最金贵的少年时代，正如我国的先辈文学大师柳青所说的，人的一生最关健的地方往往只在几步，你的错对将决定你的一生。其实，有时候，我们喜欢的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某一类人。因为我们是人，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超越了动物，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审美能力与审美态度，具有了人的理性，所以就忽略了这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也在很大程度上不愿面对。等你上了大学，或是大学毕业了，如有机会，老师就会给你讲一讲我少年时代的许多往事。我是说，我希望你能健康而充实地走过你的少年时代而不受那些无谓的伤害。

　　你大了，你远大的前途，你的人生的轨迹，肯定要远远地超过我。正确地面对生活和学习，安然地度过情感上容易青黄不结的季节，平稳地过度到成年人那种脚踏实地的生活，在即将到来的事业上和爱情上，有一个丰盈的收成，那将是老师对你最真诚的祝愿和希望。

　　古人云，在如歌的岁月中，相见不如思念。我已经不能想象出在你收到我的信时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情景，但是，紫妍，我希望你能一如过去留在我记忆中的那个默默努力而又好强的小女孩。同样，我也希望，在适当的时候，你能和一个爱你疼你的人一同来看望我以及你的嫂子……

　　至于春节来看望我，那就免了吧，老师以前和你说的都是玩笑话，不必当真。你只需干好你的事，不断地把你的好消息传递过来让我分享即可。你不来看望我，照样是我最好的学生，同样地，我也希望，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能始终是你最值得回忆和能经常想起的老师之一。

　　如果学习忙的话，就不要回信了，我不主张你在课堂上给我写信。我上过高中，就是在七年前的龙井市一中。我知道高中学生是多么地辛苦与紧张，我也理解你在高中的枯躁，但是，我希望你能克服所有的困难，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坐在千山万水之外的高等学府里给我写你大学里的经历与趣事。

　　另外，我们的女儿叶扬已经度过了幼儿园里的最初适应期，并且能唱许多童谣，背几首古诗。但愿许多年后的今天，我能把你作为一个榜样讲给我的孩子。

　　中唐诗人张籍云：“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七年前，我从龙井市一中走了出来，现在，我看着你又走到了我当年走过的地方，你能体会到老师那种复杂的心情中所包含的忧虑与希望吗？

　　……

　　祝：学习进步 天天进步

　　老师2004/1/13于羊骨头小学

　　从邮政大厅里出来，重新融入大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叶归根的心里有了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他努力地想象着袁紫妍在收到他的信时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惊喜或是意外，但是，他很快地就不想再想下去了，他感到很累。